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鸟





  沈胜衣若是最后一个才找到他,沈胜衣就算不死,他自信单凭他的一柄铁扇也可以将沈胜衣杀死!
  他笑了,
  哪里才是芦苇的深处?
  雨渐细。
  青衣人忽地摇头。
  “温八贪生,风林多疑,贪生必然畏死,畏死必死!”
  “多疑必然漫无目标,沈胜衣未见人,风林的心神只怕已先自动乱,崩溃!”
  “这两人只怕帮不了我多少忙!”
  风林的确多疑!他的身子弓伏在一丛芦苇之中,他的双手抓满了暗器!
  他的双眸不住的在闪烁,在移动!
  他的心神一如拉紧的弓弦,虽然未动乱,未崩溃,已然呼之欲出,一触即发!
  他的人最可怕就是在这种状态之下!
  (前方的芦苇不正是沙沙响动?)
  风林的目光在收缩!
  (不是有人正在分开芦苇出来?)
  风林双目暴睁,一声怪叫,一个身子如箭离弦一样由芦苇中标起,双手狂挥,满手暗器怒射而出!
  惨呼声暴发!
  一个人从芦苇中跌出!
  风林身形半空中落下,狂笑!
  笑声,突起突断,风林的双睛又睁大了!
  “温八爷!”他脱口一声惊呼,目定口呆地怔在那里!
  来的竟是温八爷!
  风林的暗器并没有落空,全部打在温八爷身上!
  温八爷一面的痛苦,一面的讶异!
  “沙洲并不是只有水路可通!”
  “我们上……上当了……”第二句话勉强说完,温八爷就气绝!
  风林出手的暗器本来就没有打算留活口!
  风林又是一怔!
  “他敢欺骗我!”他的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片怨毒之色!
  芦苇又在动!
  风林似并未觉察。
  他突然警觉!
  他的双手才按上载暗器的豹皮囊,一道耀目的剑光已破空飞射而来!
  风林大惊失色,一声闷哼,一个身子猛标起,倒飞入身后的芦苇丛中!
  一串血珠随着风林倒飞的身形凌空飘洒而下!
  沈胜衣收剑!
  剑尖有血,不少,也并不多!
  他皱了皱眉,横剑护在胸前,进入芦苇丛中!
  这一片芦苇更高,更密,更深!
  这一片芦苇通往何处?
  青衣人在皱眉!
  他已听到了温八爷的惨呼声,风林的怪叫声!
  “温八爷和风林置身的地方离秋雪庵已不远!
  “温八爷已死,风林只怕亦难活命,一举连去二人,沈胜衣的伤势,莫非并不重?”
  “唉,要看常三风的一剑了!”
  芦苇中并没有路。
  沈胜衣手剑并用,分开芦苇,一步一步向前推进!
  (他已伤,他未死,他哪里去了?)
  沈胜衣眼瞳中充满了疑惑。
  (他善用暗器,芦苇中不易闪避,我一定要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分开前面一丛更密的芦苇。
  芦苇一分开,当中就出现了一张面庞,一张陌生的面庞!
  常三风!
  沈胜衣一怔,常三风一笑!
  寒光暴闪!
  青衣人已换了一个方向站立。
  这个方向面对温八爷的惨呼声,风林怪叫声传来的那边。
  “常三风心思比较精密,应有出人意表的一剑!”
  青衣人的眼中洋溢着希望!
  常三风出人意表的一剑已出手!
  剑若是自上而下,剑若是平胸而出,沈胜衣剑在胸前,凭他的身手,实在不难化解。
  常三风的一剑却是从下挑起!
  沈胜衣惊乱之下,难得还能够一错步让开下盘要害,但右腿无论如何让不开的了,常三风的一剑就倒削在他右腿之上!
  鲜血泉水一样狂喷!
  沈胜衣脚下不由一软!
  这一剑伤的实在够重!
  常三风的第二剑跟着刺出!
  沈胜衣闷哼,勉力一顿左脚,身形倒飞,哗啦的撞倒一大片芦苇,终于让开常三风这第三剑,人却已倒在地上!
  常三风狞笑,欺前,四三一连十二剑,追杀沈胜衣!
  沈胜衣连站都已站不住,他心中又还有什么可惧?
  沈胜衣人在地上,已退无可退!
  他也并没有想到要退,右手剑一翻,闪电般迎上!
  双剑立时交击在一起!
  寒芒闪处,四下的芦苇,支支断碎,飞激!
  沈胜衣挡了十二剑,竟然还给够再回敬三剑!
  他的右手虽然不如左手,还不是常三风所能匹敌的!
  这三剑反击,常三风只能接下两剑,第三剑就刺中了他的小腹!
  剑还够不上尺寸,剑并未能够深入,常三风已然变了面色,他知道自己错了!
  沈胜衣可怕的并不是他的脚,而是他的剑,他只不过伤了沈胜衣的脚,又怎能认为沈胜农已无再战的能力?又怎能自负必胜?
  常三风的一个念头还未闪过,沈胜衣已一挺腰从地上弹起!
  人剑立时化成一道飞虹射向常三风!
  只看剑势,常三风就已丧胆,他一声惊呼,冲天急拔而起!
  剑光从下飞过,一大片芦苇断碎,摧落在剑光之中!
  沈胜衣左足一顿,剑势一变,人剑急追而上!
  常三风的轻功居然不弱,就踩着摇曳在半空的芦花飞掠而去!
  沈胜衣的轻功本在常三风之上,但这下只得一只左脚使用,自然打了一个折扣,只能追在常三风身后,相距却可也未及一丈!
  常三风当然感觉得到背后剑气侵肌,连头也不敢回,没命地急掠向前!
  两个人飞驰追逐在芦苇之上,芦花之上,一如惊起的两只雁儿!
  雁儿惊起,飞向何方?
  青衣人秋雪庵中看见这惊起的两只雁儿,也知道这两只雁儿要飞向何方。
  他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这两只雁儿。
  仿佛从中找出什么。
  忽然他笑了!满意地笑了!
  “沈胜衣只用右手使剑,左手必然遭到重创,他的左手不能用剑,他的人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只用左脚施展轻功,身形快而不灵,捷而不活,右脚必然受伤,所伤必然极重,哈!步烟飞那边要是再助常三风一臂之力,我差不多就已不用出手了!”
  他笑着左手抄起桌上的檀香盒子,突然移步向栏边!
  芦苇已到尽头。
  芦苇的尽头是一片沙滩。
  常三风一掠下沙滩,就看到坐在一堆乱石上,白衣飘飘,一如云中仙子的步烟飞!
  “步烟飞,攻他身后!”常三风大叫一声,奔向步烟飞!
  步烟飞好像没有听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常三风不由得着了慌!
  他顾不得说话,身形已慢了一步,再一慌,又慢了一步!
  沈胜衣的人已到了!
  人到,剑到!
  常三风猛可又是一声大叫,身形突然快了好几倍,飞越滩,一头冲入水中!
  水花哗啦的怒激,激起的水花鲜红如血!
  常三风后背狂喷而出的鲜血已染红了这附近的水面!
  凭他的武功,以沈胜衣目前的状况,要杀他真还没有那么容易,只是他已丧胆在先,再绝望在后,方寸大乱,奔来的又是沈胜衣着地后一顿足,借力使力,与人齐飞的一剑,就想不死也不成!
  沈胜衣一剑刺出,人就滚跌在地上,连站也站不稳了。
  沈胜衣也只是一个人!
  以这么重的脚伤,他还能飞驰那么远去击杀常三风,不过是一鼓作气!
  常三风一倒下,他也只好倒下了。
  这乱石上坐的若是第二个人,他或者还会支持下去,但这是步烟飞,他实在放心,一放心,凝注的真气哪能不散?
  他已知道步烟飞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他相信步烟飞绝对不会对他不利。
  他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坐起半身,望了一眼步烟飞发笑。
  他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步烟飞就笑不出了,她只是望了一眼沈胜衣,目光就移开,面上赫然带着惊惶的神色!
  沈胜衣也觉得奇怪,顺着步烟飞的视线望去,立时看见对过水面上的秋雪庵,秋雪庵中凭栏而望的青衣人!
  青衣人一笑,终于腾身越过栏干,飞出了秋雪庵!
  他左手托着檀香盒,右手紧握配剑剑柄,只用双脚游弋,脚尖一点再点水面的芦苇,身形两个起落,就横越水面,落在沙滩之上!
  沈胜衣终于见到这十三杀手的最后一人,他的目光突然收缩!
  “是你!”
  “是我!”
  “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了!”
  “哦?”
  “高欢在白巾上留下来的其实不是螃蟹,而是蟛蜞--一拥剑公子!”
  拥剑公子!
  这十三杀手之中机心最重,手段最辣的青衣人,原来是五年前败在沈胜衣剑下的拥剑公子!
  拥剑公子只是笑。
  “我认识你,也知道你住什么地方,高欢若是说出你的姓名,下一个我必然找你……”
  “所以我非杀高欢不可!”拥剑公子替沈胜衣接下去,“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一杀了高欢,亦非走不可!”
  “高欢死在你剑下,杀人的罪名,我想你一定推在我身上!”
  “这正是一举两得!”
  “如此他们才会继续相信你,如此你才好安排今日的计划!”
  “你也知道是我的计划?”拥剑公子笑得好开心。
  眼看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进展,一步一步成功,他又怎能不开心。
  沈胜衣却叹了一口气。“你竟能使他们一个一个替你卖命!”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我只不过尽量利用自己对这里环境的认识!”拥剑公子一瞟建在水上的秋雪庵,“秋雪庵不错,是游人必到的地方,但你并不是游人,蝙蝠只知告诉你约战在沙洲之上,是以我选择秋雪庵等你,你虽然扁舟一出芦苇,秋雪庵就在望,你还是不会催舟直向秋雪庵,我在秋雪庵之中反是最安全不过,而你只要一踏上沙洲,就得一战再战,你要是到得这里,见得着我,十三杀手必然死伤殆尽,你亦必然身负重伤!”
  拥剑公子一沉声接道:“你若是身负重伤,我就有八成把握取胜!”
  沈胜衣冷笑。“十三杀手无一是寻常可比,你与他们联手本来就已有十成把握取胜,舍十成不取而取八成,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聪明!”拥剑公子缓缓地踱着方步,“我若与他们联手,你虽然必败必死,他们未必尽死,我目的却是让他们尽死在你剑下!”
  “你这又为了什么?”沈胜衣大感讶异。
  步烟飞一旁忽接口:“为了那万两黄金!”
  “哦?”沈胜衣一怔。
  拥剑公子却大笑,左手猛一翻,将手中檀香盒子摔在沙滩上!
  盒盖噗地弹开,好几张银票就飞了出来,随风飘滚在沙滩上!
  盒子里头还有厚厚的一束!
  拥剑公子却连看也懒看一眼,冷笑一声;“万两黄金还未放在我眼内!”
  “那你到底为了什么?”步烟飞不由亦好奇心大起,追问下去。
  “两件事!”
  “第一件?”
  “接收十三杀手全部生意,财产!”
  好狠毒的心肠,好狂妄的意念。
  沈胜衣忍不住问一句:“你几时开始有这种念头的?”
  “在知道你挑战十三杀手之时!”
  “第二件?”
  “要你的一条狗命!”拥剑公子的神态陡地变得狰狞已极,他心头的怒恨,怨毒亦尽在这狰狞的神态中毕露无遗!沈胜衣没有作声。
  他浑身浴血,连站都再难以站得稳,但握剑的右手依然坚定!
  站不稳还可以坐下来,剑若是握不稳,就得送命!
  他的生命正就系在他这右手的剑上!
  拥剑公子盯着沈胜衣浴血的身子,盯着沈胜衣握剑的右手,突然冷笑。“你还想一搏?”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甘心束手待毙的人!”沈胜衣的语声平静得很。
  拥剑公子的声调却是激动非常。“好,我就成全你!”
  呛地他的剑连随出鞘,连随划落!
  沈胜衣的身子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闪开一剑,还了一剑!
  “你又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简直是魔鬼1”
  “骂得好I”拥剑公子双剑一扬,“你一定要帮助沈胜衣,我倒也不能拂你的意,那你就先走一步,黄泉路上替沈胜衣引路!”
  剑就要劈下!
  一股劲风猛可从拥剑公子背后袭来!
  拥剑公子一回身,只见沈胜衣跃身半空飞脚踢到!
  来势只弱不强,沈胜衣这凌空一脚已是强驽之末!
  拥剑公子当然看得出来,也不闪避,迎着来势踢出一脚!
  两脚半空相交,拥剑公子纹风不动,沈胜衣却飞了回去,像烂泥一样摔做一堆!
  “你要先死亦无不可!”拥剑公子旋即一个虎跳上前,剑指沈胜衣!
  沈胜衣还感觉得到剑上的寒气,他勉强抬起头,勉力张开眼!
  他凝望着拥剑公子,眼中既没有乞怜,更没有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