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云





  他说着转身走了出来,水面上静悄悄的,他还远远看见那碧月楼上,仍然有闪闪的灯光。
  他心中暗暗怀疑道:“怎么还会有灯,莫非那哈小敏真的仍在楼上,听凭我的处置么?”
  他心中这么想着,就不再犹豫,当时顺手在一棵老树上抓下了一枝枯枝,就手折了十几段,身形展处,已自腾空而起。
  水面上此刻起了一串波纹,白如云颀长的身形,就如同一只戏水的海鸥也似,一连串的起伏身影之中,已经消失了他的踪迹。他踏进那“碧月楼”前,轻振二臂,已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拔空而起,轻轻往那竹栏杆上一落,真是身轻如燕。
  竹楼阁室内,透出了一片昏暗的灯光,白如云就耳听了听,并没有发觉任何声音。



   
第十六回 流水无情 老怪救徒 
 
  他轻轻附在窗缝间,正想向内偷看,忽然脸色一红,又把头收了回来,举手在窗上轻轻叩了两下,发出“笃,笃!”的两声。但不见回声,顺手把窗户推开,一跃身,已腾身而入,却见哈小敏蜷卧在竹床之上,抱着膝盖儿,早已入了梦乡。
  白如云不由摇头叹息了一声,心想她还真是个小孩,这种情形下,她居然也能睡。
  想着轻轻走到了床前,见床上有一棉被,白如云顺手拉起,给她盖在了身上。
  他这一霎那,心情十分沉重,自己暗想着,对于眼前的哈小敏,本来谈不到什么感情,可是却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
  他愣愣地看着床上这个姑娘,心情沉重地思念道:“这姑娘也同我一样的可怜……她自小就失去了娘……只跟着她的爸爸……”
  “她任性、娇嗔,有时虽是爱施个小性,可是不可否认的,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白如云深深地皱着眉头,望着床上的她。
  床上的小敏,却是恬静地微笑着,那微微弧形的嘴角儿,有时向上动一动,虽在睡梦之中,仍可看出那浅浅的一双酒窝,长长的睫毛,在又细又弯的娥眉之下,更增加了青春的妩媚,几根青丝散乱地拂在晕红的面盘儿上,那么随风飘动着。
  白如云不由冷笑了一声,心道:“你倒是不当回事儿……”
  可是那先前的一番震怒,此刻竟自消散得没了影儿,他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心中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把她叫醒,可是当他把手方一伸出去,他又不禁慢慢地收了回来。
  同时,目光一转,无意间,却见她手心抓着一个纸球儿,白如云不由心中一动。
  白如云轻轻伸出二指,把那纸球儿从她手中夹了出来,哈小敏口中嘤咛了一声,微微转动了一下身子,又唾了过去。
  白如云拿着这纸团,觉得热热地,心中怀疑道:“这里面到底是写些什么?”
  当时迟疑了一下,遂把这个纸团儿打了开来,再往那纸团儿上一看。
  他不由立刻脸色红了,俊目一扫榻上的小敏,心中却想道:“真可恨,她怎么把这东西也翻来了?”
  原来那发皱的纸上,写着一笔秀丽的字迹,是:
  “白云深处曾为客,
  青萍随波任浮沉,
  ……”
  正是伍青萍离开此处时,所留下的笔迹,怎么会到了这姑娘的手中?
  白如云忙把这纸团揣在了怀中,面色不禁有些讪讪,他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床上的小敏,心中由不住连想起道:“怪不得她对我突然变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唉!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想到此,他不禁双手互捏,在房中踱了一周。
  这是一番烦恼的思虑,古往今来多少圣贤豪杰,也许他们能日理万机,但是所不能当机立断者,唯此恼人的情思耳!
  白如云踟躇了一阵,愈发觉得眼下的事,难以处理了。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异于普通人的人,在感情上来说,他也可说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他想到了青萍,想到了那紧系着自己内心的姑娘,立刻使他意念坚强了起来。
  他回过身来,频频皱着双眉,暗暗地想:“我白如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一生,我只知我要做什么,我必须做,可是却决不能被儿女柔情所牵制,尤其是不能一错再错……”
  “最不该的是,我爱上了伍青萍,可是我既然爱上了她,一任天涯海角,或海枯石烂,决不能转移我对她爱的初衷。”
  他紧紧地咬着一口贝齿,又回目看了一下床上的小敏,虽是楚楚可人儿。
  但他却接下去想道:“……不论她是如何痴心,不论她怎么可爱,我都不能对她心存异心……否则我将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了!我决不能改变!”
  他心里这么想着,果然意志又坚定了不少,自己用手加额,紧紧按了按,忽然床小的小敏又翻了个身儿,她口中含糊地道:“小云哥……小云哥……”
  白如云不由陡然一惊,急速转过身来,却见哈小敏仍是闭着水汪汪的双目,哪像是方才痛哭过的样子,这两句话,却是她梦中的呓语。
  白如云一任是铁铸的汉子,到了此时,也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然之感!
  诸位,白加云真如同笔者手下描叙的那么冷酷无情么?
  不!他绝对不是!相反地,他有火也似的热情,和浓厚的感情,只是他一直把它们压制在内心而已,或许说他表达的方式,是异于常人罢了。
  这些都是由于他有着过份凄凉的身世,和崇高至上理想的目标,因此久而久之,养成了他这种孤僻的怪性,和异于常人的情感!
  可是,他到底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这是不能令人否认的!
  哈小敏这两声“小云哥”,声音是那么脆弱婉转,可是却似两支冰箭也似的,深深刺入了白如云的内心,他脸色带出了一片诚恐惊惶之色!
  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甚至连类似这种的经历都不曾有过!
  他几乎不敢再在这里留下来了,当时移动了一下脚步,可是梦中的小敏,却似有意捉弄这个少年也似,她断断续续地由口中又说道:“我……小云哥……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口中这么叫着,娇躯竟自猛然由床上坐了起来,人也醒了,原来竟是一个梦。
  她微微吟哦了一声,睁开了那双含露也似的晶莹阵子,一双玉臂向后撑着。
  突然她惊叫了一声,道:“小云哥……你真地在这……里?这……”
  白如云这时神色极不自然,他本已回过了身来,哈小敏这么一叫,他反倒不好再走了。
  当时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道:“我是在这里……你……”
  哈小敏不由低头一看,自己是坐在床上,而且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不由微笑道:“小云哥!这被子是你为我盖的?”
  白如云摇了摇头,脸色微红地道:“我……没有!是你自己盖的。”
  哈小敏秀眉微皱,自语道:“奇怪啊,我记得没有盖呀!”
  她一面揭开被子,由床上下来,微微笑道:“小云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多不好意思……”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桌上倒了一杯茶,双手送到白如云面前,就好像是在她自己家里一样,白如云这时本已落座,见状哼道;“姑娘不要客气,还是你自己喝吧!”
  哈小敏脸色微红,说道:“我自己再倒!”
  她一面说着,还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瞟了白如云一眼,就杯呷了一口,口中还叫道:“好凉!”
  又看了白如云一眼,笑道:“我最喜欢喝凉茶,冷冷的,真过瘾,小云哥,你呢?”
  哈小敏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话,人家也没接碴,她倒能从容应付,又喝了一口茶,眨了一下眼睛道:“小云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
  可是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多余,不由自己暗暗地忖道:“废话,人家睡了还来?”
  当时不由低下了头,她转着一双明亮的大眸子,只扭着一双脚尖。
  一双凤目来回地盘弄了一会儿,空气仍然是那么平静,白如云仍然用着晨星也似的一双眸子牢牢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哈小敏盘弄了一会儿足尖,心中可不禁有些犯嘀咕,偷偷地展了一下蛾眉,往白如云的坐处窥了一眼,玉面禁不住地红了一下。
  当时笑了笑道:“刚才,你没来,我一个人……可真是吓死了,老是听见窗户响,也没见个人影儿……”
  白如云仍是不发一语。
  他永远是安静着他的智慧,要在静中去观察和分析一个人!
  哈小敏说了半天,白如云一句话也没接,她心中又惊又怕,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时秀眉微微一皱,但霎时又恢复原状。
  她小心眼里不由想:“反正我给他装糊涂到底!”
  想着抬起手理了一下秀发,回眸—笑道:“小云哥!你看我头发乱不乱?”
  白如云这时似是又好气又好笑,只面上一点也不带出来,哈小敏嘟了一下嘴道:“不理人就算了!”
  说着走到一张古铜镜前面,独自在镜前搔首弄了一会儿姿态,把一蓬秀发一会儿弄高,—会儿又弄低,嘴里冗自不停地念道:“讨厌死了,找找剪子把它都剪了!”
  不想这话。出口,只听见“叭!”一声,一溜白光一闪,小敏脚前落下一物。
  哈小敏不注意,不由吃了一惊,口中“唷!”了一声,后退了一步。
  再低头一看,原来脚前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把白光闪闪的小剪子,是白如云顺手自桌上拿下丢过来的。
  哈小敏不由玉面一红,斜目膘了白如云一眼,半差半笑地道:“怎么!这句话你听见了,真叫我剪头发?你呀!你真是个大坏蛋!”
  说着把那小剪子拾起,不想目光一扫,只觉得这剪刀形状特别,颇为小巧玲戏,雪也似亮,不由看一眼,这一看,她可马上不笑了。
  只见那雪亮的刃口柄边,有一个小小的“萍”字,她秀眉一皱心想:“这不是青萍姊姊用的暗器‘金风剪’么?”
  当时不自然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一撇道:“这是萍姊的暗器嘛?”
  说着,顺手往桌子上一丢,白如云本是顺手由桌上拿起丢过去的,例还不知是伍青萍留下的暗器,当时闻言不由往桌上瞟了一眼。
  哈小敏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眼睛只会看前面呢!”
  白如云不由俊脸一红,这才点了点头道:“你的话也该完了吧!”
  哈小敏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声,忙用手捂着樱唇,一面娇哼道:“谁叫你一直不理人家呢?”
  白如云冷笑了一声,说道:“小敏!你不要太随便了,你要想到你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说话才好!”
  哈小敏后退了一步,小手一捂嘴道:“暖呀!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呀?”
  白如云不由双目突地一睁,射出了逼人的冷光,哈小敏心里一惊,叫了声:“小云哥……”
  这一声小云哥,果然有点用,白如云立刻不由软了不少,他仍然忿忿地盯视着她。
  哈小敏眼圈红了一红,低下头道:“小云哥……你还要生我的气呀?我……我已经知道错了!”
  白如云这时站起了身子,冷笑了一声,道:“哼,知道错了?你知道个屁!”
  哈小敏抬起头,眨了一下大眼睛,道:“真的……我不骗你!”
  说着话连声音都抖了,白如云这时站住了脚步,冷冷地说道:“小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大胆?”
  哈小敏脸色绯红地道:“我胆子很小……小嘛……”
  白如云冷笑道:“很小?”
  哈小敏怔怔地点了点头,白如云上前一步,说道:“好!我问你,你凭什么把南水打伤了?”
  哈小敏心中暗道了声:“糟糕,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
  当时红着脸辩道:“没有打伤……我只是点了他的穴……”
  白如云寒着脸道:“点了穴还不够?北星、南水是我贴身的小童,你打伤了他,跟打伤了我是一样!”
  哈小敏心想:“这倒和南水的论调差不多。”
  当时脸红红地说不出话来,白如云又冷笑了一声道:“平常我对你一再容让,你倒以为我怕了你,哼!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你!”
  哈小敏哭丧着脸儿,半天才说道:“那……小云哥!你要怎么罚我呢?”
  她忽然笑了笑,往前跳了一下道:“这么吧,你罚我站好了!”
  说着她马上跑到了窗口,笔直地站在窗前,一面回过脸,笑道:“我站一夜好不好?”
  白如云冷笑了一声,哈小敏马上改口道:“随便你甲我站多久,你不叫我走,我就在这里站一辈子……好不好?”
  白如云哈哈大笑了几声!
  哈小敏还以为他不生自己气了,不想白如云笑声一敛,厉声叱道:“哈小敏,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