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素手劫





呦隆?br />   任无心袍袖一拂,飘然后掠,来去之间.也不过只是霎眼功夫。
  这胖大喇嘛如何破去任无心这一掌,就连田秀铃的眼力都未看出。
  只见这胖大喇嘛亦自不再还击, 只是含笑望着任无心,道:“阁下这一击之快,当世无俦,但掌下却无加害老和尚之意,莫非只是想试试老和尚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路吗?”
  任无心沉声道:“不错,大师的内力,与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俱不相同,莫非便是近年江湖中盛传的天竺秘技,瑜伽神功?”
  胖大喇嘛微微变色道:“你怎地什么都知道?”
  任无心肃然道:“在下方才看大师以身御蛇,便已猜出五成,想不到这瑜伽神功,竟有这般神秘?”
  他语声微顿,目光炯然逼视,沉声又道:“但不知大师与那天竺奇僧,摩伽法王是何称呼?”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便是摩伽。”
  任无心神色又自一变,道:“但摩伽法王乃天竺奇僧,而大师看来却似来自藏边,更不似天竺异邦之人的模样?”
  摩咖法王道:“老僧隐居藏边神山,世人以讹传讹,便将老僧当做天竺佛国之人。”
  任无心微一沉吟,变色又道:“如此说来,大师乃是与独行老人同来的了?”
  摩伽法王面上已无半点笑容,缓缓道:“不错,老僧与独行翁三十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此番正是此老费尽千辛万苦,翻越千里神山,将老僧自隐居之处请出来的。”
  任无心叹道:“独行老人—生独行,遍游天下,除了这位前辈奇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寻得出大师的法驾了!”
  摩伽法王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只可惜老僧的这位故友,却已在半途不幸去世了,是以老僧才无法寻得那位任无心任相公。”
  任无心身子一震,道:“他……他老人家武功绝世,怎会死的?”
  摩伽法王苦叹道:“独行叟武功纵然冠绝人间,却也难夺天命,大限一至,再也难逃,只可惜他死的的确太仓促了些。”
  任无心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 “他必是因为阳关万里,来回跋涉.积劳而死的。”
  摩归法王颔首叹道:“这也有些原因,只是他仓猝而死,未及留下任何遗言,也未说出那约老僧前来的任公子,究竟在何处,老僧已至中原,末见任无心之面,自不甘回去,只道任无心如此声名.江湖中必有多人能道出他的行踪。”
  他苦笑—声,接道:“哪知这位任无心却是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江湖中人虽震于他的名声.却连他的形貌都未曾见过。”
  任无心肃然躬身道:“在下便是任无心。”
  摩伽法王呆了—呆,突然暴怒起来,大声道:“好呀,你既要将老和尚约来,却为何又要三番四次地故弄玄虚?”
  他现身之时,本是嘻笑怒骂,脱略形迹,直到方才,才有了些—代宗主的庄严之态,但此刻暴怒起来,言语便又不加修饰。
  任无心苦笑叹道:“在下曾听独行老人叙起大师,乃是位枯瘦之人,性如烈火,但大师此刻却不但与他口中所叙的形貌大不相同,便是性格也截然而异,在下怎敢相认?”
  摩伽法王暴怒的神色,突又消失,大笑道: “不错,不错,老僧三十年前,的确是那般形状,但这三十年来,老僧深自痛悔昔日那性如烈火般的脾气,凡事都以存忍为先,更学会了以笑容来应付一切……”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肚皮,大笑接道:“只是老僧性格这么一变,竟心广体胖,发起福来,便是昔年故人骤然遇着老僧,也是不敢相认的多。”
  任无心肃然道:“大师性格如此一变,定必参透我佛慈悲妙谛,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摩伽法王上下瞧了任无心几眼,又自笑道:“想不到一生独行的独行翁,只是恭维起别人来,居然也有些不尽不实之处。”
  他大笑接口道: “他曾说公子你不但渊博多智,武功高绝,品貌更是出众,这前面两句话,是以老僧方才正在奇怪,中原武林除了任无心外,怎会还有这样一位少年英杰,也不禁有些疑心阁下便是任无心,只是见了阁下面容,却又不敢相认而已。”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莫要忘了,中原武林中尽多易容的高手。”
  摩伽法王愕了一愕,方自大笑道:“不错不错,公子既有将女子易钗而弁的手段,自也有变俊为丑的妙术, 只是……公子你为何要如此,老僧却有些难以猜测,奠非……”
  他转目瞧了瞧田秀铃,放声大笑道:“莫非是怕一路上再惹下相思风流债吗?”
  田秀铃面颊一红,猜不出这喇嘛怎地看出自己乃是女扮男装。
  任无心却想不到这一代宗主身份的喇嘛高僧,竟也口出戏言,不禁呆住说不出话来。
  摩伽法王突又收敛了笑容,一顿,道:“公子乔装改扮,避人耳目,想必是因为此行担负极为重大的任务,莫非也是为南宫世家吗?”
  任无心肃然道:“正是……”
  摩伽法王道:“老僧早已听得独行叟说起南宫世家之事,但一路行来,却查不出任何有关南宫世家的秘密。”
  任无心叹道:“大师由此可知,那南宫世家行事的隐秘,否则在下又怎敢劳动大师的法驾?”
  摩伽法王淡然一笑,道:“老僧虽然隐居藏边,但若能为中原武林同道尽些心力,亦是欣喜的很,但却不知究竟有何可让老僧效力之处?”
  任无心长叹一声,将南宫世家如何将—切武林高手的心智迷失,收为己用,如何又使这些人冷存于石室之中,一睡经年,如何造就兰姑那种奇诡的武功,神秘的魔力……俱都一一说了出来。
  摩伽法王早已听得耸然动容,俯首沉思半晌,徐徐道:“老僧自七岁苦修.至今已有七十三年,自觉世上一切奇诡之事,俱已在老僧胸中,但公子此番所说,这南宫世家的种种隐秘,老僧一时间却委实猜测不透.但是……”
  他面色更见凝重,接口道:“老僧却可断言,造成这许多隐秘奇诡之事的人,他所能造成的事,老惜必定也可猜破,只是先需多花些功夫而已,老僧此刻已决心与此人斗上一斗。”
  任无心躬身道:“大师如此慈悲,在下先代中原武林同道谢过。”
  他沉吟半晌.又自接道: “但此事时机已极为紧迫,不知大师你……”
  摩伽法王接口道:“三个月的时间,还可以来得及吗?”
  任无心沉吟道: “迟则半年,最快也要三月,对方才会发动!”
  摩伽法王道:“好,既是如此,你我便以三个月为期。三月之后,残冬已尽,你我再见时,老僧必将有以报命之处!”
  任无心道:“这三个月里,不知大师要如何行动.是否有需用在下之处?”
  摩伽法王道:“你行色匆匆,必有要事,老僧也自会想出着手之处.是以你我分头办事最好,三个月后,再约地相见。”
  任无心慨然道:“如此只是劳动大师了。”
  又自袖中取出一封书柬,接道:“无论何时,大师只要寻着这柬中所书之人,他必定会代大师安排一切,在下此刻也不愿再以俗事打扰,俗言相谢,只等三个月后,再以美酒为大师洗尘了!”
  摩伽法王拇指一挑,笑道:“对了,这才是英雄汉子的快人快语,老僧远来一趟,能见着你这样的少年,也不算冤枉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抱拳道:“如此在下也要告辞了!”
  他行事果断,知人甚明,只要一言说出,绝不拖泥带水,对别人更是全心信任,绝不噜嗦。
  是以这些前辈的风尘异人,才俱都甘心被他差遣,人人都有心将他推为领袖武林的一代雄主。
  此刻就连这身怀无上奇功的喇嘛高僧,都已对他生出了从来未有的好感,接过书柬之后,兀自含笑凝望了他几眼.方才相别而去。
  直到他们的红色人影俱都去远,田秀铃突又轻叹一声,道:“你的人缘真好,连这些老怪物们.都在不绝口地称赞于你,数十年来.江湖中除了你外.只怕再没有别的人能如此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随口道:“以诚待人,自能换得别人以诚相待……”
  突然想起摩伽法王的戏言.立刻收敛了笑容,回转身去,冷冷道:“田姑娘若要随在下同去死谷,一路上就不要再耽误了。”
  再不回头,拂袖而去。
  田秀铃也不知他态度、言语为何突然冷淡了上来,心中拗了口气,索性也不开口,要知突然的冷淡.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两人闭口而行,走了数里路途,田秀铃突然叹道:“喂!纵然赶路,也要吃饭的呀!”
  任无心道:“包袱里有些干粮,姑娘将就食用些吧!”
  冷冰冰的言语、已与方才判若两人。
  田秀铃撇了撇嘴,自包袱中取出干粮。
  其实她满腹心事,哪里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口,便悄悄地抛了。
  只见任无心冷淡的目光,笔直凝注着前方,双目虽为心窗,但谁也无法自他目中看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冬日苦短.天色又暗。
  田秀铃突又叹道:“最可怜是那独行老人,为人千辛万苦地奔波来去,积劳而死,但人家却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虽似自言自语,其实自然是说给任无心听的。
  任无心故作无闻。
  田秀铃在心中暗暗叹道:此刻他实已将所有的心神都贡献于这一场有关武林正气存亡的搏斗,紧急的情势,也不允许他为任何人悲哀,只因悲哀不但最易分神,也最能削减人们的力量!
  夜色降临,寒意更重。
  田秀铃又自大声道:“喂,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可以找个地方歇歇吗?”
  任无心苦叹一声,手指前方,道:“前面便有歇足之处。”
  他沿着河岸奔行一阵,走到一处河湾,夜色中果然似有一只木舟,泊在岸边。
  船舱中灯光犹未熄灭,隐隐传出了一阵阵轻微的吟咏之声。
  任无心突然撮口轻哨了一声,哨声尖锐短促,乍听有如蝉虫之鸣。
  哨声方了,船舱中吟咏之声突然顿住,却有个短衣赤足的大汉, 自舱中一跃而出,轻声呼道:“是任相公来了吗?”
  呼声之中,充满喜意,任无心的来临,显然是他期待已久之事。
  任无心脸上也泛出了笑容,沉声道:“夜对寒江,秉烛而读,高兄的雅兴当真不浅,好教小弟羡慕得很。”
  轻轻一跃,上了船头。
  那大汉正是高蛟,此刻又大笑道:“若非任相公,高某此刻只怕还在乘着月黑风高,杀人越货去了,哪里能尝得到秉烛夜读的风味?”
  任无心笑道:“自月黑挥刀,到秉烛夜读.这是何等艰辛遥远的路途,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似高兄这般大彻大悟。”
  高蛟笑道:“相公切莫如此说话,当真要愧煞高某了,闲语休提,小弟为了要见相公一面.不但已在此等了数日,而且日日都准备得有鲜鱼醇酒, 只等相公来这里痛饮三杯。”
  两人相顾大笑,携手进了船舱,却将田秀铃搁在了一边。
  田秀铃在船头站了半晌,心里又悲又恼。
  只听任无心在舱内唤道:“田兄弟……”
  田秀铃大声道:“我闻不得酒气,索性等你们喝完了酒再进去吧!”
  任无心道:“此船虽小,却有内舱,正好供田兄弟安息。”
  田秀铃哼了一声,大步入舱,只见舱中热菜热酒,正是寒夜中的恩物。
  但任无心却道:“田兄弟既闻不得酒气,在下也不敢强邀了,兄弟如是饥饿,可请高兄在后舱另备一份饭菜。”
  田秀铃大声道:“不必了……”
  这时高蛟已开启了后舱的门户,她大步冲了进去,一入船舱,目中却不禁簌簌地落下泪来。
  高蛟轻轻关了门,回桌就坐。
  他知道任无心行踪有如神龙,是以见到任无心容貌改变,心里也不惊异。
  倒是田秀铃的神情,却令他有些奇怪,忍不住悄悄问道:“那位兄台怎地生气了,相公怎地也不为小弟引见引见?”
  他虽然久闻江湖,一时间却也看不出田秀铃乃是女扮男装,是以口称兄台。
  任无心苦苦叹息了一声,只有苦笑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异常的举止神态.心中不禁更是警惕.高蛟毕竟是走江湖的,见了他神情间隐有苦衷,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频频劝酒。
  田秀铃和身躺在舱中,心里却充满了委屈,暗暗忖道:“他纵是当代奇侠,也不该如此瞧不起我,我虽求他将我带去死谷,但他却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却又为何要给我这种气受?”
  她虽然劳累不堪,但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入睡,只听外面的饮酒谈笑之声,渐渐消失,风声呼啸,水声荡荡,也不知这断肠的寒夜已到了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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