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素手劫
只见兰姑端坐的身躯,缓缓向后倒下,双目也逐渐闭上,似是熟睡过去。
田秀铃抱起了兰姑的身体,仰放在木榻之上,用黑布盖了起来。回头对百忍、百代说道:
“你们可以过去看看贵友了。”
人却缓步向室外行去。
转眼望去,只见任无心微闭起双目而坐,脸上泛现出一片赤红,但神态安详,似是正在运气调息。
百忍低声说道:“不要惊扰了他,妄动手脚,不如静以观变。”
百代大师一侧身子,背门而立,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百忍大师说道:“小弟适见那女子手法,启动灵敏,想到达摩祖师的易筋真经中,记了一篇启穴驭神之法,只是字理深奥,小弟难解含义,但隐隐间似是指出人体之上,除了三百六十五处大小正穴之外,尚有几处密穴,如能运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启开那些密穴,一个人习武的体能极限,即可大为增强,但他的神智,却失去主裁自己之能,为人控制。这被称兰姑之人,分明是一个身负绝世武功的高手,但她却无法主裁自己……”
百忍轻轻咳了一声,叫道:“任施主。”
百代甚是机警,当下接道:“他久坐不醒,分明伤势尚未痊愈,真气凝滞不行,不知该否助他一臂之力?”
一面回目望去,果见田秀铃已进了室门。
只听田秀钤冷冷说道:“你们最好是不要擅自动他。”
百代大师一愕,道:“他久坐不醒,如不出手动他,或将误他性命。”
田秀铃道:“他如是伤在了兰姑手中,除兰姑之外,世间再无能救他之人。”
百代道:“女施主如何?”
田秀铃道:“力有未逮。”
百代道:“令祖婆可有此能?”
田秀铃淡淡地道:“这个大概能吧,我那祖婆除了身负绝世的武功外,尚且兼修医道,博览群书,只怕她无事不知,无所不晓。”
百代大师道:“因此,你们南宫世家中人,个个都得怕她了。”
田秀铃点点头,道:“怕她之人,也不只南宫世家中她儿孙之媳,单是被她网罗奴役的江湖高手,就不下百人之多。”
百代大师目光一瞥任无心,道:“任相公胸怀大志,侠骨仁心.尚望女施主全力施救。”
田秀铃凝目在任无心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兰姑如若也不能救得活,世上就再无可以救他之法了。”
百忍大师欠身合掌一礼道:“女施主,老衲心有几件不明之事,不知可否请教?”
田秀铃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够答的,当不致使你失望。”
百忍大师道:“南宫世家,自从南宫明老前辈力败天下高手,夺得三宝之后,一直在江湖享誉甚隆,受着武林中人们无比的崇敬,地位崇高,可算得开先古之未有,令祖婆何以不肯坐享盛誉,却翻云弄雨的在武林中,布下了一片惨雾愁云。”
田秀钤淡然一笑,欲言又止。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接道:“江湖中人,良莠不齐,或有觊觎三宝之人,妄生贪念,侵犯到南宫世家,或有心妒南宫世家的盛名,作出逾越武林规范之事,但南宫世家从未向各大门派提出过相助之求。”
田秀铃秀眉微耸.摇头说道:“这些话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再费口舌了。”
百忍大师肃然地说道:“老衲亦知女施主难作主意,但望转告令祖婆,大劫尚未造成,如能及时悔悟,尚未为晚,老衲愿以少林寺当代掌门身份,出面调解这一场武林纷争,追查杀死南宫世家数代男主人的凶手。”
田秀铃沉吟了一阵,道:“话是不错,可惜说的太晚了。”
百代大师插口接道:“令祖婆别有用心,早作预谋,处心积虐的要在武林中造成一场杀劫,眼下有如在弦之箭,恐怕难以劝得她回心转意了……”
田秀铃微微颔首,默然不语,
百代大师接道:“疏不间亲,贫僧出家之人,更是不该擅作心机之言,但事关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非一二人的生死可比,贫僧不得不为天下苍生请命,请夫人大义灭亲……”
田秀钤冷冷说道:“你们纵热能联合天下武林高手,我也不信能胜过南宫世家……”
百代大师道:“因此贫僧等,才请求女施主为天下武林筹谋。”
田秀铃两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百代大师的脸上,沉吟了良久,遭:“这是千古以来,最大的隐秘,沿起于数百年前,只不过到了我祖婆的身上,才把这发挥出来而已。”
百忍、百代个个凝神静听,严肃的脸上,泛现出无限的期望。
田秀铃缓缓扫掠了两人一眼,接道:“一个武功平庸之人,只要他投入了南宫世家的门下,武功立时就可以增强一倍,而且终生效忠南宫世家,誓志不二,在他们的脑际,除了勤练武功,和受命杀人之外,再无其他意识。”
百代大师一心想探出南宫世家的隐秘,此刻便试探着道:“自古以来,迷人心智的药物虽有不少,但却未闻有如此神奇的功用,令祖婆能令这些江湖豪杰为南宫世家效死尽忠,除了施用药物之外,只怕还另外用了些神奇诡异的独门手法?”
田秀铃轻轻皱起双眉,俯首沉吟不语。
百代大师沉声道:“这些只是贫僧的猜测之言,贫僧自信虽未见能完全猜中,但……”
田秀铃霍然抬起头来,道:“你猜的不错。”
百代大师目中神光微闪,道:“令祖婆昕用的究竟是何手法,不知夫人可否见告?”
田秀铃轻轻叹息一声,摇头道:“我那祖婆博闻强识,知识的渊博丰富,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我甚至连她老人家所用的手法,究竟是自行研创而出,抑或是绝传多年的武林秘技,都不知道。”
百代大师凝目瞧了她一眼,口中虽未说话,但在这轻轻一瞥中,显然地已含有一些怀疑之意。
田秀钤扬了扬柳叶般的秀眉,接道:“我既然已在两位大师面前说出南宫世家的隐秘,说一件与说十件百件,同样地俱有杀身惨祸……”
百代大师接口道:“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贫僧实在感激的很。”
一直在旁边凝神倾听的百忍大师,此刻突然轻叹一声,道:“令老衲始终准以了解的是,南宫世家本已领袖天下武林,令祖婆又何苦要如此做法,造劫天下武林,芸芸众生……”
田秀铃黯然半晌,轻轻地说道:“子不言父过,妻不发夫隐,我那祖婆婆做事无论如何,总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实觉不便出口。”
百忍、百代齐齐凝目望着她,也不说话,但目光却已显露出焦切的期待之色。
田秀铃眼波四望,终于长叹道:“不瞒两位说.我那祖婆神智仿佛已不甚清明,她对世上每个人都充满了怨毒之心,甚至……甚至……唉!连她自己对自己都充满了怨恨……”
百忍、百代心头都不觉为之微微一颤。
百忍大师仰天长叹道:“仇恨,仇恨……”
田秀铃缓缓垂下眼帘,接口道:“她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甚至连我们这些嫡亲的儿媳,这其中只有那第二代夫人,南宫夫人与她考人家较为接近,但甚至连那第二代夫人也和我们一样,俱都身中了隐伏的剧毒,随时随地,只要祖婆微一挥手,我们便会猝然而死,丝毫没有预防的方法,回手的力量……”
说到这里,她心情似乎渐渐激动了起来,语声颤抖,双颊之上,隐现红晕,百忍大师同情地叹息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劝解之言。
片刻寂静之后,田秀铃突然回身指向卧榻上的兰姑,颤声道:“两位大师,可知道此刻卧在榻上的是个什么人物吗?”
百忍、百代齐地随着她那颤抖的手指望去,心下不免都有些奇怪。
她明明知道我们晓得这女子乃是南宫夫人费了近三十年心血,培养出的毒人兰姑,为何还要如此慎重地询问于我。
思忖之间,百代大师却已沉玲着道:“这位姑娘,不是名唤兰姑的……”
田秀铃面上突地泛起了一丝凄冷神秘的笑容,接口道:“不错,我们此刻都将她唤做兰姑,但是兰姑这两字,却只不过是我那祖婆后来替她起的名字而已,她本来另外还有名姓。”
百忍、百代望着地面上那神秘的笑容,知道这其中必另有一段隐秘。
百代大师忍不住脱口问道:“不知道她原来的名姓,贫僧是否也曾听人说过?”
田秀钤缓缓道:“她原来的姓名,天下武林无人不知,大师必定听人说起过的。”
百代大师接口道:“谁?”
田秀钤目中闪过一丝令人难测的光芒,仿佛是厌恶,又仿佛是恐惧,口中缓缓道:“大师可知道,许多年前,武林中有个最喜穿着紫绫衣衫的女魔头,她的名字,叫做……”
百代大师心中一动,变色接口道:“夫人说的,可是数十年前,挥手诛七杰,血染金碧地,在谈笑之间,毒杀了当时武林十七高手的……”
他与田秀铃两人似乎都不愿提起这魔头的姓名,说到名字时,便懊然住口。
室中的气氛,仿佛突然寒冷沉重了许多。
良久良久,百忍大师才自黯然叹息道:“令祖婆当真是个绝才,竟连这样的女魔头,都会被她收为己用。”
田秀铃缓缓道:“我祖婆得到她后,便以各种药物,各种手法,使得她忘记一切,只知练武,只知为我的祖婆拼命!”
她回首望向榻上的兰姑那苍白、神秘、寒冷,但却极为美丽的面容,缓缓接着道:“她不但忘却了自己以前的身世姓名,忘却了她一生中所有的经历,忘却了昕有她爱过或恨过的人,她也忘去了情欲,甚至忘去了时间,是以她永远都是这样年青,只因她脑海中完全没有时间与生死的观念……”
她轻叹了一声,接口又道:“也因为这原因,是以她对别人的生死,也都不再放在心上。”
她柔和甜美的语声轻轻道来,不但使这件本极邪恶凶狠的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而美丽的色彩,更将这件事以另一种满含高深哲理的方式解释出来。
百忍、百代面面相觑,仿佛都已听得呆了,又是良久说不出话来。
田秀铃目光四转,缓缓道:“无论什么人,若能揭开蒙着她心灵智慧的黑纱,不但有如寻着了一柄能启开神秘之门的钥匙,而且……”她轻轻长叹一声,接着道:“她恢复了记忆,忆起了生死、别离……这许多种悲伤、痛苦,或欢乐的情感后,她也再不会蔑视别人的生死了。”
她美丽的言词,明亮的眼泪,似乎已将百忍、百代这两位世外高人的心灵,都一直摄引住了。良久良久,百忍大师方自长叹道:“善哉!善哉!女檀越当真是位有心人,那兰姑手段如此毒辣,世人都只当是因为南宫夫人以药物激发了她狠毒的天性,却不知人性都是善良的,那南宫夫人只是以药物迷去了她的人性而已。”
田秀铃面上露出了一种凄凉神秘的笑容,缓缓道:“大师的话当真有如高山流水,令人听了不禁神茌,只可惜……唉!纵有生公说法之佛力,也难使得她回复本性了。”
百代大师肃然道;“夫人的看法虽然正确,却未免太悲观了些。”
语声未了,只听身侧有人接口笑道:“不错,委实太悲观了些,”
原来任无心已不知在何时醒了,只是百忍、百代都已被田秀铃言语所醉,是以未曾发现。
此刻百忍大师目光转处,不禁大奇,问道:“任相公伤势已痊愈了吗?”
任无心淡淡一笑,长身而起,伸了伸双臂,道:“虽未痊愈,亦已不远矣!”
他转身向田秀铃长长一揖,含笑道:“在下的伤势,世上除了这位兰姑与令祖婆外,只怕已别无他人能救,此番在下能侥幸活命,可说全是拜受夫人之赐,在下此刻多谢了!”
田秀铃轻轻笑道:“相公天纵奇才,怎会轻易而死,这只不过是苍天假贱妾之手,挽救了相公的性命,贱妾何功之有?”
任无心朗声笑道:“夫人灵心慧齿,人所难及,在下实在佩服得很。”
他目光转向百忍、百代,接口道:“两位大师可知道我等此刻作如何计较才好?”
百忍、百代齐地微笑着摇头,道;“任相公有何计较?”
他两人已对任无心有了无比坚强的信心,只要是任无心的意见,他两人当真是言听计从。
只听任无心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我再不走,只怕便来不及了。”
百忍大师颔首道:“极是极是,我等是该走了。”
田秀铃幽幽叹道:“三位既要去了,贱妾实也不便挽留,他日相见时,亦望三位将贱妾视作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才好。”
她语气虽说的极为平淡,但面上却已不禁流露出凄苦袁怨的神色。
百忍、百代心中虽然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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