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鸟





  “一会儿?还要等一会儿?”
  “你比我还要着急?”
  “和尚一些也不急,你喜欢的话,就是等上三天三夜,和尚也一样奉陪。”
  “三天三夜?我现在巴不得人在洛阳,人在翼城!”
  “这尽管放心,一颗人头并不重,和尚一定给你送到去。”
  “和尚原来并不谦虚。”
  “和尚只是老实。”
  “哦。”沈胜衣抬眼远望。
  远处的群山已有了青葱之色。
  “时间不早了。”
  “不早了。”不了微喟,手中的杏花已飘落地上。
  再没有说话。
  风仍在吹,风中好像有血腥味。
  不了的手中已多了—支剑,剑一出鞘,血腥味就来。
  剑一出鞘,不了就连半分也不像和尚了。
  这支剑的确已饮了不少血,这和尚实在已杀了不少人。
  沈胜衣皱了皱鼻子。“我看你连和尚都不像,但有人居然说你是高僧。”
  “这个人没有说错。”
  “我倒怀疑对于这门子学问,你到底懂得多少。”
  “足够做一个高僧有余。”不了冷笑,“但—剑在手,我就只懂得一件事!”
  “请教……”
  “杀人!”
  杀字出口,剑已刺出,人字出口,浓重的血腥味就直迫沈胜衣的咽喉!
  好快的一剑!
  这一剑不单止快,而且狠,而且准!
  他向来主张速战速决。
  他练的剑法并不复杂,也不巧妙,更不奇诡,只是快,只是狠,只是准!
  这已经足够!
  快、狠、准,加起来的意思已经等于死亡!
  他只是要对手死亡!
  出道十年,杀人十年,到今时今日他依然活着。
  这证明他用剑的方法并没有错。
  没有错的方法当然可以用下去。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变换。
  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可惜这一次他遇到的是沈胜衣!
  杀字入耳,沈胜衣的剑亦出鞘,人字未到,沈胜衣的剑就刺向不了的咽喉!
  这才是快剑!
  这一剑更狠,更准!
  一刹那,两道飞虹半路交错闪过,眼看就要互击双方的咽喉之上!
  不了突然一声闷哼,头一仰,手一颤,刺出的一剑就失了准头!
  剑不准,快也没有用,狠也没有用!
  飞虹闪逝,血激溅在半空!
  不了的血!
  血从咽喉上标出J
  不了一沉腕,剑插在地上。“我没有做错!”
  一句话才说完,他的人已倒了下去。
  他的确没有做错,要说错,只是他不应该遇上沈胜衣。
  沈胜衣可是自己找到来的。
  “第三个!”沈胜衣一抖腕,剑尖上的鲜血飞洒在不了的月白袈裟之上,溅开一朵朵的血花。
  这和尚总算是死在花下。
  第三个,这只是第三个,还有十个!
  沈胜衣嘴角含笑,眼中却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一个人若是知道在自己的面前等候着十个可怕的杀手,十支锋利的长剑,又怎能由心里笑出来?
  沈胜衣还能够嘴角含笑已经是很难得了。这种笑只是无声的在诉说:他有信心,他并不怕!
  一个人只要有信心,别说是十支,就算面临一百支锋利已极的长剑,也不会恐惧。
  剑也的确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人!
  剑是人用的!
  第二章 十刃寒灯影 一剑耀星光
  剑的确并不可怕。
  可怕的只是人。
  这个人一面的疤痕,一面的皱纹。
  每一道皱纹都象征着一段魄动心惊的岁月,每一条疤痕都留下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个人非比寻常!灯火照耀下,这个人面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条疤都在发着光。
  这个人的眼睛却比灯还要辉煌,比火还要明亮!这双眼并无丝毫老态。试问又有几多个年青人的眼睛能够这样辉煌?能够这样明亮?
  人却已不再年青。不单只满面皱纹,这个人就连须发都已根根发白。头发并不长,胡须也很短,风穿窗而过,这个人须发俱张,简直就像是怒狮一样。
  这个人榻上盘膝而坐;气势已迫人!
  这个人虽然没有动,但人剑都已呼之欲出!
  剑!十口剑!
  十口剑交搭斜挂在这个人的胸前!
  剑只是普通的剑。
  剑身只是尺五,不是长剑。
  剑未出鞘,锋芒也尽掩在鞘内。
  这十口剑还不如这一个人来得可怕!
  沈胜衣就在这个人面前。
  迎客的两个青衣配剑少年,这下子已退到大厅两旁。
  大厅两旁还有八个衣饰一样的配剑青衣少年。
  这十个青衣少年右手始终不离剑柄。
  这十个青衣少年目光如隼如鹰,如火如焰!
  这十个青衣少年的目光加起来竟似乎还比不上当中盘膝榻上的这一个青衣老人来得凌厉!
  这凌厉的目光正落在沈胜衣面上!
  沈胜衣面上竟无惧色!
  “无肠君?”沈胜衣的语声也始终是那样子峻冷,稳定!
  “我可不识你!”无肠君的语声更峻冷,更稳定。
  “沈胜衣!”
  两旁十个青衣少年闻声齐皆动容,目光闪亮。这目光之中充满了羡慕,也充满了妒忌。
  无肠君眼内也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
  “你就是沈胜衣?”
  沈胜衣冷笑。
  这根本不是问题,这根本无须回答。
  “好,英雄出少年!”
  沈胜衣只是冷笑。
  “你找我?”
  “我找你!”
  “找我何事?”
  “你知!”
  “我知什么?”
  沈胜衣不答,一扬手,尺五长短的一支利剑穿着一方白巾飞出,钉在无肠君坐榻前的地上。
  白巾上一只鲜血染成的螃蟹!
  剑虽普通,却曾杀名人,高欢!
  “这又算是什么?”无肠君一轩眉,眼中五分疑惑,五分烦恼。
  “只告诉你,什么我都已知道!”
  无肠君眼中七分懊恼。“知道了又如何?”
  “知道我就来找你!”
  “你找我又能怎样?”无肠君眼中已经十分懊恼。
  “杀你!”
  无肠君一怔,突然放声大笑。“你来就是要杀我?”
  沈胜衣默不作声。
  沈胜衣几乎就等于承认。
  “为名?”无肠君笑声忽敛。
  “我已有名!”
  “为利?”
  “我不好利!”
  “你我不识,定然亦无仇怨,不为利名,你来,莫非就是……”无肠君双眉齐飞,“只为杀我?”
  “只为杀你!”
  “好,好,好!”
  无肠君一连三声好,青筋毕露,鸟爪也似的双手,斜扫在交搭胸前的十剑之上,“四十年来,存心杀我的不下千人,完全没有动机的却只你一个!”
  “千中无一,这未尝不是一种荣耀,只可惜还落不到我的身上。”沈胜衣冷笑,“我此来目的何在,动机何在,你岂非早已心知肚明?”
  “知也好,不知也好,明也好,不明也好,对于存心杀我的人,我一向都欢迎得很,欢迎得很!”无肠君鸟爪也似的双手又拂在胸前十剑之上。
  叮叮当当的一阵金铁声响,十剑随着无肠君轻拂的双手上下跳动!
  莫非这就是欢迎的舞乐?
  这舞乐未免惊人。
  沈胜衣似乎并无感觉。
  “只不过,这种人最好不要令我失望!”无肠君语声一顿,倏变得冷酷非常,“我失望之余,心情总是特别恶劣,我心情恶劣之下,总是特别喜欢杀人!”
  “这也就是说……”
  “生死之间,别无选择!”无肠君语声更冷酷,“这是一种教训,也是一种代价!”
  “这种教训未免太重,这种代价未免太大!”
  “不重,不大,谁找到来,谁就得准备接受这种教训,谁就得准备付出这种代价,谁也不能例外!”无肠君眼中寒芒暴射,迫视沈胜衣,“所以你最好还是别教我失望!”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这句话最少已有百人对我说过!”
  “结果那些人都令你失望!”
  “我是活着在跟你说话!”
  “那些人却都已是死人!”沈胜衣冷眼一瞟无肠君,“我不是死人!”
  “也差不多了!”
  沈胜衣冷笑。
  “我只希望你能够多接我几剑,好像那些人,有的连我一剑都不能接下,实在不是滋味!”无肠君长叹,眼瞳中涌现落寞之色。
  “你放心!”
  “放心?”无肠君落寞的眼瞳中再添了几分揶揄,“那些人也曾叫我放心!”
  “我不是那些人,我只是沈胜衣!”
  “我没人忘记你就是沈胜衣,我亦听说过沈胜衣不比普通!”无肠君说着猛一翻右掌,拍在榻旁的矮几上!
  叭一声,矮几四分五裂!
  这掌力可真不弱。
  无肠君一笑。“这种木头听说也是不比普通,怎的一拍就碎了?”
  “沈胜衣不是木头!”
  “我一掌拍下,人跟木头都一样!”
  “不一样!”沈胜衣面寒如铁,左掌缓缓按在剑柄上。
  他这只是轻轻的一动,一股无形的杀气便已蕴斥厅堂!
  剑还未出鞘,这杀气莫非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左右十个青衣少年的气息逐渐变粗,杀气已迫人!
  好重的杀气!
  无肠君似乎也感觉到这杀气的存在,神情亦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果然不错!果然不错!”他连连点头,眼瞳中竟是一片兴奋!
  “本来就不错!”沈胜衣左掌剑柄上一紧,“除非你剑逊于掌,否则我劝你最好还是用剑!”
  “我当然用剑,我这十把剑本来就不是用来装饰的!”无肠君双臂陡振,呛啷的两声,右手已一剑在手!
  沈胜衣剑仍在鞘。
  无肠君右手剑一指沈胜衣。“你还等什么?”
  “只等你站起身来!”
  “站起身来?”无肠君面色一变,惨笑中右腕一沉,一剑把长衫的下摆划落!
  裂帛声暴响,断衣与剑光齐飞!
  沈胜衣目光及处,不由得怔在当场!
  无肠君的双脚赫然已齐膝断去!
  怪不得他一直盘膝坐在榻上!
  ——青衣人标枪也似直立扁舟!
  无肠君又怎会是那青衣人?
  沈胜衣的面色在变动。
  怪不得不了听说就笑,笑得那么的神秘!
  沈胜衣的肺腑在抽搐,一声呻吟:“你的双脚……”
  “我的双脚已断!”无肠君大笑,“燕云十六寇,横江一窝蜂,青城三把刀,联手伏击我于杀虎口,硬要以六十四条人命,换我颈上一颗头颅,我只用双脚就接下了这一宗交易,你说值不值,算不算吃亏!”
  沈胜衣苦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不到一年!”无肠君的笑声更响亮,更狂放!
  还不到一年,记忆正犹新。
  无肠君恍惚又回到了当日杀虎口!
  怒雪、狂风!
  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喝!”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啸突起,无肠君双剑齐飞!
  啸声雷霆,剑光电闪!
  灯光一时也似要为之黯淡!
  本来只像是怒狮,这下子简直变成一只发疯的老虎!
  沈胜衣不其然双眉打结。
  剑光啸声一下子忽又停下。
  “痛快,痛快,痛快!”无肠君笑声亦绝,噬血一样的眼瞳猛射向沈胜衣!
  沈胜衣苦笑,—抱拳。“抱歉……”
  “抱歉什么?”
  “我看来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找我来的?”
  “不……”
  “不是我是谁?”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你又怎知道找的不是我?”
  “我要找的人双脚未断。”
  “我的双手也还在!”
  沈胜衣只有苦笑,目光左右一闪,竟似要开溜了。
  无肠君也竟似看出沈胜衣的意图,猛一声暴喝:“来人哪!”
  两旁十个青衣少年应声一齐抢前!
  “关大门,设剑阵!”
  靠门的两个青衣少年立时身形斜起!
  其余八个青衣少年同一时亦身形展动,左右交错,当门七尺雁行成阵,却留下两个空位!
  轰的大门重重地闭上!
  两个青衣少年连随抽身,正好补上雁阵的两个空缺!剑阵立成!
  “未得我许可,任何人不得擅离半步!”无肠君再声吩咐,“谁若擅自离开,格杀勿论!”
  厅堂之中只有沈胜衣一个外人,无肠君这番说话分明就是针对沈胜衣而发。
  十个青衣少年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到沈胜衣身上!
  沈胜衣只有苦笑。
  “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当我无肠君是什么人,你以为这无肠门是什么地方?”无肠君笑声又作。
  沈胜衣长叹。“这只是误会……”
  “就算是误会,如今说来,未免太迟了!”
  沈胜衣还有什么好说。
  无肠君的说话可就多了。“一怒杀龙手祖惊虹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