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游龙
福宁被那脂香媚态,直薰得真连自已是老几全忘了,忙低声道:“大嫂,您不知道,那回李三爷到邯郸—带去探讯雍王爷的行动,虽然是奉了王爷之命,可是咱们王爷并没教他行刺。后来便是这程师爷出的主意,他说现在万岁爷面前能被看重的,只有咱们王爷和雍王爷,要是没有雍王爷,咱们王爷将来也许就可以稳登大宝,落得趁雍王爷私自出京,把他干掉,谁也不能说是咱们王爷的主使。依咱们王爷还不肯,说是雍王爷和他是同母弟兄,如果这样做,传出去要被天下后世唾骂。这位胎里坏的程师爷却说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说那雍王爷如登了大宝,咱们王爷便休想活命,左比右方,才把咱们王爷心眼儿说活了,吩咐李三爷相机行事。如果事情成功,日后有个大大的封赏不算,此刻就可以先拿几千银子,这一来李三爷也才答应,只要有机可乘,即便下手,我虽不知李三爷是怎么死的,可是前半截的事我都明白,大嫂您瞧,您那三爷的一条命不就全送在他手上吗?”
福宁因为桂香边走边偎着,差不多娇躯全傍着自己,一个玉颊又几乎贴近嘴上,恨不能把所有的话,全搜出来告诉她才好,只碍着一个李飞龙在旁,要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偏桂香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脚下忽然一绊,身子一侧,两颊擦了一下,随即挫将下去,一把搭着福宁肩头,听声“啊哎”跷起一只凤头鞋儿,一手捻着,一面笑道:“您这话当真吗?我真有点不相信呢,王爷和程师爷对我那小叔说的话,您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呢?”
福宁猛然一惊一荡,又有点飘飘的,不由发急道:“大嫂,我要是骗您,就不是他妈的人揍的,您不知道,我在这府里当差已经有好多年啊,我那房下还是王爷的针线上人,所以王爷有话对咱们也不避忌。去年秋天,府里有一个皇粮庄头出缺,那是一个不动手一年有几千银子出息的肥缺,王爷已经答应给我,谁知那胎里坏,竟在王爷面前说,府里少不了我这样个人,如果放了出去,人手便感不够,竟硬生生的把那个缺,给了伺候他的小厮,丁双喜的哥哥丁寿,我的一场欢喜,算是全给他这几句话给断送了。所以从那回起,我便留上了神。李三爷在这府里的时候,咱们彼此都很不错,他人又爽直,奉命以后,原曾和我商量过,我也曾劝过他,不要过份的走险路,无如他被那几千银子的赏银和事后的封赏迷住了,这才落得个把命送了,王爷还不能认帐,您瞧这冤不冤枉。”
桂香闻言又娇笑道:“哎呀,我真失敬呢,原来您跟我三叔是朋友,那更不是外人了,以后还望多多提携点拔才好。”
福宁笑了一笑道:“这一来您可相信我了。”
说着,两人仍旧耳鬓厮磨向前走着,李飞龙跟在后面,只急得不断的干咳着,又向桂香不住价挤眉弄眼的,偏桂香好像一无所知一样,只看了他一眼道:“你一路上风霜受多咧,老咳嗽病又发了,过两天还得吃上两剂荮,发散发散才好,”
那福宁此时已被桂香播弄的神魂颠倒,竟也插言道:“对咧,咱们这府门外,左边就有个好大夫,赶明儿个,等王爷把事弄明白,李大爷就可以去瞧瞧,只要一提我福三爷包管他封脉不收,还要送上一两服好药。”
说罢一笑,只把个李飞龙气得半死,又不好说什么,只有干瞪眼跟在后面,又走了一段路,忽听那福宁猛然说道:“啊哎,我真糊涂咧,怎么把路走错了。这是到上房去的路,要寻勒总管早该转弯咧!”
桂香不由抿嘴一笑,李飞龙正待说什么,福宁已经掉转身向回头走,猛可的一抬头,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条子迎面走来,忙道:“好了,勒总管来咧,这两位是李云鹏的大哥李飞龙李大爷和大嫂,适才已经见过王爷,王爷教我来对您说,替他两位在府内先安排两间屋子,先结李大爷二十两银子,每天吩咐厨房里,按照府里规矩,每位送上一份伙食,等王爷后命再支月钱薪俸。”
说着又和勒总管附耳说了几句。勒总管看了李飞龙夫妻一眼道:“既是李云鹏已死,你又这等义气,大家都是朋友,我焉有不帮忙之理。现在那西花厅后面,就有三间南屋空着,那原是李云鹏和另外两个护院把式住的地方,自李云鹏走的,那两个把式也奉命到嵩山有事,现在尚未回来,你领他两个去就是咧。至于银子,我马上派人送去,伙食也派人去知照厨房从今晚送起,其余还有事吗;”
福宁笑道:“如此我先替李云鹏和他两位谢谢总管。不过,天已快黑呢!李大嫂又是一个女人,李大哥也染着咳嗽毛病,您还得吩咐多赏给一份烛炭,铺盖也得厚一点。”
勒总管眉头一皱道:“福三爷,你真想得周到。好啦,停一会我一定吩咐下去,还有别的吗?”
福宁又赔笑道:“不是我想得周到,那是看在死的朋友份上不能不尽一分人心,你就多原谅吧。”
李飞龙两人也连声道谢仍折回西花厅去,桂香一看,那座屋子就在西花厅后面,自成一个小小院落,虽然陈设简陋却颇洁净。
福宁又唤来看管打扫那座院落的小厮小来顺儿道:“这两位是李云鹏李三爷的哥嫂,王爷已经吩咐勒总管,教住在此地,你可得好好伺候。如敢淘气不服使唤,我非捣你皮不可。”
那小厮把舌头一伸道:“李三爷呢,怎么不见回来?他哥嫂到来了。”
福宁沉着脸道:“这个你管不着,还不快去把那东房间收拾好,拿茶水伺候。”
那小厮,撅着嘴自去打扫房间预备茶水。桂香又向福宁福了一福道:“天色不早呢?今天累你上上下下跑了这许多路,又帮我俩口子不少忙,实在感激得很,咱们不说客套话,你望后瞧,我总有一份人心。”
说罢又笑道:“这里不敢再劳驾呢,你请万安吧,咱们是明儿再见好吗?”
依着福宁本想再聊一会儿再走,无如人家已经下起逐客令来,只好笑道:“对,对,你和李大哥,也该歇一会呢,我这也就走啦,如果缺个什么,要个什么,你只管教那小来顺儿去寻我。”
说着,起身告辞而去。李飞龙等人走远,那小来顺儿又出去取茶水,四顾无人,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对这个家伙也耍起这一套功夫来,这不太以教人难受吗?”
桂香向西边房内张了一下冷笑着低声道:“你忘了吗?咱们是干什么来的,要不这么一来,这小子肯像孙子一样的听话,教干什么就干什么,教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李飞龙把舌头一伸头一缩,肩膀耸了一耸道:“干什么来的,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假如再进一步,我还有脸见人吗?”
桂香脸上一红道:“啐,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凭这小子我还能有个再进一步吗?对不起,到此已经为止咧。你放心,我只在他鼻子上沫点糖,让他好听话跑腿,还真能容他近身吗?”
接着又道:“只凭这一点点小殷勤,我要让那浑小子占了便宜去,还能算是玉面仙狐,那便成了窑姐儿咧!”
李飞龙又嘘了一口气摇头道:“当着我你竟来这一套,便不让那小子真占便宜,我也有点那个,以后能免还是请免了吧,要不然,背着我一点也好。”
桂香冷笑道:“那个,还这个呢,我不都是为了你,能这样吗?你……”
正说着,遥闻院落门外已经有了足音,又连忙把话咽住,再看时,却是那小来顺儿,一手提着一个大水壶,一手托着一个木盘,盘中放着两杯茶,肩上还搭着一条手巾,活像一个俏皮小二,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桂香笑道:“大嫂儿,你是什么时候到这京城里来的,依我看,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年那边到京的吗?”
桂香不由一怔,忙道:“我们正是年那边来的,虽然到京才只一个月不到,从年头带年尾已经二年,要不为贪看这北京城里的年景,我还不赶着来呢!”
小来顺儿听了又笑道;“如此说来,咱们都不是外人啦,我就为过年才买了一件东西,你瞧好不好?”
说着,放下手中东西,撩起短袄,取出一块玉佩来道:“你瞧,就是这个。”
李飞龙乍听两人说话,不禁如坠五里雾中,有点摸不着头脑,一见小来顺儿现出玉佩,才猜到几分。桂香已经笑道:“原来是这个,我也买了一个,咱们比一比好吗?”
说着也掏出一块玉佩,说道:“原来我这块比你要大得多,你这一块,还比不上你李大叔呢!”
李飞龙闻言,忙也取出自己的玉佩,小来顺儿一看,连忙将自己的玉佩收起来,—面去将院落门闩上,伏地叩头道:“小人奉年二爷之命,在此听候李大奶奶差遣,你有信物和一切东西要送给二爷,只管交给我,包管不会误事。”
桂香伸手扶起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不必客气,不过如泄漏半点消息,年二爷自会派人收拾你的,知道吗?”
小来顺儿道:“小人知道,你有事请吩咐吧?”
桂香道:“这府里的人,你都熟识吗?”
小来顺儿道:“小人从十三岁就在这府里当差,如今已经五年呢,任凭是谁都认识,只不过在王爷面前没法讲话,有些地方也进不去,你要打听谁呢?”
桂香道:“那程师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小来顺儿道:“他是王爷特为聘来的老师,现在府中掌着大权,王爷什么事全喜欢听他的,只是人缘不太好,除了王爷之外谁也不喜欢他。”
桂香又道:“那福宁呢?”
小来顺儿道:“他是一直伺候王爷的,平日王爷很喜欢他,不过他和程师爷暗中却有别扭。”
桂香又沉吟半晌道:“我停一会,打算写一封信给年二爷,你今晚能送到吗?”
小来顺儿道:“只你有信,小人随时都可送到。”
李飞龙见那小来顺儿口齿非常清楚,人也伶俐,不禁笑道:“你怎么会认得年二爷,又怎么知道我们到这府里来?”
小来顺儿笑而不答,桂香瞪了飞龙一眼沉着脸道:“这是不许问的,你就问他也不敢回答你,亏你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你怎么连这一点全不知道。”
小来顺儿笑道:“大奶奶说得是,小人就有三个脑袋也不敢信口胡说。”
桂香把手—挥,小来顺儿这才将茶奉上,一面去收拾房间。
李飞龙等小来顺儿走后,悄声向桂香道:“这年二爷好厉害,我真想不到这小厮也是我们一路。要不是他自己说明,又取出那玉佩来,我还睡在鼓里呢。你们才一见面说的话,真比经典还难懂,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桂香脸色又是一沉道:“这有什么稀奇,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老实说,这北京城里,什么地方没有他的人,岂止一个小厮。我们什么时候从客栈里出来,在什么地方吃小馆子,什么时候到此地,到此地以后的情形,人家早知道呢!你以后只安份守己,做事多巴结一点,却少开口,尤其对于自己人少问长问短,要不然,我可顾不了你。”
李飞龙又碰了一鼻子灰,连忙闭上嘴,取过桌上的茶呷着,半晌不语,不一会,小来顺儿已将房间收拾好,又取来应用东西,等一切停当之后,方请桂香飞龙到房里去。桂香一看天色,随即向飞龙道:“方才我已得到好多重要的消息,你快替我写一封信给年二爷……”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手巾包,又从手巾包中,取出一枝眉笔,一方小小的眉砚,一锭小墨,和一叠极薄的棉纸来,放在桌上。李飞龙道:“这信怎么写法呢?”
桂香道:“不用上下款,你只写明事情我们已经打听清楚,十四王爷派李云鹏行刺是一位程子云程师爷所使。再告诉他,此人在十四王爷面前,言听计从。我们来了,提到行刺的事, 十四王爷很惊慌,现在已经将我们暂时留在府里,如何处置要等向雍王府邢台县调查明白,再为决定。那程师爷却很不在乎,他说王爷私自出京,也是犯法的,料定雍王爷决不敢声张,这样写就行了。”
李飞龙不由一皱眉头道:“这样没头没尾的信,成个什么格式,真能这样写吗?”
桂香嗔道:“方才我已说过,教你不用问,怎么又问起来?”
飞龙无奈,只得依她的话写了。桂香又令念一遍,等听完之后,将那张棉纸反过来,搓成纸捻,又将纸捻结成一个同心结,在结上,涂上些黑墨,唤来小来顺儿道:“这是一封极其要紧的信,须在今晚送给年二爷,你赶快给送去,取一件信物回来,不可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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