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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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飞龙正待说什么,桂香已经笑道:“哎呀,程爷您怎么火气这么大,凭我一个江湖娘儿见过什么世面,就不行说错一两句话么?您要是真动气那可犯不着呢!我不过不放心问一问吧,难道还真敢挟制王爷不成,再说还有您呢?”

  说着又福了两福道:“您就多多原谅我这拙舌笨腮吧!”

  程子云左手把着烟袋,右手一捋胡子道:“其实就说明了也无妨,不过大嫂如果想得太左了,以为王爷怕事,让我来说合,那就大错特错了。老实说,他连雍王爷全不放在眼睛里,除皇上而外,就是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又敢怎样,慢说大嫂您,不过一个江湖人物。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您那小叔李云鹏到底在这府里当过差,既来了,决无置之不问之理,所以这才打算,请李大爷在本府暂充一名教习,虽然不比护卫有个官衔,可是这是用关书聘请的,和我们一样,处于客卿地位,比起材官戈什哈那就清高多了。要说到薪俸,王爷已经和我说过,按月可以支四十两银子,一待有功再为升赏,这您总愿意了吧?”

  李飞龙忙道:“小人夫妇此次进京,实在是为了替两弟报仇,和求王爷开恩庇护一二,怎么敢有丝毫挟制王爷的意思。能蒙王爷和您程师爷如此成全抬举,已经感激不尽了,焉有不愿之理。”

  程子云又笑道:“您李大爷俺知道是个老实人,大嫂也许就不是这样想法呢?”

  桂香也笑道:“程师爷,您怎么老是这么说,我就再错些,到底是女人,您就一点不肯原谅,难道还真跟咱们娘儿们一般见识吗?”

  程子云哈哈大笑道:“俺如不能原谅您,只凭昨天对王爷说话那样放肆,早不客气呢!还能这样吗?”

  桂香妙目一转笑道:“既如此说,我早在您包容之中咧,还再提做什么?我夫妻以后还望您多照应呢?”

  程子云道:“照应的话那是说不上,不过俺就住在前面花厅里,以后也许要常来向两位请教倒是真的,大嫂不讨厌俺吗?”

  桂香又看了他一眼道:“您是贵人,我们请还请不来,岂有讨厌的道理。真要如果闲下来,只管请到这儿来坐坐,别的不敢说,我多少还能做几样菜,赶明儿个,就买一副风炉和锅子来,请您先尝尝我的手艺。您如好一盅,我还会配制一种琥珀回春酒,功能益气提神,便多饮也不致伤人,也不妨一试。”

  程子云叼着短烟袋,猛然把大拇指一竖道:“好,大嫂,您真是多才多艺,俺改天一定是要来叨扰的。”

  说罢,一看屋外日影道:“对不起,俺还有点事,要先走咧!”

  只略一颔首,便起身而去。李飞龙送到院门外回到屋中,把头连摇道:“此人太厉害了,你为什么说话老是想挟制人,人家可不吃这一套,再说下去,也许就翻呢!”

  桂香悄声道:“你知道什么,一上来不这么一下,那家伙更要疑惑呢?不过以后便又须换一套手法了。”

  李飞龙也悄声道:“我只担心他们派人到雍王府一打听,知道咱们是从那边来的就糟了。”

  桂香摇头道:“这倒不要紧,在咱们没有来之前,年二爷早布置了。他不打听还好,只一打听,咱们在这儿便要更安稳咧。”

  李飞龙道:“但愿如此才好,要不然咱们两人可一个不用打算回去咧!”

  桂香微嗔着低声道:“要干这个就别怕,怕就别干,你放心,全有我呢!我要让他漏了眼也不算是玉面仙狐!”

  李飞龙只有点头唯唯的份儿,一直到中饭以后,福宁又悄悄的踅进来道:“我走以后那个胎里坏说什么没有?”

  桂香凄然道:“他像审囚犯也似的审问了我们一阵,一会儿说要对我们不客气,一会儿又说要给我们当家的一个教习当,威风气派全比王爷还大,说了好半会才出去。”

  说着,又长叹一声道:“我真懊悔,这一道北京不应该来,明明好心好意,倒弄出是非来咧!”

  福宁道:“大嫂,您别理他,如今不怕他呢!适才王爷分两起派到雍王府打听的人全回来咧,不但您两位说的话一点没错,那打死您三弟云鹏的马天雄,也的确是雍王府的四品护卫,人已来京呢。据说人家确实有一手,功夫真不错。您说的那位年青人虽未打听出是谁来,但是雍王府今天到的人很多,也许有他在内亦未可知。如今王爷对您贤夫妇已经全相信,那家伙就再冒坏水也没有用呢。”

  说着,又笑道:“我就怕大嫂心中不安,所以一得信,就先来告诉您,从此请万安吧。”

  桂香闻言,谢了又谢,李飞龙也拱手为礼道:“福三爷,您这人真够朋友,我李飞龙感激极了。”

  桂香又把双蛾一锁道:“不过,那位程师爷已经说过,以后每天要到这儿来呢!我真伺候不了,不伺候又不好,该怎么办呢?”

  福宁不禁默然半晌道:“这倒是一件难事,您要让他不来,除非王爷有话才行,除此以外,谁也无法,那只有过些时再说了。”

  李飞龙道;“本来人家是这府里的师爷,咱们有什么法子,能挡着他不来,只小心对付就是了。福三爷,虽在这府里,就在王爷面前再有权些,也犯不着乱得罪人呀!”

  福宁道:“我倒不是怕得罪他,不过假如他只来坐坐,问上几句话,咱们又凭什么能不让他来咧!”

  桂香看着他媚笑道:“那么您也愿意让他每天来坐坐了?”

  福宁把头连摇道:“不是我愿意他来,不过他在王爷面前确实能说两句话,如果真的假公济私,来说说问问,那我又能说什么呢?”

  桂香也笑了一笑道:“哎呀,福三爷您误会了,我就再不通情些,焉能让您为了我们的事为难吗?所以说这话,也不过为的是日后他如常来,免得您看了不顾眼反而见怪吧。既您如此说,我夫妻只有遵命了。”

  福宁不禁默然半晌方道:“咱们是无话不谈,不过,这家伙很不得人缘,又最喜欢占娘儿们的便宜,大嫂您也得当心一点。”

  说着,又看了李飞龙一眼道:“有些话我也不便说,这家伙可真不是人揍出来的。老实说,我要不因王爷太相信他,早已想法子教他回老家去啃窝窝头咧。”

  李飞龙闻言,不禁也看了桂香一眼道:“福三爷人家真够朋友,既是这等人,咱们便非得当心不可咧!”

  桂香只当没有听见,转向福宁道:“这家伙既然这样不得人缘,王爷为什么会相信他呢?”

  福宁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是前世的缘法,那有什么法子,如今他是保养得肥肥的也像个人咧!您没有看见他初来时的样儿,那可真笑得死人,不用说别的,单那一身打扮就够瞧的。”

  桂香笑道:“什么打扮,能够瞧的也算不错呢?”

  福宁道:“您要问这个吗?他头上戴的是一项开花帽,身上穿的一件夹袍子,至少有十七八个窟窿,下面的一条套裤,破烂不算只齐得小腿,两只鞋是个鸳鸯配,一只双梁,一只两套云子。您瞧,够瞧的不够瞧的?”

  桂香笑得格格的道:“您真缺德,他竟敢这样来见王爷吗?”

  福宁又哼了一声道:“人家是有名的大名士,有什么不敢。王爷见了不但不笑他,还说真名士本不修边幅呢?”

  李飞龙不禁睁大了眼睛道:“福三爷,您不是说过,这位程师爷是王爷用重金礼聘得来的吗?既然是重金礼聘的,那笔聘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把衣履稍为修饰一下就来呢?”

  福宁笑道:“李大爷,难怪您不相信,不过我可一点没说谎,王爷单送到他老家曹州去就是一千银子做安家费,五百银子路费。据去的人说,他并没老婆,本人又住在祠堂内,并无家可安,那一千银子只用十多天便完啦。”

  桂香道:“大概他是一个寒士出身,欠债太多,全还了债咧!”

  福宁冷笑道:“他欠的债倒是不少,可是一个小钱也没有还,全孝敬了当地的破鞋娘儿们咧。便那五百银子,哪够他一路嫖到北京,连那去的人都几乎闹得三餐不饱,吃尽当光才能回来,他能不穷得那样儿吗?”

  桂香道:“这种人哪有什么成就,怎么王爷偏喜欢他呢?”

  福宁道:“一来他文武两途确实都有一手,府里好几位都说他是一位大名士,二来他一见面,便向咱们王爷上了个兴王三策,恰好搔着了王爷的痒处,第二天又露了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所以王爷才把他赏识定了,不管谁说坏话都没用,他自己也便臭美起来咧。”

  李飞龙道:“就再有天大的本领,凭这份德行也是一个无赖,这种人还有什么好相与的,王爷也就未免太相信他了。”

  福宁道:“吓,无赖,这也算无赖吗?他无赖的事情可多着呢?就在上一个月里,他不知在哪里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却好一个洗衣服做粗活的丫头,到他房里去送衣服,他竟打算按着人家强奸,吓得人家连声大叫起来,他才放开手,还掉了两句文说:‘我自李药师—流人物,卿奈何不能为红拂乎?’后来王爷知道此事,不但没有怪他,反而愿意倒陪妆奁把那个丫头送他,谁知他转不收,哈哈大笑说:‘那是我醉后偶尔游戏,怎样能算得数,凭那丫头怎么有夫人福命。’王爷虽然一笑了之,却把那个丫头气得几乎上了吊。”

  说罢看着桂香笑道:“大嫂,您瞧他这还有半点人样吗?”

  桂香眼珠一转道:“这人品行虽坏,才学想是有的,要不然王爷也不至如此见重,福三爷,您知道那兴王三策是说的什么吗?”

  福宁道:“大嫂您要问这个,不但我没法回答,恐怕除了他和王爷再也不会有第三人能知道了。”

  李飞龙道;“难道就没有第三人看见过吗?”

  福宁笑道:“岂但没有第三个人看过,王爷只一看完,便取火烧了,旁人哪会知道他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就是我也只听见那家伙初见王爷掏出白折子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声:‘这是晚生所撰的兴王三策,请王爷过目’,才知道那个折子上写的东西叫兴王三策,究竟说的什么,恐怕谁也不知道。不过王爷看了那个折子便对他特别尊崇那确是真的。”

  桂香闻言便不再问,那福宁却似一贴老膏药贴在椅子上一般,再也不肯走,有搭没搭,只管聊下去。偏偏桂香不知为什么今天又老实多了,除了不时飞个把眼风而外,并不多加挑逗。那李飞龙一下坐定之后,也不肯起来。三人说笑着一晃便是一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又近黄昏,忽听程子云在院落门外哈哈大笑一阵,又高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接着一手扶着墙角,探头进来又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一面跄跄踉踉的跌进来大笑道:“李大嫂,俺渴极咧,您快把琼浆拿出来消渴,要不然,俺这裴航,便要变成司马相如消渴以死咧!”

  桂香虽然对他说的什么不全懂,但看出样子是要茶水喝,忙取茶杯在茶壶里斟了一杯浓茶递上去,一面笑道:“程师爷,您请坐,用茶。”

  程子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又大笑道:“可儿,可儿,这一来,我这一条命总算可以保住不至随司马长卿以去呢!”

  倏然一抬眼又看见福宁在旁,不由放下茶杯,把眼睛一瞪,大喝道:“你这奴才,为何又违俺命,擅自跑到这里来,凭你这个脑袋,也配坐在这里吗?”

  福宁连忙躬身道:“小人在这里伺候师爷,您醉咧,先请回去睡一回罢。”

  程子云猛一吹胡子道:“大胆奴才,竟敢欺俺酒醉,教俺回去,今天不给你一个榜样,俺也不算东鲁狂生,当世豪杰。”

  说着,手起一掌,啪的一声,竟将那张紫檀方桌,硬生生的切下一角来,又大笑道:“你这奴才,只敢犯俺,便把你的脑袋也照样切下来当溺器用。”

  只吓得福宁连声说:“不敢,不敢,小人决不敢。”

  立即抱头鼠窜而去,他却又看着桂香仰起脖子大笑道:“痛快,痛快。”

  说着,掉臂高歌,大踏步竟走向桂香所居房中,向床上一仰,扯过一条被子蒙头高卧起来。李飞龙见状不禁骇然,但又不敢说什么。桂香沉吟半晌,再听房中动静时,程子云已经鼾声如雷,竟睡熟了,不由秀眉一皱,走进房去,立在床侧叫道:“程师爷,您请起来,还用茶吗?”

  那程子云却醉得死狗一样,连答都不答,一股酒臭,简直薰人欲呕,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