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游龙
隆太太笑道:“你们小两口子既全这么说,谁教我已经多事呢?过两天我再跑一趟就是了。不过这两天在大年底下,大家都有事,等到新年,我去拜年,顺便再跟你提一下,成不成可不能怨我。”
说罢,便告辞回去,雍王送走隆太太,又向福晋道:“你真是大贤大德,我不知道要怎样谢你才好,要知道我之所以一定要结上这门亲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过些时,你就明白了。”
福晋道:“您的意思我明白,舅太太也早说过了,其实就不为这个,您要添上这么一个人,我还能阻拦吗?”
说着抿嘴一笑道:“您这一恭维,给我一顶炭篓子戴,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咱们好几年的夫妻,还在乎这个吗?”
雍王闻言,越发高兴,又走近福晋,附着耳朵,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钮铂禄氏脸上一红笑道:“啐,我才不理你呢。”
说罢盈盈一笑,向旁侍的香儿道:“王爷今天太累了,要早点安歇呢,你快传话下去,把晚饭开上来,还有那大喇嘛孝敬的药酒也拿来。”
香儿连忙答应,一溜烟也似的走了出去,雍王不禁看着福晋抚着香肩一笑道:“你不是不理我吗?为什么又要取那药酒呢?”
钮钴禄氏不禁脸上愈红,一手推开了他嗔道:“亏你还是一位王爷呢,万一将来做了太子,做了皇上,也是这样下流吗?人家依了你又不好,到底想怎么样呢?”
雍王哈哈大笑道:“这也算是下流吗?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还不也是皇后,皇上对于皇后、还有什么避忌吗?”
钮钴禄氏只说了一句:“你疯了。”佯怒着,便待向房里走去。雍王又拦着,央求着,两人一同用过晚饭,一宿无话。第二天,雍王起身以后,进过早膳,照例到射圃做了一回功夫,又换了一身亲王服色,带了四名护卫,径向后园李家姑嫂所住的红香小筑而去。
原来那李氏姑嫂二人,自被羹尧送来雍王府以后,心中非常害怕。一进府门,便由王府包衣郝四送到后园,一座上值的更房内住下。那郝四原系府内世仆,现正管着十六名更夫,年纪虽然已过四十,却极好渔色,一听上面发下两名女人来,虽有好好安置下让她养伤之语,一看两人都是一身乡村打扮,又摸不清来历,只看见李如虎的妹妹,长得相当端丽,便张桂香也病西施一样,不由心中大喜,一面收拾出两问更房,派了两名更夫,把两人安置在里面住下,那张桂香自经羹尧将筋络复原以后,又得老山参接力,神智已清,只因淤血才去,又受重伤日久,头目非常眩晕,筋络初复原状,四肢疼痛异常,一经睡下,不由呻吟不已,李妹一见那两间房子,幽暗得好像牢狱一样,只一盏瓦灯檠,灯焰小得只有豆大,又不知今后吉凶如何,不由十分凄凉恐怖万状,加之嫂子躺在床上哼声不止,痛楚欲绝,心中更加难受。正想着,嫂子服药已久,也许要进些饮食。再看看那房中,只有一张油污狼藉的板桌,两条板凳,和一张小床,此外便一无所有,那墙壁上又是一片黝黑,虽在冬令,积年的臭虫血,仍涂抹得斑斑点点,不山秀眉一皱,坐了一会忽又觉得冷不可耐,—阵阵寒气逼人。灯也摇曳欲灭,这才想起,那屋子迎面一排短窗所糊的纸已经碎裂得好像鱼鳞一样,怎么会挡得住朔风的侵入?不由心中又是一怔,正在对着窗儿发愣,猛听房外有人喝道:“喂!你们这两个娘儿们,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发到我这儿来,可得老实一点。你尽看着窗子做什么?要打算逃,那可自己估量着。”
李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上披着一件灰布面子老黑羊皮袍子,拦腰系着一条黑绸子腰带。一手叉着腰,一手玩弄着一对胡桃大的铁球,正挺着胸脯,立在房门口看着自己。再细看时,却是一个大高个儿,一脸指头大的黑麻子,两道—字眉,连在一处,左眼吊上去,右眼全凸在眶外,塌鼻梁,蛤蟆嘴,端的丑怪巳极,不由吓了一跳,忙道:“我们姑嫂二人,并末犯罪,是年二爷把我们送到此地养伤的。您贵姓?是这府里什么人?”
那人冷笑道:“吓!原来是年二爷把你们送来的。养伤?咱们这儿可不是伤科大夫。老实告诉你,我郝四爷是这府里的值更总管,不管你们是养伤养病,既发到这里来,就属我管,我郝四爷一高兴,也许让你们自由自在一点,只要打算不安本份,这儿的规矩可真厉害,不管男的女的,都须公公道道的吃我—顿鞭子。”
李妹一听口气不对,连忙又福了一福道:“郝四爷,您既是此间总管,应该知道此事经过,即使我这嫂子有开罪王爷的地方,她已受了重伤,既到此地来投到,焉有不安本份之理?您就多多包涵一点吧!”
郝四看着李妹又冷笑道:“原来你们有事得罪了王爷,才发到这里来看管,那就难怪了。”
说着,大踏步走进房来,靠着李妹站定,张开一张大嘴笑道:“咱们王爷可不比别人,向来只一瞪眼就要杀人,用起刑来更吓得死人,什么跑火砖,跪铁索,上老虎凳都稀松平常得很。对待女人,剥光衣服打仰板更是常有的事。不过,他老人家对我向来说一句是一句,从来没有驳回过,你们要是有什么冤枉事趁早对我说,只要可以帮忙的,我郝四爷决不含糊。”
说着把一对铁球向怀里一塞,裂着大嘴一笑,看着李妹道:“我明白呢,你姑嫂一定是吃乐户饭的。咱们王爷向来就好这一手,也许你们不知道什么地方没有把他伺候好,惹得咱们王爷恼了,他老人家手底下有功夫,一下子把你嫂子揍伤了,所以求年二爷向王爷说,来这儿打算领一笔养伤费对不对?这也不要紧,只要把我郝四爷伺候好了,包管你们多少弄他百儿八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回去。”
一面一伸手,就来扯李妹的手。一张麻脸也向李妹身边凑上来。李妹见状,连忙退后—步,低喝道:“郝四爷,你可放尊重些,我姑嫂可不是那种人。”
郝四又笑道:“不是那种人也不要紧,咱们既然遇上总算有缘,我是一团好意,你可不要误会。”
说着又走向李妹一步,咧嘴龇牙笑道:“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且坐下来,咱们先聊聊,谁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李妹未及开言,床上的张桂香,已经侧过脸来,把郝四看了一眼,冷笑道:“适才我已全听见了。你姓郝,是这里的总管,对不对?”
郝四一听口气不对,一掉头,见张桂香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连忙把脑袋一晃道:“对便怎么样?这府里上上下下内内外外,谁不认得我郝四爷?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张桂香又冷笑道:“你既是此地总管,知道我姑嫂是两个什么人物到这儿来投到,犯的是什么罪吗?”
郝四麻脸不由通红,怒道:“你们既然发到我这里来,就得听我管。瞧你这样儿,大不了是个串店卖x的货色,难道还是他妈的响马强盗,刺王杀驾的凶犯不成。”
张桂香不禁二目圆睁,哈哈大笑道:“你也太把你姑奶奶看轻了。明人不做暗事,太太我就是河南李氏三雄当中,闹海神龙李飞龙李大寨主的大奶奶,玉面仙狐张桂香。”
说着一指李妹道:“这位是我的小姑子,小红拂李玉英。我姑嫂犯的罪,正是为了刺杀你们王爷末成,特来投到领罪。你再敢向我妹妹罗唣,就宰了你这狗样的人,也大不了只有一个死罪。”
说着又冷笑道:“再不然,只等上面问口供的时候,把您带上一两句,也算是一个缘份。该怎样?您估计着吧!”
玉英在旁忙道:“嫂嫂,你重伤才好,何苦跟这奴才斗口呢?等我们见着王爷再说不好吗?”
郝四闻言,不禁吓得满身冷汗,看着两人怔了半晌又勉,强—笑道:“您两位别生气,我是闹着玩儿的,咱们王爷向来规矩极严,不用说您两位是这样人物,就是本府的丫头小使,平常也不教得罪,您要真的在口供当中带上一两句,那就算是送了我的杵逆呢!”
接着又自己打了一个耳光笑道:“你瞧,我真糊涂,只管说笑,连正经事全忘了。咱们王爷早吩咐过了,让您在此地好好养伤,如果要什么,只吩咐一声,立刻送来。”
玉英见他前倨后恭,不由好笑,也趁势下坡道:“既如此说,就劳您总管的驾,给来一壶开水,再给我们生上一个炉子就行呢!”
郝四忙不迭搭应,答讪着,正待退出去,忽见门外灯光一亮,一个小厮提着一个灯笼,后面跟着—个身穿玄色洋绉皮袍,头戴水獭暖帽的中年汉子走进来,一见郝四在房里,脸色一沉,大声喝道:“郝四,你这该死的奴才,怎么老毛病还是不改,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上一次为了钻狗洞,那顿竹片汤还吃得不够吗?”
郝四一见那人,连忙请了一安道:“载总管,我是因为上面吩咐过,教好好看待这位奶奶和姑娘,怕她们缺个什么,所以来问一问。”
说着,又请了—个安道:“总管,您万安,我这就出去咧。”
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里用不着你这奴才来献殷勤,还不给我快滚!”
说着,又向玉英道:“在下载铎,现任这府里粮庄总管,现奉王爷之命,说这里不是给李大奶奶和姑娘住的地方,一切也不方便,所以教人在园子里,又收拾了一处屋子,让大奶奶养伤。那里虽然也不合适,却多少要比这里好得多,我知道李大奶奶还走不得路,现在已经备好一乘软兜,李姑娘,便请替大奶奶收拾一下罢?”
张桂香在床上,又冷笑道:“载总管,我谢谢王爷对我关心,不管哪里都很好,只要不像方才那位郝总管对我妹妹那样罗唣就好了。”
郝四方才走到房门口,不禁吓得魂飞天外,一迈腿便打算出去。只听到载铎大喝道:“站住,等我问明李大奶奶再走。”不禁吓得一哆嗦,连忙站住了,硬着头皮道:“总管,您开恩,奴才实在没有敢怎样,是……是……李大姑娘听……听错了。”
载铎寒着睑道:“吓!我知道你这奴才决做不出好事,果然不出所料,竟敢大胆冒充起总管来,现在当着人家李大姑娘也不便问你,且等禀明王爷再说。”
说着回顾房外道:“有人在这儿吗?”
立刻进来一个更夫请安道:“小人蔡振彪在此,总管有何吩咐?”
载铎脸色一沉道:“你且把这厮带到前面去交给方护卫,等明儿我呈明王爷再行发落。”
郝四一听,只跪在地下叩头如捣蒜的哀求道:“总管,您再饶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呢。”
载铎又喝道:“别再罗唣,快给我滚。”
说着一连踢了他两脚,—面向玉英道:“大姑娘,您别生气,明天我一定陈明王爷,给您消气,一切还请看在咱们王爷份上,再说,也是我载铎来迟一步,才让他得罪姑娘,您多担待吧!”
玉英一见郝四那等神气,现在却这样狼狈,不由好笑,忙向载铎道:“您言重了,那位郝总管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举动说话未免太下流一点,有失王府身份倒是真的,我一个待罪的民女,怎敢当总管陈明王爷替我消气呢?”
载铎笑道:“李大姑娘,您太客气了,总怪我来晚了,以致教您听了这奴才许多脏话,您请放心,明天王爷一定会得重重责罚的,天不早了,李大奶奶也得休歇.您就快些料理吧,我就在外面等着。”
说罢不待答话,便走了出去,玉英不知什么缘故,雍王忽然这样客气,又不知把自己姑嫂两人挪到什么地方去,不由心中有点忐忑,一面想,一面到床前替嫂嫂收拾,一面低声道:“嫂嫂,你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不知道又要把我们挪到什么地方去,我心里真有点害怕呢!”
张桂香冷笑道:“管他呢,反正我既然到此已拼一死,难道他们还真能生吃活人不成?”
玉英又低声道:“你别只倔强,死倒无妨,只怕不死不活,受那份活罪就糟了。”
张桂香也低声道:“已经到这里来了,怕也没用,倒不如放开些做个硬汉。”
说着又向房外一呶嘴道:“也许那个年二爷,又在王爷面前说了什么,所以对我们稍微客气一点。再不然就是十四王府得了你两个哥哥的死讯,向雍王论理要人,所以对我们不得不客气一点。”
玉英摇头道;“你这话不对,那年二爷虽然因为云中凤那丫头的一封信,替你将伤治好,决无再请雍王宽待之理。至于十四王爷得讯要人,那也渺茫得很,只好看着再说吧!”
?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