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素手劫
他身侧的另一矮胖老人哈哈笑道:“无论打不打得着,七个打两个.总有点教人看着不顺眼,斐老大,你说是吗?”
那斐老大大笑道:“不必你我多事,只怕有人也忍不住了。”
话未说完,第五匹马上的虬髯老人已反手一掌,击在马股上,只听“吧”的一响,马已冲过四人,冲向关东七鞭的鞭影中。
虬髯老人口中大叫道:“都给老夫住手.七个打两个,不害躁吗?”
那秃顶老人摇头笑道:“你我隐居将近二十年,想不到他还是这脾气。”
白发老人口哼了一声,便已算作答话。
那虬髯老人早巳冲开了七人联手的鞭阵。
关东七鞭为首的锦衣大汉,怒声叱道:“要你来管俺兄弟的闲事。”
手腕一震,长鞭波浪般挥出,鞭梢颤动如乱雨.分打虬髯老人肋下三处大穴。
虬髯老人看也不看,手腕一反,便已握住了鞭梢,口中狂笑道:“老夫管不得闲事,谁管得闲事,躺下来吧!”
笑声中,奋力夺鞭。
哪知长鞭虽已绷紧,那锦衣大汉足下却仍然钉立如山。
虬髯老人口中大喝道:“好手劲。”
就在这刹那间,已另有三条长鞭,齐齐击来。
他身形后仰,大翻身,铁板桥,双腿紧夹马股,瘦马长嘶,人立而起,虬髯老人上半个身子,便几乎点到地面。
只听三缕鞭风,呼啸着自他身前左右挥过。
他右掌掌缘,已扫中了一条大汉的足跟,左掌仍然力道不懈,力夺长鞭。
锦衣大汉身躯微微后仰.双腿如蹲如踞,手臂筋络暴起,紧握着鞭柄的手掌,指节俱已苍白。
突听砰的一声,那发丝夹金缠成的长鞭,竟生生被扯成三段。
锦衣大汉再也拿桩不住,踉跄向后跌倒。
那虬髯老人身子本仍斜挂在那人立而起的瘦马上,此刻重心骤失,马也被他带得向右侧倒去。
虬髯老人右肘点地.身子平平弹起,凌空翻了个身,嗖地落在一丈开外。
那匹马眼见便要跌倒,惊嘶声中,任无心突地飘飘掠来,疾伸双掌,轻轻托住了这匹马的一双前足,放落在地上。
这马似乎又吃了一惊,在地上呆了一呆,便要长嘶冲出。哪知任无心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按,马便再也冲不出半步。
青骡上的秃顶老人,双眉耸动,脱口道:“这才是真功夫。”
面寒如水,一直未曾开口的白发老人,此刻竟也微微变色道:“不错。”
关东七鞭入关以来,骤遇强敌,身形闪动,颜面向外,首尾相连,将足踝受伤的弟兄围在中央,锦衣大汉掌中紧握着半截断鞭,目光紧瞪着那虬髯老人。
虬髯老人正也凝注于他。
两人俱是高大威猛的身形,面目神情,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但锦衣大汉满面惊怒,虬髯老人面上却微微带着些笑容,道:“好小子,手劲果真不弱,看来你外门功夫,已练成八分火候了。”
锦衣大汉厉声道:“你不妨再来试试。”
虬髯老人捋须大笑道:“凭我老人家,怎会与你这种晚辈动手?”
锦衣大汉怒道:“方才难道算不得动手?”
虬髯老人笑道: “方才我老人家只是看不惯你等以多凌少,你等若是以一敌一,生死相拼.便是打死了……”
锦衣大汉怒喝道:“便是打死了,你也不管,是吗?”
虬髯老人仰天狂笑道:“错了,纵然是以一敌一,老夫还是要管的。”
任无心忍不住暗中失笑,忖道:“好个好管闲事的老人。”
锦衣大汉却忍不住勃然大怒,道:“你还要管什么?”
虬髯老人突地笑声一顿,截断了笑声,沉声道:“双方相斗,必有善恶之分,两人相拼.必有强弱之别,老夫一生行事,讲的便是扬善抑恶.锄强扶弱,你两方为何相争,快说来给老夫听听,老夫说不定反过手来助你两拳亦未可知。”
锦衣大汉道:“谁要你出手相助,俺兄弟之事,素来不要外人插手。”
虬髯老人纵声狂笑道:“好个不要外人插手,老夫便偏要插手,你又当怎地?”
锦衣大汉怒喝道:“俺兄弟便先与你打上一场,看看又当怎地?”
喝声之中,身形暴起,迎面一拳,击向虬髯老人的面门,右掌鞭梢落地,拇指向心,掌缘向外.鞭柄寒刃,以匕首招式,“玄鸟划沙”、“孔雀剔羽”、“凤凰展翅”,一连三招,分击虬髯老人肩头,肋下六处大穴,变招之快,有如惊虹掣电.出手之重,似是雷霆下击。
他这一手,实已用出了全身功力。
只见漫天劲风中,夹杂着点点寒星,似乎已将虬髯老人的身形,俱都笼罩在银星掌影之下。
虬髯老人面沉如铁,身形如山,直待那银星掌影俱已来到近前,脚下突地行如流水般滑开七步,双掌下垂,肘贴腰,腕贴股,五指微张,指尖微翘,看来似无还手之意,其实掌下早已蓄下杀手。
他身形方动.那两个满面红光的矮胖老人,已齐地变色道:“不好!老五要动煞手!”
两人身形齐展,飘飘自驴背上凌空飞起。
左面一人.身法劲急,宛如离弦之箭,刷地掠到那虬髯老人身后,嘻嘻笑道:“老五莫要动怒,你也笑一笑吧!”
双掌齐出,轻伸食、中两指,在那虬髯老人的肋下轻轻地搔了两搔。
那虬髯老人果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身形架式,全部松散。
原来这老人烈火般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却最是怕痒。
右面的矮胖老人,身法却是轻灵柔巧,如飞絮,如轻鸿,如落叶,飘飘落在虬髯老人与锦衣大汉之间,袍袖一拂,拦住了锦衣大汉的去路。
锦衣大汉只觉一股柔和但却不可抗拒的力道,随着这矮胖老人袍袖的一拂之势,直撞而来,身不由主,倒退了三步。
只听那矮胖老人哈哈大笑道:“老五.你连人家姓什么名谁都不知道,便又要施出你那套杀手锏来取人性命,岂非太可笑了吗?”
锦衣大汉暴怒道:“谁胜谁负,还未一定,怎见得他定能取俺性命?”
矮胖老人嘻嘻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那虬髯老人也抑止了笑声,指着锦衣大汉厉声道:“好小子,你还不服气,若不是他两人,你此刻早已没命了,还能在此张牙舞爪?”
两人齐地迈前一步,剑拔弩张,眼见又是一触即发之势。那矮胖老人双手一分,又自哈哈地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转过身,面向虬髯老人,接道:“老五,你要管闲事,你要动手.都由得你,但你最少该问问清楚,他双方究竟是谁善谁恶方是。”
虬髯老人怒道:“我本不愿出手,是这厮太过无礼, 且看他对老夫尚且如此强横霸道,平日为人如何,你难道还猜不出吗?”
他伸手一指任无心,接口说道:“你看他斯斯文文,不言不语,怎会是个恶徒,你两人且莫要管我,这件闲事老夫是管定的了。”
矮胖老人笑道:“面上强横霸道,心里未必凶险,看来斯斯文文,却也未见得必是好人。”
虬髯老人瞪目道:“谁说的?”
矮胖老人大笑道:“当今天下,若论强横霸道之人,再也无人胜过你了,莫非你也自认是个恶徒不成?”
虬髯老人呆了一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边的秃顶老叟,犹自端坐在骡上,此刻转首向那白发老人微微笑道:“向老五的脾气,从来只有斐老三对付得了,若不是有斐老三这克星在,便是你我也管他不了。”
白发老人冷峻的面容,亦自露出一丝微笑。
秃顶老叟接口又道:“但今日之事,那双方都似乎有些来历.斐老三行事虽聪明,但总有些拖泥带水,此事他也未见能对付的了……”
他缓缓顿住语声,那白发老人已微微笑道:“大哥可是又要支使我了?”
秃顶老叟笑道:“不惜!正是又要贤弟你出马了。”
白发老人笑道:“小弟从命。”
语声未了,也未见他身形有丝毫动作,便已到了虬髯老人身前。
这时虬髯老人方自呆在当地,矮胖老人面上笑容犹自未敛,那锦衣大汉也还未说出话来。
任无心却始终在旁,袖手而观,看来似是此事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白发老人身形落地,便已笑道:“三位贤弟且请先退一步好吗?”
矮胖老人笑道:“二哥吩咐,自然是好的。”
拉起虬髯老人衣袖,齐齐后退了一步。
白发老人却已转过身,面对关东七鞭,抱拳道:“各位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锦衣大汉微一沉吟,还未答话,白发老人已含笑接道:“此事愚兄弟已经管了,势必不能中途撒手,是以,老夫方自冒昧请问各位的姓名来历,各位俱是江湖豪杰,想必也能谅解愚兄弟的苦衷。”
他面带笑容,言语更是说的和婉,但神色间却自带着一种威严肃穆之态.无形中流露出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
任无心冷眼旁观,不禁在暗中喝彩,道: “好漂亮的言语,好高明的手段,这种人居然也听命于人,想来那秃顶老叟行事更是高人一筹。”
思念之间,那锦衣大汉果然也已抱拳含笑道:“俺兄弟亦非无礼之人,只是平生最最不肯服硬,你阁下这般相待,俺兄弟有什么不可说的……”
那虬髯老人犹自满面怒容,自鼻孔中哼了一声,接口道:“你莫要以为我家二哥对你如此客气,便是怕了你。他与我兄弟数十年相交,到现在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何况对你。”
锦衣大汉瞧也不瞧他一眼,似是根本未曾听到他的言语,自管接口道;“但在俺兄弟说出姓名来历之前,也要冒昧请教阁下一声,阁下为何定要追问俺兄弟的姓名来历?”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贤昆仲武功不凡,在武林中自非无名之辈,贤昆仲所享如非恶名,说出又有何妨?”
锦衣大汉大笑道:“原来阁下是要以俺兄弟之名声好坏.来判断此事。”
白发老人正色道:“不错,贤昆仲若是声名狼藉的恶徒,今日只怕……”
虬髯老人接口大叫道:“今日只怕再也休想活着上马了。”
锦衣大汉仰天狂笑道:“关东七条破云鞭,这七个字,阁下可随便到哪处去打听打听。俺金承信无论走到哪里,也都是响当当的名字。”
白发老人目光一转,回首道:“不错,金氏兄弟之侠名,实可算得上绝无瑕疵,五弟,你只怕是错了。”
虬髯老人怔了半响,目光转向任无心,缓缓道:“如此说来,莫非这文人倒是个恶徒不成?”
白发老人转身走向任无心,抱拳一揖,含笑道:“阁下高姓大名,老夫亦盼一闻。”
任无心朗声笑道:“在下只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卒,这名字嘛……不说也罢!”
白发老人面色微微一沉,道:“阁下虽然英华内敛,深沉不露,但方才力敌关东七鞭的身手.却逃不过老夫眼下。”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哦,是吗?”
白发老人沉声道:“既然有力敌关东七鞭的身手,怎会是江湖无名之辈?”
任无心含笑道:“也未必见得。”
白发老人目中精光暴射,紧逼着沉声道: “既非无名之辈,却藏头露尾,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这其中显然无私有弊,这个老夫却定要请阁下解释解释。”
田秀铃突然自任无心身后一窜而出.锐声道:“若要力敌关东七鞭,也未见得要什么惊人的身手,纵有惊人的身手,也未见得定必是江湖中声名显赫之人,纵是声名显赫之人,也未见得必定要在阁下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解释个什么?”
白发老人眉尖耸动,目光更是寒如利刃,口中却仍然微微含笑道:“这位小管家好利的口。”
田秀铃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言语,大声道:“这本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单之至的道理,纵是三尺童子.也说得出来,纵是头脑不清的蛮才,也该听的懂,要什么利口?”她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既不给别人插口,也不再望人一眼,立刻转过身子,道:“相公.咱们走吧……无缘无故打了这场架,已够冤枉的了,再留下来跟这些不讲理的人说话,更要把人气死了。”
话声未了,那关东破云七鞭已齐地挡在她面前,这七条大汉似乎永远只有那锦衣人金承信一人说话,其余六人,始终俱是面色深沉不作—声。
他们身材高矮虽有不同,年龄大小,更有差异,但面容却俱都是粗豪坚毅,浓眉大眼。
那满面的风尘之色,更使人一眼望去,便可知道他们必定是久经江湖的风尘健儿。
田秀铃却已怒道: “你们拦住我作甚?可是要再打一架不成?”
仍是锦衣大汉金承信开口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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