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烈传
罗东扬浓眉一竖道:“你待怎地?”
孙大为笑道:“不怎么样,你包下了窈娘,孙爷不好意思跟你争风吃醋,你自己玩腻了把窈娘往个穷小子身边塞,孙爷就得管管了,窈娘是咱们轵城的一朵花,至少也得让咱们乐一乐才轮得到外人。”
罗东扬一拍桌子,愤然起立骂道:“混帐,你是什么东西,仗着郭解的势力横行城中,老头子懒得管你,你居然不长眼睛,惹到老头子头上来了。”
他还没发作,那批年轻人已突然出手,五六支长剑比住了罗东扬,将他左右围住了,罗东扬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们说动就动,虽有一身本事,然而赤手空拳,在剑尖的威胁下,一点也无法施展,只有干瞪眼的份。
孙大为哈哈大笑道:“窈娘!来!陪我喝一杯,你放心,孙爷不会把你娶回家的,只要我先拔个头筹,陪我睡一夜,明天随你去跟谁。”
窈娘忍住了气,含笑道:“孙公子,你这是何必呢?城里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多得很,你又何苦要我这残破之身?”
孙大为哈哈大笑道:“窈娘,罗老头儿包了你几年,大爷却知道得很清楚,没沾过你。
满城佳丽,就是你一块完璧,罗老儿护花有心,我们也不便杀风景,可是你要嫁人了,可没有这么容易,你在轵城捞了几年,赢足了我们的银子,至少得有个交代。”
窈娘脸色一变道:“孙公子,妾身市笑鬻色,赢得的是可怜钱,可也不欠谁不该谁,有什么可交代的。”
孙大为冷笑道:“那有这么容易,你丰衣足食受我们供养了几年,还捞了一笔,拍拍身子就走,把一块完璧去挑个穷小子坐享,传出去,人家不笑我们轵城人都是傻瓜。”
窈娘正色道:“妾身卖笑不卖身是早就说过的。”
孙大为笑道:“干了这一行就没那个讲究,罗老儿收你做干女儿,孙爷收你做干妹子,陪我睡一夜,明天也重重的赏你一笔陪嫁银子便了。”
说完又对白秋君道:“小子,你也来喝一杯,咱们攀攀亲,孙爷只不过破个瓜而已,对你一点都没损失,而且我的赏赐绝不比罗老儿少,你是人财两得。”
说着把白秋君面前的酒杯倒满了,自己也倒满了,举杯道:“来!喝了这一杯,就算定局,我就带人走,明天你到我家里来领人兼领银子。”
白秋君淡淡地道:“令舅郭翁伯义名满天下,阁下这种行为,不是替郭大侠丢脸吗?”
孙大为笑道:“所以我才要你喝这杯酒,表示你的同意了,两厢情愿,也可以说是一项义举。”
白秋君愤然道:“义字这样解释的吗?”
孙大为笑道:“窈娘不过是个娼妓而已,我花了大笔银子,助成她从良,这不是义行是什么?”
白秋君道:“那阁下就不该作那种荒唐的要求。”
孙大为笑道:“拔她一个头筹,证明轵城人不是傻瓜,千金遣嫁,表示轵城人不是小气鬼,连一个市笑的娼妓都照顾得很周到,这才是侠义本色!”
白秋君冷冷地道:“留下你的银子去向别人市恩吧,白某虽穷,还没有无耻到卖妻子的程度。”
孙大为沉声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秋君拿起杯子,往地下一泼,算是答覆。
孙大为脸上变色,旁边有人劝道:“孙兄,你把人带走好了,何必跟他穷噜苏,到了明天叫他来领人就是了。”
孙大为的脸上泛起怒色,冷笑道:“不行,我非要叫他喝下这杯酒,让他表示自己愿意的。”
说完又倒了一杯,沉声道:“你喝是不喝?”
白秋君冷冷地道:“士可杀而不可辱,阁下最好多考虑一下,换了你处在我的地位,你会喝这杯酒吗?”
孙大为笑道:“不可能,因为没有人会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叫我作这个选择,因此我也无此经验。”
话才说完,忽觉眼前寒光一闪,白秋君的剑已出鞘,比他的咽喉,冷冷地道:“现在有人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了,我要你也作个选择,是跪下来向罗老爷子道歉,还是挨我这一剑呢?”
孙大为没想到他出剑如此之快,连忙退了一步,可是白秋君将手一伸,仍然逼住他,罗东扬大叫道:“秋君,叫他跪下来,向窈娘磕头道歉,否则就宰了他!”
白秋君道:“不!窈娘既操此业,是应该受辱的,除非她嫁了我之后,规规矩矩地做人我绝不让她受半点侮辱,可是老伯不同,您不应该受这种侮辱。”
窈娘脸色微变,白秋君道:“窈娘,你别多心,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我行事必须讲道理,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干了这一行,就不能期望人家尊敬,我期望你于未来,只要你做成了我的妻子,我就不顾一切地保护你,但现在,我只能保证你不受人欺凌。”
窈娘低下头道:“是!妾身不忘公子的训示。”
白秋君回过脸道:“跪下,拿起那杯酒向罗老伯陪罪。”
孙大为终于一笑道:“陪罪就陪罪,小子,你小心点,今天只要你出得了艳阳楼的门,就算你有本事。”
说着端起酒,作势欲跪,忽而一扬手,将酒泼向白秋君的脸上,白秋君用手一护脸,孙大为趁机拔剑,向白秋君横砍过去,白秋君好在应变迅速,脸上被酒迷住了眼,心知有变,连忙往后一仰身,长剑跟着挥出。
孙大为恰好扑了上来,剑锋掠喉而过,才叫了一声,身子已倒向一边,喉间血如泉涌。
罗东扬趁着大家骇然疏神之际,大喝一声,身子拔了起来,那些少年游侠儿发现他脱出围困,忙仗剑追上去。
罗东扬一滚而去,捞起孙大为手中的剑,虎吼一声,身形屈下,长剑横扫,此老弃剑多年,武艺却没有搁下,一剑在手,又恢复了当年叱咤江湖的雄风,但听得铮铮声响,那群少年剑士被他震得纷纷后退。
白秋君要上前帮忙,罗东扬叫道:“别管我,你去保护窈娘,让他们尝尝我佝偻剑法的厉害。”
人的名一如树的影子,众人一听佝楼剑法四字,从他的身法上很快就想到了他是什么人物。
—人惊呼道:“是佝偻剑客罗东扬!”
罗东扬傲然道:“不错!老夫成名之日,郭解还是个黄口小儿,老夫袖手江湖,郭解却跋扈称雄,这还不说,他的外甥当然也是仗着他的势力,如此妄为,老夫杀了他,你们去告诉郭解,叫他来找老夫好了。”
白秋君连忙道:“不!老伯!人是小侄杀的。”
罗东扬冷笑道:“不管是谁杀的,郭解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人吗?你乖乖的等着好了,郭解要找人报仇,也一定是找老夫,冲着你这小子,他还不屑动手呢。”
这时一个年轻人向前道:“罗前辈,您是有名的大剑客,我们自然不是您的对手,郭爷这两天不在家,您留个落脚的地点,等郭爷回来自然会来找您的。”
罗东扬大笑道:“老夫难道还怕他不成,告诉他,老夫就在黄河边上的船里,叫他随时来找我好了。”
众人一言不发,抬起孙大为的尸体悄然地走了。
窈娘苍白了脸道:“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老爷子,咱们快走吧,让地方上知道那就麻烦了。”
罗东扬大笑道:“这个你放心,被杀的是郭解的外甥,如果要惊动官府,他就不能再混了,来!咱们别坏了酒兴,继续喝两杯,然后你们小两口儿就回家去成亲……”
白秋君忙道:“那怎么行,我们自然是一起到船上去。”
罗东扬笑道:“我那只船太小,住不了三个人,你们尽管走好了,郭解要来,也一定是公开来找我,你到时看热闹好了,可不用你帮手,老头子虽然老了,还不相信会输给他一个后生小辈。”
白秋君知道多说也没有用,罗东扬不要他去,但他也不能不去,不如在城里住下,先找郭解作一了断,因此他拉了窈娘一下,两人又陪着罗东扬吃喝起来,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
:
45 002
郭 解 二
白秋君与窈娘回到她的香闺时,这个门他是熟悉的,因为他以前也来过一次,那是来避风雪,只瑟缩在门楼的角落里,而且很快就离开了,今天重临此门时,他不禁有点踟蹰,但是窈娘拉着他的手,硬把他拉了进去。
这是一个缱绻而缠绵的夜晚,白秋君不但有了栖身的地方,还拥着一个温柔而多情的女人。
一度缱绻后,窈娘用丝绢沾了几朵腥红,郑重地收藏了起来,当然这个举措有点傻,但她把绢巾放入箱子时,忍不住哭了起来,几年的市笑生涯,为了保护这一点贞操,她不知经过了多少的困难,受尽了多少委屈。
尚沉浸在温柔回忆中的白秋君被那轻微的啜泣声惊醒了过来,连忙掀被而起,拖着鞋子来到她身后问道:“窈娘!你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儿不舒服?”
窈娘擦干了眼泪,强自镇定了下来,回眸一笑道:“没有,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一点不舒服就哭了。”
白秋君道:“那是为什么呢?”
窃娘笑笑道:“没有什么,我是太高兴了,人在高兴的时候,一样也会哭的,我是在庆幸此身总算有了归宿。”
白秋君看看她的脸道:“窈娘,别骗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一个人的高兴与忧愁总还看得出来的。”
窈娘嫣然一笑道:“你看我脸上有忧色吗?”
白秋君不禁惶惑了,她的脸上的确找不到忧色,但刚才的忍声吞泣,又的确不是假的。
她刚才站在箱子前面,莫不是箱里有什么令她感怀身世的东西引起了她的忧伤,一半为了好奇,一半也想了解她为了什么,白秋君也轻轻地揭开了箱子,终于看见了那一方绢巾,也看见了上面新染的贞红。
白秋君深深地被感动,忍不住拥着她的柔肩,轻轻吻着她的脸,喃喃地道:“窈娘!我的窈娘!你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还怕我不相信你的坚贞吗?”
窈娘摇摇头道:“不!我知道你相信我,否则你当时就会验看了,正因你没有要求我,才使我感觉有点傻,守护了多年的贞节,似乎不如想象中重要。”
白秋君呆呆一叹道:“窈娘,你错了,我非常关切,也非常重视,可是我不会对你要求的,因为我相信你,何况我重视的不是这些外表的形式,而是一个人的内心,真正的贞操,不是这些外表的证据,而是在内的感情,你已经把—份完整无缺感情给了我,我认为已经足够了。”
窈娘道:“对我来说,那是不够的。”
白秋君一笑道:“窈娘,那你还得学学,才能做一个游侠的妻子,虽然我禀承父训,不再以游侠为业,但我是一个游侠的儿子,我的思想,我的行为,仍是属于游侠的。”
窈娘顿了一顿,才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是游侠呢?”
白秋君道:“行事唯仁唯义,待人唯患唯信,处事唯诚唯正。像今天罗老伯,只初次见面,不问我的底细,就把你托付给我;像我今天杀死孙大为,并不因为他欺负我的妻子,而是因为他欺凌一个弱女子。父训虽严,到时候我忍不住仍是要拔剑而起,因为在本质上我还是个游侠,在我的身体里,流着游侠的血,那是改换不了的。”
窈娘又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做一个游侠的妻子呢?”
白秋君笑道:“很简单!信任我,不管我做了些什么,你都要绝对地信任我,认为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窈娘笑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白秋君抚慰道:“那你就不该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了。”
说着指指那方绢巾又道:“罗老伯告诉我你一直守身如玉,那已经够了。我相信他的话,一个游侠的心目之中,是没有怀疑的。”
窈娘低下头道:“我知道,所以没有呈验给你看,只是偷偷地藏起来,自己留作纪念而已。
白秋君道:“还有一点,你必须习惯寂寞,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一个游侠往往是身不由己的,也许一出门就数年不归,也许在回家的路上,我为了一件该做的事,杀了人闯了祸,必须远走他方,抛下你不管了。假如我们不是夫妇,我答应照顾你,拼将万难,不辞一死,我也会把你送到家的。但你是我的妻子,我就不管了。”
窈娘怔了一怔,道:“你又打算继承父业,游侠以终了?”
白秋君道:“是的!我今天杀了人,不是一个普通人,是郭解的外甥,他不会放过我的,也许一辈子都会有人跟我纠缠不清,我逼得要走这条路。”
窈娘道:“郭解也是闻名的游侠,他知道他外甥是自己找死,不应该来找你寻仇。”
白秋君一叹道:“是的,但我怀疑他是否真正够一个游侠的标准,否则他的外甥就不会如此跋扈了,他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