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云
一上船,就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着南水道:“少爷……叫你……快一点去,等会儿他……又要发脾气了!”
南水一见是他,不由皱了一下眉,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北星还是老规矩,红着脸低头慢慢地吐出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逗得二女都不由格格笑了起来,南水被笑得脸色通红,一时气得在水面上运桨如飞,哈小敏抓着了机会,回头笑道:“你怎么不神气了?”
南水气得哼了一声,方一张嘴,想回骂一句,却无意见北星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嘴唇正作了一个欲开的姿式,好像是只要南水一说话,自己定要尽全力,把他的话用心一字不误地重复一遍。
他这种行为,已日久习深,早已成了一种习惯,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令自己舒服似的。
南水看见北星这个样子,只好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气呼呼地瞪了北星一眼,把目光转向池中央,只是用劲地运划着木桨,不再去看哈小敏一眼。
这叶小舟,经南水北星二人这么用劲地划行着,立刻就像一枝水箭似地穿过了这丛竹梢,眼前竟又变了一番气势。
水面不再像以前那么宽敞了,弯弯曲曲的如一条蛇也似的水道,穿行于各色的花石之间。
这条小船比方才行得更快了,青萍心中方自暗忖:“如此窄的水面之上,怎会有这么大的房子呢!”
但她一念末完之间,眼前立刻又有了显著的变化,只觉足下小舟向上一浮,显然水势猛了许多,同时。觉得水面上一亮。
无限的天光,泄映着眼前足有十丈见方的波面,反映出万千银蛇,果然像是一面极大的镜子,平静得无波无纹,青萍顿时觉得心胸一宽,目光也跟着一亮,她知道这一定是水镜坊了。
远远耸立着一所半圆形的白石塔顶,在水面上一延五丈许,两端都已坐落在地面之上。
有—种不知名的青藤,由陆地上蜷爬着延生到了这所白石的宏大台项上,在此深秋的季节里,还盛开着一种紫色的小花,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座锦绣屏障,又像是一座极大的花冠,夕阳之下,正有无数的鸟雀,在其上鼓翼嬉戏着。
青萍不由轻轻赞叹了一句,道:“好美……”
围着这座白石的建筑之前十丈的水面上,生着一些莲荷,在秋日的凋零之下,却已剩了一杆杆的空枝儿。
小船无声地在这些荷枝的旁边停住了,南水遂向着青萍行了一礼道:“姑娘请自行上去吧,小船只能到此为止了!”
说着话,他率先纵身而上,北星见状也慌了手脚,他慌慌张张像炒黄豆也似地,把南水的话重复了一遍,一丢木桨,随后退着南水的身形而去。
青萍见状和哈小敏相视一笑,俱都为北星的狼狈样子给引笑了起来。
哈小敏此时用手一指那白石建筑道:“这就是水镜坊了,小云哥真会找地方……”
青萍不知怎么,觉得心神一动,显然为哈小敏这一声“小云哥”给引得有一种莫名的伤感,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愈来愈念念不忘白如云的影子了。
如果说爱情之先,是彼此的关怀,那么青萍确实已在深深地关怀着这个神秘客了。
听了哈小敏的话以后,她虽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可是她仍装着浅笑,用手掠了一下散在额前的秀发道:“我们怎么上去呢?”
哈小敏扭身笑道:“妨姊你随我来好了!”
说着莲足轻轻一点,已拔身而起,如此向下一落,足尖已再次点在一枝荷茎的顶尖之上,身形再次拔起,倏起倏落地直向那白石圆台纵去。
伍青萍只得也提起一口真气,用登萍泼水的轻功绝技,随后疾跟了去。
二人就像靖蜒点水一样的,借着这些水面上的枯茎,一霎时,已扑近了那所石台。
哈小敏在前,伍青萍在后,双双纵到那座石台之上,青萍身方一落,已见由内电闪似地蹿出了一人,往青萍身前一落,口中发声道:“姑娘来迟,罚酒三杯!”
青萍往这人一看,正是白如云,他此时已换了一身水青薄缎的长衫,前衫上绣着一幅初期如生的墨竹,衬着他英俊的仪表,愈发显得飘逸出尘。
青萍不由娇笑道:“谁说我来迟了,这才是什么时候呀?”
说着已用手一指一旁的哈小敏道:“我为你带来了个好朋友!”
白如云只是冷冷地看了哈小敏一眼,他依然是同以往对哈小敏一样的,那么冷漠地道了声:“我知道了!”
哈小敏本来是活蹦乱跳的,只是一见白如云,却变得噤若寒蝉也似的,这时在一旁红着脸,轻轻地低着头叫了一声:“小云哥……”
白如云忽然剑眉一挑,但立刻他又变得柔和地叹了一口气道:“小敏,以后你最好叫我名字好了!”
哈小敏不由一怔,当时眼圈一红道:“叫……你名字?小云哥,为什么?”
白如云似颇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皱眉道:“不为什么,只是这样比较好一点罢了!”
青萍为了缓和这种情绪,当时忙笑说道:“秦老前辈来了没有?”
白如云嘻嘻一笑道:“我已派北星去叫他去了,大概马上就来了!我们先进去再说。”
说着率先而入,青萍和哈小敏都随后而入,当她们足尖方一路进这间布置得极为雅洁的敞厅之后,立刻为眼前的摆设而震惊得膛目结舌。
原来目光所见,竞有一紫玉的长案石桌,长有八尺,宽也有四尺左右,桌面光滑如镜,闪闪放光,玉桌之上立着一槽水仙,正是新蕊初吐,散发着一股郁郁的清芬之气,嗅之令人神清意爽。
玉桌两侧,端正地排列着六把坐椅,也是一色的紫檀木所雕,椅上都铺着金丝猴的皮垫,四壁之上,悬挂着历代名人书画,令人望之,几乎不忍交睫,大厅两侧四个小门,各垂着紫红缎帐慢,正中大窗,宽有两丈,此时正自湘帘高卷,由敞亮着的轩窗内,可一窥无遗地欣赏着那波莲池,轩窗两头,尚悬着四个鸟笼子,各有一双八哥在笼内扑翅叫跳着,这景致好不动人!
哈小敏以前时常来此玩耍,尚不觉得如何惊异,青萍却是初来,哪里见过这种精致的摆饰,不由脱口叫起好来了。
白如云见青萍如此,心中好似甚乐,他走近在青萍身前,低头微微笑问道:“姑娘!你喜欢这地方么?”
伍青萍点了点头道:“这地方太好了……太美了!”
忽然她抬起头,却见一方朱红的玉匾,悬在这露厅的正门梁下,上面三个碧绿的大字:
“水镜轩”
写得是笔力苍劲,飘然出尘,青萍不由看了白如云一眼问道:“这字是谁写的?”
白如云脸色微微一红道:“这是我写的,姑娘可不要笑我!”
青萍不由望着那“水镜轩”三字发起愣来,芳心中却由不得暗暗想道:“这白如云真是一个奇才,非但武功绝世,居然还能写得如此一笔好字,真令人钦佩了!”
不知不觉之间,她对白如云的印象文加深了许多,哈小敏此时却黯然地坐在一边,她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竟和青萍有说有笑,却连自己正眼也不看一眼,心中那份酸味和难受可就别提了,
正自暗暗神伤,却觉身后一股冷风吹来,哈小敏忙回过头来,却见门口处纵进来了一人。
仔细一看,竟是墨狐子秦狸,这怪老道今天竟也改了一下装束,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大道袍,一双大袖拖下老长,足下是高筒白袜,黑缎的芒鞋。
哈小敏从来就没见过墨狐子秦狸像今天这么打扮过,此时见状,不由一怔,忙由位子上往起一站,恭恭敬敬地向着墨狐子秦狸行了一礼叫了声:“老前辈来了?”
墨狐子秦狸,好似特别对这哈小敏有好感似的,闻言后咧开大口嘻嘻一笑道:“么娃,怎么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们呢?我是说小鬼头到哪里去了?”
哈小敏气得一嘟小嘴,方由位子上一站,却见青萍由厅外跑了进来,对着墨狐子秦狸,鞠了一躬,说道:“老……前辈!啊!老道,您老人家来了。”
白如云此时已由外面进来,墨狐子哈哈一阵大笑,但当白如云进来之后,秦狸的目光,却痴痴地凝视他的徒弟。
他一直是如此的,仿佛他的生存,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个徒弟,只有一小半才是属于自己的。
他用着深湛的目光,注视着白如云,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小鬼头,我没想到你还这么隆重,居然在这水镜轩大宴群侠;告诉我请了些什么人?”
白如云上前一步,激动地执起秦狸一手,脸上荡漾着真挚的表情,这是多么亲热的表情啊。
只是这年轻人的脸上,除了那深湛的目光似乎毫无保留地传递了他的感情以外,别处依然是冷冷的,然而确能使人深深地相信,他这份感情是如何真诚啊I墨狐子被徒弟如此的表情,看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伸出蒲扇大小的手,在白如云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道:“不要这样!我还没走呢!”
白如云点了点头道:“我并没有请什么人,只是请了二三知己而已……”
哈小敏听得不禁秀眉一扬,她心中早已喜之不尽地暗自想道:“原来他已把我当成了知己哩!”
墨狐子秦狸又是哈哈一笑,纵声道:“做得好!小鬼头,酒逢知已千杯少……我老人家今夜要大饮一番了……”
说着他似乎又有些忌讳地摸了一下头,红着脸,呐呐地问白如云道:“小鬼头!你……
答应我么?只喝这一次……”
老道的脸上带着渴求之色,语到最后,声音都几乎有些抖了,就好像是一个老乞丐,在向一个路人乞食一样的……
白如云低下了头,良久抬起了头,展出一口编贝也似的细牙,笑道:“老道!今夜你可以放量地喝酒,我不管你能喝多少,随你便如何?”
墨狐子秦狸喜得一串大笑,飞扑到了白如云身前,张开两臂,把他这徒弟抱得紧紧的,喜得咧开大口连连道:“好极了……好极了……”
青萍见状,不由暗自发笑,心说:“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师徒呀!”
墨狐子秦狸紧紧抱着白如云不放,良久还是白如云挣开他的双臂,他拍了两下手。立刻由侧边的通门内,闪出了南水和北星,白如云对着他二人一笑道:“现在关照厨房,开始上菜了……”
二小鞠了一躬,各道了一声“是!”
正欲转身离开,白如云忽然叫了一声:“慢着!”
南水忙回过身来,他发觉主人今天脸上,竟带着笑容,这是极不常见的现象,由不住暗忖:“什么事,他今天这么高兴呢?”
白如云唤回了南水,又关照他说:“你到后池里,去把我存放的那一坛老茅台拿来,先不要开封,知道么!”
南水答应了一声是,他脑中不由想着:“他们今天还要喝酒哩!”
北星在后,也不知主人唤南水进去有什么事,不由在南水身后伸头探脑!当他听到唯一的一句话,那就是甫水所回答的一声“是”。
于是他连忙重复了一句:“是!”
白如云一挥手,二小连忙掉头如飞而去。
墨狐子秦狸此时不待徒弟再让,已走到那紫玉桌旁,拉开一张椅子就坐下了。
白如云要在乎日,或许会毫不客气地叫他再站起来,但是今天,老道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他不由想:“今天,就让老道随心所欲一次吧……”
想着也就朝着伍青萍和哈小敏道:“你们也可坐下了,一会儿菜就来了……”
说着他先走到青萍身前,将座位拉开了一尺,道:“姑娘请坐!”
青萍不由心想:“他还是懂得礼貌的呢!”
想着微笑着道:“谢谢你!”
白如云也就自己坐下了,不想才一坐下,却被老道一把给扯住了。
白如云不由一怔,再看老道,竞是白发怒立,赤红着双目怒道:“小东西!还有么女儿呢?”
白如云不由俊面一红,他不得不走到哈小敏身前,低着头,把一张紫檀木的大椅拉开,扭身就走。
哈小敏用着怜爱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小云哥……”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白如云的冷漠,并不像一般少女那么的脆弱和伤感。
同时也更深深地幻想着一个意念,她相信早晚有一天,白如云会爱她的。
这种情形看在青萍眼里,心中却是十分为哈小敏难过,她脑中不停地在想;“为什么像哈小敏这么一个美丽女孩,会得不到白如云的欢心呢?”
哈小敏坐下后,立刻亲切地拉起青萍一只手,笑眯眯地道:“萍姊,我知道小云哥的酒坛放在哪里。””
青萍笑问道:“在哪儿?”
哈小敏先笑着看了白如云一眼,再用手一指池面的那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