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江湖





  箫声开始有了一种深入灵魂的神奇魔力! 
  莫入愁突然想笑——这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但他的的确确想笑,他竟感到一种诡异的快乐在他心中拥挤着,想要破茧而出! 
  对是神秘的箫声发挥着它的神奇魔力! 
  莫入愁是不能笑的人,因为他的剑是“愁剑”。 
  莫入愁一笑,他的剑法便是一落千丈了。 
  所以,他几乎已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为的就是忍住一阵阵地汹涌冲击的笑意。 
  现在,他的伤已不止一处了。 
  伤得越重,他的内心的浩然正气越难以抵御魔音的入侵。 
  终于,莫入愁笑了,笑得那么阴森可怖,因为这笑声是从牙齿,从喉底中挤将出来的,便如一棵从怪石丛中探出头来的树,早已被压得扭曲变形了。 
  笑声一出,他便已中了三剑、五刀、一枪,还有击在他下腹上的重重一拳! 
  红色在莫入愁受了伤之后,立即如落潮一般向两侧退去! 
  官道中,又变得空荡荡了。 
  只有尸体,只有受伤的莫入愁,以及飘荡在空气中的箫声…… 
  莫入愁已笑弯了腰。 
  莫入愁已笑出血。 
  莫入愁已笑得扭曲了脸! 
  他那狰狞可怕的脸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他的无边痛苦。 
  他恨!但他却在笑!所以,他痛苦! 
  终于,他的精神崩溃了,“愁剑”便疾然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当”的一声,他的剑便脱手而飞! 
  莫入愁已不再是莫入愁了,从他握剑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让他的剑脱手而飞过! 
  飞离他的手之剑,便如是飞离他的一只手臂一般,带给他以刻骨铭心的痛苦。 
  “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大口热血! 
  莫入愁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苍白得可怕了。 
  射落他的剑的是一片红色的叶子,只是这叶子的周边散着锯齿一般的光芒! 
  箫声停了。 
  莫入愁脸部的肌肉却已僵硬了,永远地保持着那种愤怒而痛苦的笑容! 
  一阵风飘过来——不!是一个快得如风,飘忽如风一般的人影射过来的! 
  莫入愁身上的伤已使他无法挺身,但他还是直起了腰,因为他要看一看他的对手。 
  过了一辈子刀尖舔血的日子,不能在最后死的时候,连自己死于何人手下都不知道。 
  他看到了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 
  这,这怎么可能? 
  即使是看到一个长着牛头的人,也不会让莫入愁吃惊至此。 
  如此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他应该是一脸横肉、刀疤纵横才对! 
  便在此时,奇迹出现了。 
  慈祥老者的寿眉、鹤发、童颜不见了,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又是一个一脸横肉,刀疤纵横的壮汉! 
  莫入愁傻了——无论是谁,看到一个老者在不及眨眼的瞬间,突然变成一个壮汉,而且这种变化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你都会傻了的。 
  莫非,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鬼的化身? 
  那“鬼”发出一声得意的狂笑! 
  狂笑声中,一脸横肉的壮汉又不见了,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又成了一个丰姿绰约的少妇! 
  少妇风情万种!甚至连身段都是那么的婀娜如风如柳! 
  她向莫入愁抛了一个深情款款的媚眼! 
  莫入愁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也许,真是遇见鬼了! 
  他不是怕死,而是想到如果他(她)真的是鬼,那么血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回来了。 
  也许,是一个梦?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 
  他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 
  妻子呢?莫入愁一时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看了。等他将目光定在左侧十几丈远的地方时,他的血液几乎已凝固了,只听得自己的太阳穴在“扑扑扑”地狂跳,额头上的青筋暴胀,几乎要暴裂开来! 
  莫夫人死了,她那孕育着生命与希望的腹部已被切开! 
  一个业已成熟的婴儿被抛得远远的! 
  血红血红的,已不再是红叶子,而是莫夫人的血! 
  畜生!禽兽! 
  莫入愁不会骂人,他的性格与他的外表是一致的,那么的文质彬彬,连着把这两个他极少会动用的词用在一起,用在一个人身上,这已是破天荒的一次了。 





  第二章 无影无神
  他如疯狂的困兽一般向他的对手扑去! 
  他已没有了剑,甚至他身上的伤使他这样飞扑而上的动作完成的都不够利索,显得有些踉跄。 
  但他顾不了许多,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把敌人撕裂!把敌人咬碎!把敌人血吸干!!! 
  但是,他连对方的身体也没有挨上,便已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飘回。 
  在离对方还有两丈远的地方,他便感到一股凶猛如涛的劲气向自己的胸口撞来! 
  胸口一闷,喉间一甜,身子尚在空中,便已喷出一道血淋淋的血箭! 
  他已站立不稳,但他不愿倒下! 
  所以,他便以一种奇怪得有些别扭的姿势,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以怨毒的目光,盯着他的对手。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对方早已在莫入愁如此充满恨意的目光中死去一千次了! 
  但现在她却只轻描淡写地一笑。 
  一笑之后,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娇容又消失了。 
  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是一个瘦削的中年儒士,他的鼻缘深深内勾,两颊削瘦得没有一丝肉,一双眼睛闪着怨毒阴郁之光! 
  莫入愁吃惊地道:“原来是……是你!你还没有死吗?” 
  那人仰天狂笑,无数的叶子在这笑声中飘落。莫入愁觉得胸口又是一闷,忍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 
  笑声一止,他以冷得彻骨的声音道:“不,‘穷恶剑’刁贯天已死了,死于莫入愁、段牧欢、伊忘忧、秋梦怒这四个被人奉为‘四情剑侠’的手中!但他的灵魂不死!重生的是我,是我‘无影无神’万绝!” 
  莫入愁喘了一口气,嘶声道:“没想到,你被四剑穿身,竟还不死!莫非天意如此,正不能胜邪?” 
  这时,自称“无影无神”的万绝狞笑道:“说起来,我万绝还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将我扔下山崖,我又如何能得到神箫幻影?” 
  他又仰天大笑起来,一股无形的罡气从他这笑声中激荡而出,莫入愁不由又狂喷一口鲜血! 
  这魔头,竟已可以气伤人了! 
  万绝笑罢,方得意地道:“九面暴魔没有完成的大业,在我手中必将能完成!二百年前可以出一个九面暴魔,一个孔孟神刀,那二百年后便只可能有一个万绝!所以,我必定可以横扫天下,让整个武林雌伏于我的足下!” 
  莫入愁的思绪又开始变得缥缈起来,他所受的伤已使他的真力涣散,很难集中心思。 
  但“九面暴魔”这四个字,仍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震,因为“九面暴魔”是二百年前一个恶贯满盈的绝世大魔头! 
  二百多年前的“九面暴魔”几乎将整个武林掀了个底朝天!白道之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崆峒、昆仑已是名存实亡;黑道教派则纷纷归附“九面暴魔!” 
  便在那时,出了一个“孔孟神刀”。 
  孔孟神刀奇迹般扶江湖于将倾之际,以他一柄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斩妖除魔,方使浩荡江湖重得朗朗乾坤! 
  而“九面暴魔”正是有一管可摄人魂魄的箫! 
  更可怕的是,“九面暴魔”的全身筋骨、肌肤、骨骼、五官,均已练得可以以无上之内家真力催动而发生随心所欲的改变! 
  “九面暴魔”出现时,可能是一个巨胖之人,也可能是一个身如标枪的瘦子,可能是一个恶少,也可能是一个艳妇! 
  正因为这一点,才使“九面暴魔”能无数次地从正派人物的大围剿中脱身而走! 
  而现在,似乎万绝已完全学会了“九面暴魔”的武功心法! 
  这怎能不使莫入愁惊愕欲绝呢? 
  他预感到又一场武林浩劫将要降临了。 
  而他自己的死,只不过是这场风浪前的一个征兆而已。 
  二百年前有一个“孔孟神刀”力挽狂澜,那么二百年后的今天呢? 
  莫入愁的脑中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想了一遍,竟一无所获! 
  他不由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便在他的叹息声中,万绝的手一挥。 
  立即有无数的红叶子开始飘飞!飞向已深受重创的莫入愁! 
  莫入愁毫无惊慌之色,他甚至没有去留意向他身躯招呼过来的凌厉寒风,而是把他那忧郁的眸子投向遥远的地方。 
  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刹那间,他所思索的是:“谁来扶这即将倾斜的危楼?” 
  万绝狂笑不止! 
  红潮便在他的狂笑声中,开始慢慢地淡去。 
  他的笑声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此时,已是近黄昏。近黄昏的日头,如平常一样,要格外地亮上一阵子。 
  山色,似乎因为受了鲜血的滋润,而变得格外的清新。 
  血后山色清?血后山色新! 
  如果站在高高的山梁上眺望,看到的将是起伏的山坡上,有一簇簇沁人的黄,一簇簇明媚的绿,以及一簇簇夺魂的红! 
  美丽得就像一场回忆,而回忆总是郁伤的多。 
  △△△ △△△ △△△ 
  莫入愁的死传得极快!快得似乎有人骑着一匹千里驹在日夜不停地奔走宣告这一件事。 
  到第三天下午,如果还有人没听到这个消息,那么他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白痴。 
  伊忘忧当然也听到了。 
  他不是聋子,更不是白痴。相反,他手下的“冷战十三楼”,足以使他成为一个千里眼,顺风耳。 
  当十一楼主武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哈哈一笑,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方道:“老武,你去把耳朵掏干净了再来与我说话。你说莫入愁死了,倒不如说我死了,我反倒相信一点。” 
  他的娇妻丁玲玲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武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便走了。其实他的手下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心中也没有底。 
  莫入愁的武功,已高过他所结下的任何一个仇敌,他又无病无疾,怎么会死? 
  看着武休退下,伊忘忧便在丁玲玲的香腮上拧了一把,道:“以后我的人向我禀报时,不许你笑!” 
  他一本正经地扳着脸,但他那双俊目中却已是笑意点点了。 
  丁玲玲才不怕他,她从他的怀中一跃而起,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笑道:“就笑,你还能把我生吃了不成?” 
  伊忘忧龇牙咧嘴地道:“哈哈,我就要吃了你!” 
  一头扎了下来,把头扎入了丁玲玲的怀中,一番撕咬,咬得丁玲玲双目也迷蒙如水了。 
  第二次向他禀报此事的是七楼主班仲。 
  班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说话从来不打折扣,直来直去,要想从他口中掏出一个多余的字来,简直比掏金还难。 
  他直直地往伊忘忧面前一站,道:“莫入愁死了。” 
  伊忘忧一愣,将巫风云的手放开——巫风云是他另外一个女人。他的女人很多,多得有时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几个女人。反正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国色天香,并且对他都是痴心一片,痴到已不会争风吃酷了。 
  一个人如果拥有许多许多的漂亮女人,而这些女人之间又不会争风吃醋,那么,你想不忘忧,也不可能了。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是么?” 
  班仲没有回答,因为不用回答,伊忘忧也知道他会说“是”。 
  伊忘忧道:“谁杀的?” 
  “不知!” 
  “死于什么兵器?” 
  “刀、剑、枪、鞭、拳脚,未中毒。” 
  伊忘忧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要让他皱眉头的事实在不多。 
  他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是许多人围攻他,那么他更不应该死!围攻别人的人,武功都是不入流的屑小,哪怕人数再多,也困不住莫入愁这样的人物的。何况,他并不是独自一人,他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游冰。” 
  有莫入愁而没有游冰,便如有了人形而没有人影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游冰、十二星霜客、莫夫人,全死了。” 
  伊忘忧倒吸了一口冷气,牙疼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离洛阳太远,他真想亲自过去看一看,看看自己的老朋友是怎么死的。 
  “四情剑侠”平时极少来往,他们分居东南西北,相距上千里。但这并不等于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淡,恰恰相反,他们全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他们之间共处的时间并不多,其中段牧欢与秋梦怒两人还是在追杀“穷恶剑”刁贯天时,才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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