神雕侠侣(旧版)
“请问那有什么好处?可是能长命百岁么?”谷主道:“自敝祖上于唐玄宗时迁来谷中隐居,茹素寒食之戒,子孙从不敢破。”
金轮法王拱手道:“原来尊府自天宝年间已迁来此处,真是世泽绵长了。”谷主拱手道:“不敢。”潇湘子突然怪声怪气的说道:“那你祖宗见过杨贵妃么?”他这声音异常奇特,尼摩星、尹克西等听惯了他说话的话声,此时觉得有,一齐向他脸上瞧去。一看之下,更是吓了一跳,只觉他脸容忽地全然改变,他本来生就一张殭尸脸,这时显得更加诡异。尼摩星等心下暗感忌惮,均想:“原来他这寿木长生功使将出来,竟有如此厉害,连容貌也全变了。他暗自运功,是要立时发难,对那谷主显一显颜色么?”各人想到此处,各自戒备。
只听谷主答道:“敝姓始迁祖当年确是在唐玄宗朝上为官,后见杨国忠混乱朝政,这才愤而隐居。”潇湘子咕咕一笑,道:“那你祖宗一定喝过杨贵妃的洗脚水了。”此言一出,大厅上人人变色。这句话自是向谷主下了战书,立时就要动手,法王等暗暗奇怪:“这潇湘子本来极为阴险,诸事都推旁人去挡头阵,今日怎地如此奋勇当先?”那谷主并不理他,向站在身后的长须老头一拂手。那老头大声道:“谷主敬你们是客,以礼相待,如何恁地胡说?”潇湘子又是咕咕一夭。怪声怪气的道:“这老祖宗非喝过贵妃的洗脚水不可,倘若没喝过,我把头割下来给你。”马光祖大感奇怪,问道:“潇湘兄,你怎知道,难道你当日一起喝了?”潇湘子哈哈大笑,声音又是一变,说道:“如果不是喝洗脚水喝反了胃,怎么不吃荤腥?”
法王等眉头微皱,均觉潇湘子此言未免过火,想各人饮食自有习惯,如何拿来取笑?
何况六人深入谷中,眼见对头决非善类,就算动手较量,也该留下余地为是。那长须老头再也忍耐不住,走到厅心,说道:“潇湘先生,咱们谷中可没得罪你啊。阁下既然定要伸手较量,就请下场。”潇湘子道:“好!”只见他连人带着椅子,跃过身前的桌子,坐在厅心,叫道:“长胡子老头,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我名字,我可不知道你的,动起手来太不公平。”这番话似通非通,那长须人更增怒气,只是他见潇湘子连椅飞跃这手功夫,飘逸灵动,非同凡俗,戒心却又深了一层。那谷主道:“你跟他说吧,不打紧。”
长须老人道:“好,我姓樊,名叫一翁,请站起来赐招。”潇湘子道:“你使什么兵器,先取出来给我瞧瞧。”樊一翁道:“你要比兵刃?那也好。”突然伸足在地下一顿,叫道:“取来!”两个绿衣童奔入内堂,出来时肩头抗了一根长约一丈一尺的龙头钢杖,杨过等心中一惊:“如此长的兵刃,这矮子如何使用?”只见潇湘子理也不理,却从长袍底下取出一把极大的剪刀,说道:“你可知道这剪刀何用?”
众人见了这把大剪刀,不过觉得奇怪,杨过却是大吃一惊,他也不用伸手到衣囊中去摸,背脊微微一挺,已发觉囊中的大剪刀已然失去,心想:“这大剪是凭铁匠替我所打,原本是要用以剪断李莫愁的拂尘,怎么这殭尸竟在夜偷偷摸了去,让我半点也没知觉?”
樊一翁伸手在钢杖中间一举,随即倒过杖头,轻轻在地下一顿。这石屋的大厅极是开阔,这钢杖一顿之下,震出嗡嗡之声,加上四壁回音,实是声势非凡。潇湘子右手拿起剪刀,手指尽力撑持,方能使剪刀开合,叫道:“喂,矮须子,你不知我这宝剪的名字,可要我教你?”樊一翁怒道:“你这种旁门左道的兵刃,能有什么高雅名字了。”潇湘子哈哈大笑,道:“不错,名字确是不雅,它叫做狗毛剪。”杨过心下不快:“我好一柄剪刀,谁要你给取这样一个难听名字。”只听潇湘子又道:“我知道这里有个长胡子怪物,所以去定造这柄狗毛剪,用来剪你的胡子啊。”
马光祖与尼摩星纵声大笑,尹克西与杨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有金轮法王端严自恃,和那谷主壁座相对,两人竟似没有听见。
樊一翁端起钢杖,微微一摆,激起一股风声,说道:“我的胡子原嫌太长,你爱做剃头的待诏,都是再好也没有,请罢!”潇湘子眼望厅上墙壁,呆呆出神,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说话,猛地里右臂闪电向前一伸,喀的一响,往他胡子上剪去,樊一翁万料不到他坐在椅上竟斗然发动,危急中不及闪避,手臂用劲在钢杖上一撑,身子向上跃起,一个斛斗,翻高丈余,那钢杖却还是支在地下。潇湘子这一下发动极快,但樊一翁也闪得甚迅捷,这一剪一避,在一霎之间,两位高手都露了骇人的武功,但樊一翁终于吃亏在给敌人攻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让开了这一剪,还是有三茎胡子给剪刀尖头剪断了。潇湘子甚是得意,左手提起胡子,张口一吹,三茎胡子向桌上自己那碗茶飞去,乓啷一声,那茶碗落在地下打得粉碎。杨过等皆知这是潇湘子故弄玄虚,推落茶碗的全是他所吹的那一口气,但马光祖不明其中道理,只道三根胡子被他这么一吹,竟会产生恁大力量,大声叫道:“潇湘子,你的胡子好厉害啊!”潇湘子哈哈一笑,剪刀一挟一挟,叫道:“老胡子,你过来。”
众人见他虽然纵声长笑,脸上却是皮肉不动,越来越是惊异,心想:“内功练到上乘境界,原可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无嗔无喜,但如他这般笑得极为喜欢,脸上却是阴森可怖,实是从所未见。”
樊一翁连遭戏弄,怒火大炽,向谷主躬身说道:“师父,弟子今日不能再以敬客之礼待人了。”杨过其是奇怪:“这矮子年纪比谷主老得多,怎样称他师父?”只见谷主微微点头,将手一挥。樊一翁挥动钢杖,呼的一声,恁潇湘子坐椅上击去,他身子虽矮,却是神力惊人,这重逾百斤的钢杖一挥之下,那椅子若是给碰上了,定是一杖击得粉碎。
杨过等虽与潇湘子等同来,但他真正功夫到底如何,却也不甚了然,当上凝神观看二人拼斗,眼见那钢杖离椅脚不到半尺,潇湘子左臂垂下,竟然伸手去抓那杖头,同时剪刀一张,又去剪他长须。樊一翁怒极,心想:“你竟如此小觑于我!”脑袋一侧,长须飘开,那钢杖却仍往他手上击去,这一下正好击中他的手掌,众人“噫”的一声,齐站了起来。樊一翁只感钢杖犹如击在水中,柔若无物,心知不妙,急忙收杖,那知潇湘子手腕一翻,已将杖头抓住。
四七:天翻地覆
樊一翁只觉他立即顺手向里拉夺,当下将钢杖向前一送,杖身极长,这么一送只送出三尺,他右手拿到左手之后,挺杖向前撞去。这一下力道极是威猛,眼见潇湘子非离椅不可,不料他臀上微微用力,又是连人带椅的跃起,向左一让,钢杖登时落空,但他左手却也放开了杖头。樊一翁左手在头顶一转,一条极长的钢杖打个圈子,往敌人头上挥击过去,潇湘子有意卖弄,只见他连人带椅的跃高丈许,竟从钢杖之上越过。众人见他这手功夫既奇又飘逸,虽然坐在椅中,实与空身无殊,都是不自禁的喝了一声采。
樊一翁见对手功夫如此高强,全神接战,将一条钢杖使得呼呼风响,心知要打中他的身子大是不易,但若能打碎他的椅子,也是占了先着。那知潇湘子的武功竟尔神出鬼没,右手剪刀一张一合,不住往他长胡子上招呼,左手却使出擒拿手法,乘隙夺他钢杖。二人在大厅中翻翻滚滚,转瞬间斗了数十合,似乎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败,其实潇湘子身不离椅,全不将樊一翁放在眼里。法王等心中暗惊:“瞧不出这殭尸一般的怪物,竟有这等手段?”
又斗数合,樊一翁的钢杖尽是着地横扫的招数,只听椅子脚一上一下,登登乱响,越来越急。谷主忽地叫道:“别打椅子,否则你对付不了。”樊一翁一怔,登时省悟:“他坐在椅上,我才勉强与他战成平手。若是他双脚着地,只怕数招之内,胡子就给他剪去了。”突然间杖法一变,舞成一片光影。但见一个长胡子的绿袍矮子,裹在一团银光之中,银光之外却是个殭尸般的人形,跳蹦不定,这情景洵是奇观。尹克西对各家各派的武派尽皆熟知,但见他这路杖法,大开大合,门户封闭却又十分严密,与内外各家武功均有不同,竟说不出他一个名目来。
那谷主瞧出潇湘子存心戏弄,再斗下去,樊一翁定要吃亏,当下缓步离席,说道:“一翁,你不是这位高人对手,退下吧。”樊一翁听到要师父吩咐,大声答应:“是!”钢杖一挺,正要收招跃出,潇湘子叫道:“不行,不行!”身子离椅飞起,往他钢杖上直扑下去。只听喀喇一响,一张极坚固的椅子被钢杖打得粉碎,杖身却已被潇湘子左手按住,左足踏定,同时大剪张开,已将樊一翁一丛极长的胡子挟在刃口之下,只要剪片一合,这一丛美髯就是不保了。
那知道樊一翁留下这把长长的胡子,其实是一件极厉害的软兵刃,用法与软鞭、云帚、链子锤是同一的路子,只见他脑袋微晃,胡子倒卷,早已脱出剪口,反过来将刀卷住,脑袋向后一仰,一股大力将剪刀往上扯夺。潇湘子大叫:“啊哟,老矮子,你的胡子真是厉害,我潇湘子可服你了。”一个胡子缠住剪刀不松,一个的手脚按住钢杖不放,一时纠缠不决,潇湘子哈哈大笑,只叫:“有趣,有趣!”
突然大门口右影一晃,一个人影迅捷异常的纵了进来,双掌齐出,突往潇湘子背后推去。谷主喝道:“是谁?”眼见这一下偷袭又快又猛,似乎得手,潇湘子左掌回转,往敌人肘底一托,却将他掌力化解了。那人怒道:“贼厮鸟,快来拼个你死我活。”杨过等向他一望,惊奇不已,同声叫道:“潇湘子!”原来这进门偷袭的人却也是潇湘子,何以他一人化二?又何以他向自己的化身袭击?众人一时都是茫然不解。
再定神看时,与樊一翁纠缠的那人明明穿著潇湘子的服色,衣服鞋帽,半点不错,但脸孔虽然也是殭尸一般,面目却与潇湘子原来的相貌不同。后来进厅那人面目不错,却穿了谷中众人所服的绿衫草履。
杨过与金轮法王心思敏捷,转念之下,已猜出了五成,只见穿绿衫的潇湘子双手如鸟爪一般,又向拿剪刀的潇湘子背心抓去,口中叫道:“施暗算的称什么英雄好汉?”樊一翁斗见来了帮手,那人穿的虽是谷中服色,相貌却不认识,微感惊讶,绰杖退在一边,但见两个殭尸一般的人砰砰彭彭,斗在一起。
杨过此刻早已猜到,持剪刀那人定是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又掉换了潇湘子的衣衫,混到大厅中来胡搅,只因潇湘子平时的面目就和死心一般,初时谁都没瞧出来。他凝神看了片刻,认明了持剪刀那人的武功,叫道:“周伯通,还我的面具剪刀。”说着跃到厅心,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大剪。
原来此人正是周伯通,他一个没有留神,被水仙幽谷的四弟子用渔纲擒到谷中。但他生性虽然顽皮,却是神通广大,四人微一疏忽,登时被他破网逃出,以致四弟子受谷主责罚,身遭烧烤之厄。他躲在山石之后,存心要在幽谷中闹个天翻地覆,却见杨过等一行六人到来。那晚他暗施偷袭,点了潇湘子的穴道,将他移出石屋,除了他的衣服自己穿上。
只因他轻功了得,来去无踪,潇湘子固然在睡梦中着了他的道儿,连法王等也是浑然不觉。
他换过衣服之后,回到石屋中在杨过身畔卧倒,顺手偷了他背囊中的剪刀与面具。次晨众人醒转,竟然均未发觉。
那潇湘子穴道被点,急忙潜运内力自通,但因周伯通点穴的手法厉害,直至四个时辰之后,四肢方能运转如意。那时他身上只剩下贴肉的短衫小衣,当真是恚怒交迸,见到谷中一个绿衫子弟走过,立即将之打倒,换了他的衣服鞋袜,赶到大石屋中来。只见周伯通穿了自己的衣服,正与樊一翁恶斗,那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功运双掌,正欲一招就将他毙于掌底。战不数合,杨过上前夹攻。周伯通精于左右互搏之技,勤练数十年后,与在桃花岛上初见郭靖之时又自大有进境。他左掌一伸一缩,对付杨过,右手剪子或开或合,却将潇湘子逼得不敢近身。要知那剪刀张开了,剪刃之间相距二尺来长,若是给他挟中头颈,收劲一合,一个脑袋可就得和脖子分了家。潇湘子心中虽然狂怒,但他向来稳重,知道周伯通实在自己之上,不敢轻率冒进。
那谷主数十代深居幽谷,自得异人传授绝艺之后,武功一代传于一代。本来武林中有一陋习,师父传授弟子,因恐弟子日后不肖,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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