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素手劫
忽听那四夫人陈凤贞道:“诸位都是久闯江湖,见多识广之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速做抉择,如果还有通权达变,愿意投效南宫世家麾下的,请速站到西边来。”
东边前排站的那个秃顶老者怒声道: “夫人何必多费唇舌?咱们这里再无贪生怕死之徒,南宫世家有什么毒辣手段,只管施展便了。”
四夫人陈凤贞道:“白大先生何必性急?妾身体念上天好生之德,苦口婆心,只望多保几条性命。”
扬声叫道:“诸位再想一想.以卵击石,是否值得?”
玄真道长惊道:“白大先生?难道是退隐了数十年的丐帮五老之首?”
任无心沉重的将头一点,道:“正是那位老英雄。”
忽见东首人群之内,走出两个锦衣老者,大步向西边那群人中走去。
东边的人,顿时群情激愤,响起一阵喝骂之声。
一个洪亮的嗓子大吼道:“龙门双狗志行不坚,大伙儿将他们毙了!”
那两个锦衣老者本有龙门双杰之名,此刻竟然变作了狗。
四夫人陈凤贞纵声道: “人各有志,焉能相强?诸位肃静点!”
她虽然疾言厉色,但字字如锥,直刺东边众人的耳鼓,震得众人耳膜生痛。
转眼之间,又将叫嚣的群豪镇住。
那两个锦衣老者慑于群众的威势,匆勿钻进西边的人群之内,一闪不见。
四夫人陈凤贞忽然浩叹一声,道:“天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一顾西边群豪,挥手道:“诸位请退后十步。”
西边站的乃是决心归顺南宫世家的人,闻言之下,顿时纷纷后退,十步跨了三四丈远。
白大先生倏地攘臂高呼道:“各位兵刃出鞘,有暗器的速即准备在手。”
那四川唐门的唐老太厉声喝道:“侠义道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诸位不可稍存仁慈之念。”
展眼间,广场上剑拔弩张,情势紧张至极!
玄真道长急声道:“看这情势,南宫世家必是令那素手兰姑出场,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屠杀,我等速急下去,先挡一阵,掩护群雄撤退。”
任无心胸头热血激荡.口齿欲启,欲言又止。
正待飞身下屋,攸地手腕一紧,已被那独臂单腿之人抓住。
只听那独臂单腿之人颤声道: “你先下场.设法将陈凤贞引出镇外,愈快愈好,素手兰姑由我来抵挡。”
任无心急道:“老前辈.你与南宫世家到底…”
言犹未了.发觉四夫人陈凤贞巳转过脸去,准备向那素手兰姑下今,顾不得探那独臂单腿男子的根底.长啸一声,飘身跃了下去。
陈凤贞闻得啸声,转面一望,心头一震,脱口一声惊噫。
只听三处人群之内,同时响起一片惊噫之声,满场都是“任无心”三字。
四夫人陈凤贞悚然一惊.道: “任相公风采胜昔,贵恙想是痊愈了?”
任无心拱手笑道: “有劳夫人动问,贱躯偶有不适.如今已经康复了。”
陈凤贞淡淡一笑,秀目之内,攸地精芒闪射,朝对街屋脊上一扫,道: “妾身早知另有高人隐在一侧,却未料到有任相公在内。”
语音微微一顿,眉宇之间忧色隐隐,接道: “不知尚有哪些高人未曾现身,相公何不一并请出,容妾身一一拜见。”
这四夫人仪容端庄,对人有礼.在南宫世家上下人等中,最得人缘。
这时好言商请,委婉道来,使人有无法推拒之感。
任无心暗暗忖道:那位前辈异人情愿独挡素手兰姑,只要我将这位四夫人引开,由此看来,必是有重大的缘故,令他不愿与这夫人见面,我若贸然呼唤, 一定使他不快。
心念一转,微微一笑,一言不发,仅只举手朝对街一招,算是招呼埋伏暗中之人出面。
只见屋脊之后闪出三条人影,玄真道长及妙空、妙雨飘身落地.急步奔了过来。
陈凤贞微微一惊,秀目凝光,紧盯在玄真道长脸上,道:“这位道长莫非就是武当派的掌教真人?”
玄真道长朗声一笑,道:“正是贫道玄真。”
陈凤贞暗暗心惊,忖道:此人神清气朗,明明是玄真本人,任无心神采奕奕,更无一点病态,看来秀铃有虚报功劳之嫌了。
忖念中,心头忧喜参半,神色之间,阴晴不定,一时无语。
任无心目光一转.暗向素手兰姑打量一眼,见她脸上白色氤氲,似是有形有质之物,白哲的面容,绝无丝毫表情, 一对剪水双瞳,迷迷蒙蒙,宛如笼罩着一层水雾,月光之下,只觉这惊人与神秘的形态,飘渺迷茫,美的不可方物,但却令人惊栗,不禁心底一寒,暗暗打了一个寒噤。
忽听陈凤贞道:“尚有一位高人隐身未出,不知那位高人是谁?何以吝于一见?”
任无心急忙镇慑心神,强笑道:“在下愚拙,不知夫人指谁而言?”
陈凤贞道:“先前我正要下令,命兰姑与各路英雄一战,突然有人长啸示警,那啸声内力雄浑,高亢入云,若非罕世高手,难有如此功力,只是妾身一再敦请,那位高人终不现身,令人好生不解。”
任无心含笑道:“夫人就该命人四出搜索一遍。”
陈凤贞道:“既是绝世高人,若不自行现身,泛泛之辈,焉能搜寻得到?”
任无心道:“夫人就该亲移玉趾,四处搜查一遍,以夫人的身手,纵然是绝顶高人,谅也无法遁形。”
陈凤贞道:“妾身虽然有意亲自查探,只是身当大局,不敢轻离此处。”
任无心暗道:如此讲来,要想将她引开,那是万分困难了。
陈凤贞轻轻叹息一声,道:“相公本是豪迈之士, 一再推托,必然有难言之隐,妾身不再勉强,只是今日之局如何了结?尚待任相公示下。”
任无心脸色一整,肃然道: “我等若不归降南宫世家,夫人是定要下令兰姑出阵,与咱们决一死战了?”
陈凤贞黛眉深锁,蹙然说道: “那是妾身祖婆的令谕,军令森严,妾身岂敢违背?”
忽听白大先生道: “任相公,我就不信集数百人之力,消灭不了一个灵智已失的女子?”
唐老太毅然道:“大家拼却一命,消火掉这个毒人,南宫世家爪牙—失,看他们再靠什么做恶?”
人群之内,有人挥动兵刃.高声叫道: “唐老太说得对!大伙拼掉一命,莫教南宫世家吞并武林的毒计实现了。”
霎时间,一呼百应,喝叫之声雷鸣,兵刀挥舞,杀气腾腾,大有天翻地覆之势!
陈凤贞沉声道: “任相公,这批人的性命,由你一言而决,你深知兰姑的武功,该有一个明智的决定。”
任无心暗暗忖道:倘若集场中全部高手,合力对付兰姑一人,或许能够将她毁灭,只是那么一来,咱们这一两百人势必与她同归于尽。
侠义道中已经精锐全失,南宫世家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却还大部按兵未动,眼前之人一旦牺牲,剩下的残局,岂非更不可为了……
忖念未了,耳内忽然响起一阵细若蚊蚋的语声,道: “兰姑业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普天之下,再难找出能够置她于死命之人。”
任无心细辩那阵语声,听出是陈凤贞所发,不禁剑眉一轩,神色之中,露出无法相信之意。
陈凤贞樱唇微颤,将一阵游丝般的语声直达任无心耳内,道:“相公不必怀疑,兰姑系我家祖婆一手培养成功,但以她老人家的功力,如今也无法置兰姑于死地,相公一方人数虽多.血肉之躯.实不堪其一击。”
语声微顿,接道:“妾身体念上苍好生之德,心有不忍,这才一再延宕,迟迟不肯下令,时光有限,相公速即运大智慧,挽救此一危局。”
她讲得极快,但群豪见任无心呆立当地,良久不语,似乎已被素手兰姑的威名吓住,不禁群相鼓噪,纷纷喊叫着激励鼓舞之词.激昂慷慨,吵成一片。
忽听白大先生厉声责道:“任相公.老朽等遁世数十年,相公一纸相召,咱们丐帮五老立即束装就道,前来听候驱策,相公若是临阵畏缩,岂不令我等心寒?”
他责之过严,当着南宫世家的人,任无心又不便分辩,刹那之间,任无心头上冒出了一阵大汗。
唐老太攸地迈步上前,冷然说道: “任相公贵体不适,何不退后歇息片刻,此间的事,我等自能料理。”
任无心忧急交加,拱手道:“唐老太请听在下一言。”
唐老太冷嗤一声,道: “任相公若是劝老身投降南宫世家,那就免开尊口吧!”
这批人都是市井豪杰,屠沽英雄,为了争一口闲气,杀身毁家,尚且不顾,大义所在,更不管他死活二字。
他们对任无心仅只慕名.未曾深交,当然说不上知己。
任无心举止畏缩,有失英雄气概,顿时招致误解,纷纷加以责难。
任无心急得满头大汗,他既不能让群雄枉送性命,又无法平息群怒,解除眼前的危机, 寻思再三,找不出一条良策。
人群之内,突然有人攘臂高呼道:“武当派素负清誉,玄真道长何不讲—句话?”
玄真道长闻言一怔,移目向任无心望去, 口齿欲动,欲言又止。
他虽一派之主,面对着一大群血气冲动,鼓噪如雷的江湖豪侠,也失了素常的镇定。
但知任无心如此顾忌,必有难言之隐. —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长白四虎中的吴仁,突然越众而出,朝对街屋顶上纵声叫道:“百代大师怎地还不出面?”
百代大师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不遗余力. 名头之响亮,尚在任无心之上,他那豪迈洒脱的性格,正对江湖人物的胃口,吴仁话未讲完,人群之内, 已响起如雷的叫嚣之声,识与不识,都在高呼百代大师之名。
任无心有生以来,从未面临到如此难做决断的局面。
外有强敌,内遭误解,情势却又如此紧迫,毫无转圜之余地。
他筹思再三.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白大先生见他沉吟不语,满头汗水滚滚而下,不禁冷然一哂,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也是难怪的事。”
突然厉声喝道:“陈凤贞,有何手段赶紧施展.否则休怪我等群起而攻,一拥齐上了!”
陈凤贞秀眉一蹙,道:“白大先生不可轻启战端,否则无边杀劫,而无挽救之道了。”
唐老太勃然大怒,猛一挥手,—片乌芒电掣而去,口中冷然道:“是你南宫世家造劫.还有什么说的!”
她一出手、骚动巳久的群豪再难控制自己,霎时间,喝叱震天,立在东面的人一拥而上,潮水一般地向阶前扑去!
陈凤贞脸色骤变,长袖一拂,击出一阵潜力喑劲,将唐老太所发的毒沙震得四散飞扬。
随即身形一转,玉手一扬,在那兰姑的眼前晃了一晃.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暗语。
只见那兰姑黑色风氅微微一摆,形似飘忽.冉冉掠去,直向潮拥过来的群众迎去。
手足四肢俱在那黑色风氅笼罩之下,形态飘忽,恍若幽灵。
南宫世家的人, 早已在陈凤贞身形一转之际,各各朝后跃退,似是生恐立得太近,遭了鱼池之殃。
任无心一瞧兰姑出动.心头大震,火急燃眉之下,双臂一振,挡住身后之人,峻声喝道:“统统站住!”
这四个字如晴空霹雳,震得在场之人耳膜同时一痛。
但前排之人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丐帮五老心意相通,白大先生、欧阳亭、斐氏昆仲、赵烈彬,五人已齐声暴喝,各各击出一掌。
只见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风,海啸狂澜似地迎面向兰姑撞去。
威力之大,惊世骇俗。
同时间,唐老太抖手一掷,击出了自己轻易不敢携带在身,从来未曾使用过的暗器灭神星芒。
一片目力难辨,强如牛毛的寒芒,电闪而出!
另外一边,日间大闹传声驿,一掌将一株槐树击得枯萎而死的黄衣喇嘛,也施展出密宗大手印,奋力击出了一招!
这几人的联手一击,其霸道凶猛,无与伦比,纵是当世第一高手,也无法硬抗这一击。
讵料.兰姑那娇小的身形微微一侧, 竟然逆着这刚猛无俦的掌风继续掠到。
行进的速度,也不过略慢分毫,那灭神星芒击到她的身上和脸上,同是一溜而过,滑向一旁。
这乃是骇人听闻的事,未待她出手, 目睹此状之人,已经震得呆住。
蓦地,那乌云般的风氅黑影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美绝人寰的纤纤素手,微微一晃,一阵柔和的微风随手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任无心一句话刚刚出口,自己一方的人已经出手,兰姑的还击随即就到!
任无心急怒交加,危急中,不顾一切,将自己那一招看家绝艺天地俱焚,霍然迎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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