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烈传





  晏红叶哼了一声道:“汉子,光靠力大是没有用的,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不过只是力大而已,却不善招式,也没有学过搏击之术,我定下十回合之限已经够多的了。”
  这番话激发了薛天异的豪情,他大喝一声道:“贼婆娘,我看你虽是女流之辈,却还可堪一战,才对你如此客气,你倒狂起来了,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
  不待对方发话,这次他抢先出手,举椎横撩,这一男一女,两个巨无霸,立刻杀成一团了。
  两边的山壁上人影飘落,是晏红叶手下的盗众纷纷跳了下来,他们显然也为这一场难得一见的战斗所吸引了。
  张良也被激战所吸引,忘记身处险境,聚精会神地观战着,但见他们椎来锤往,打得激烈异常,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震得人的耳鼓几乎聋了。
  一路行来时,他们也曾接触过几次小阵仗,那都是一些挺而走险的小毛贼而已,薛天异的大铁椎从未真正发挥过威力,有时张良凭手中的一枝剑也可以应付了。
  现在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由于对手也是个力士,薛天异出手时无须顾忌,呼呼风生,发椎如雨。
  以招式而言,薛天异确是差了一点,因此大部份的攻势都是操在晏红叶的手里,但他天赋勇猛,似较晏红叶高出一筹,动作快,反应迅速,所以晏红叶精招迭出也未能占到上风,这一场龙争虎斗煞是精采万分。
  十招过去了,二十招过去了,五十招也过去了,看双方酣战正浓,也都没有疲备的样子张良觉得这是从所未有的一场恶斗,也开始感到有些心焦了。
  薛天异的神勇固然是他所未见,而这个女子的勇烈也是他想像不到的,他突然感到战栗了。
  薛天异是他计划中最主要的一环,断不能在这个时候作轻易的折损,而这样缠战下去,对薛天异是太不利了。
  落败固无幸理,就是胜得这女人,也没有好处,因为这两人旗鼓相当,一方折败后,另一方也好不到那里,可是那女子的部属个个都是骁勇的战士,能放过薛天异吗?薛天异在久战之后,还能应付这些悍盗的猛烈攻击吗?
  假如应付不了,那后果就不堪想像了,张良倒不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他怕自己的计划无法实行了。
  因此,当两人的战斗进行到百合之后,张良忍不住张开两只手,高声大叫道:“两位请停手,听我说一句话。”
  当!又是一声激响后,双方各自退后了一步,果然如言停止了战斗,晏红叶首先开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张良定了定神道:“女英雄乃女中丈夫,巾帼英豪,应当言而有信,你曾说薛大哥能支持过十合便作罢,现在已经十倍此数,这场战斗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晏红叶略略有点喘息地道:“不错!我说过这句话,他能支持十合不败,就放过你们,你放心好了,我绝不食言,如果你们现在要过去,我绝不留难。”
  张良道:“大兄!那我们就走吧。”
  薛天异却一摇头道:“不行!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哩。”
  张良急了道:“大兄!我们所争的并不是这些。”
  薛天异道:“我知道,我们要争的是这块地方,假如不击败他们,我们的计划就无法实行。”
  张良道:“我们换个地方好了。”
  薛天异连忙道:“那怎么可以,母亲指定是要在这里。”
  张良怔住了,他知道薛天异的固执,很难说得通,晏红叶一笑道:“原来你们是来争地盘的,那你们可真没长眼睛,博浪沙已经成为行人畏途了,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薛天异道:“我们可不是打算在这儿打家劫舍。”
  晏红叶笑了笑道:“那你们想干什么?这儿连绵百里,都是荒瘠的枯地,既不能耕种,又无法生产。”
  张良忙问道:“既然此地一无可取,女英雄何必恋栈呢?”
  晏红叶道:“但是,此处地势险要,便于藏匿安身,不虞官府的追缉,最适合于作亡命之徒的巢穴。”
  张良顿了一顿才道:“敝人愿以千金为酬,请女英雄率领贵属迁地为良,把这里相让如何?”
  晏红叶大笑道:“你有这么多的金子吗?”
  张良道:“有!在我的马包内有明珠百颗,尚不止千金之数,以此为费,作为女英雄的迁居之资如何?”
  晏红叶颇感兴趣地道:“这块地方值得那么多金子吗?”
  张良道:“对我们而言是值得的。”
  晏红叶道:“对我们而言呢?”
  张良道:“那就分文不值了,须知我们并不仗此牟利。”
  晏红叶哈哈一笑道:“对我们而言,更不止此数,因为我们是当朝的叛逆,离了这儿,就没有第二个安身之处,纵或有千金巨资,又能作什么用呢?”
  张良语不禁为之塞,薛天异道:“你们是执意不肯让了?”
  晏红叶笑道:“当然不让了,金山银山,要有性命才能去享受,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安全!”
  张良道:“女英雄,有了千金之资,你们可以到别国去安身立命,一世衣食无缺,何必要在这儿挺而走险呢?”
  晏红叶脸色一沉道:“我们并不是为生计所迫而作盗贼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家世。”
  张良道:“我听说了,尊翁是魏国的名将。”
  晏红叶道:“你知道就好了,老实说一句,我离家出亡之时,携走的资财也不下万金,区区百颗明珠,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我们在这儿,乃是为报复。”
  张良一怔道:“报复?报复谁?”
  晏红叶道:“报复那些陷害家父的小人,他们为了聚敛自肥,而先父为了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才遭到陷害的,现在国势日危,他们又想把贪墨所得,偷偷移送到别国去以图安身,我守在此地,就是不让他们带了钱溜过去。”
  张良不禁直了眼无以为答,薛天异道:“你只是为了一己的私怨,我们却是为了天下的安危。”
  晏红叶微异道:“这个地方与天下安危何关?”
  薛天异道:“不能告诉你,但你必须让出来。”
  晏红叶道:“假如我不肯让呢?”
  薛天异一举铁椎道:“那我就把你们赶走。”
  晏红叶脸色一沉道:“狂徒!我是看重你这份人才勇力,才不忍下杀手,你以为我真怕你不成。”
  双锤一举,又扑了上来,这次薛天异却是蓄势以待,奋力举椎,猛击而出,当然急响中晏红叶的一柄铜锤脱手飞出,身子也被震得跌倒在地,薛天异跨前一步,高举铁椎道:“你败了,我饶你一命,带着你的人快滚吧。”
  晏红叶坐在地下冷笑道:“不见得,我有跟你力战百合之能,那会一击就使兵器脱手了呢?”
  薛天异一愕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晏红叶笑笑道:“我发现以力擒你太费事,不如用智取。”
  薛天异还没有弄清她语中之意,晏红叶已将一只空手在腰间解下一根长索,索端都系有一枚拳头大小的铜球,脱手抛出,铜球直击薛天异的腿骨处。
  薛天异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套把戏!”
  口中说着话,铜球已迎击而至,薛天异将铁椎下挥对准铜球击去,可是晏红叶将手一抖铜球已抽回尺许使他一挥落空,然后单手一抖,将铜球再抛出去。
  薛天异眼明手快,迅速抽回铁椎,这下子倒是击个正着,铜球往旁飞去,晏红叶趁势一松腕,将握在手中的铜球带着一根长索对向飞绕,刚好缠在薛天异的身上,铜球连绕几圈,长索在薛天异的身上也绕了几道。
  薛天异拚力挣扎,想脱出长索的羁绊,才一用劲,那两枚铜球已迅速地受到长索所引,绕回在他的身上,同时敲击在他的膝盖上,身子骤失平衡,砰然倒了下来。
  这些动作都发生得很快,张良只觉得眼前一花,薛天异已经倒在地下,晏红叶一跳而起一脚踏住了薛天异的手臂,使他无法再举起大铁椎,一手举铜锤,此着薛天异的脑袋,微笑道:“这下子你可服了。”
  薛天异虎目圆睁叫道:“服个屁!你用这种手段取胜,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你放我起来凭真本事再打一场。”
  晏红叶笑道:“套索飞球,乃是正宗武学,怎么不算真本事,现在你只要认一声输,我就饶你不死。”
  薛天异呸了一声道:“你砸碎我的脑袋,我也不认输。”
  晏红叶脸色一变,手中的铜锤高高地举起道:“狂徒!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哦!”
  举锤便待砸下,忽然一个老年汉子飞身而出,托住她的手道:“红姑等一下!请容老奴一言。”
  晏红叶止手道:“你有什么话说?”
  那老年汉子笑了一笑道:“这个汉子能与你力比百合,实在是个不可多见的人才,老奴想……”
  底下的话他凑近晏红叶的耳根低语,谁都听不见,等他说完后,晏红叶居然沉吟良久才道:“行吗?”
  老汉道:“老奴阅人无数,觉得再也没有人更适合了。”
  晏红叶又顿了一顿才道:“把他们带回去再说!”说完移身,拾起另一柄铜锤走了,这老汉一招手,对其余的汉子道:“来几个人,把他捆好抬回去。”
  薛天异拚命挣扎,那老汉笑道:“哥儿你不必费事了,这是蛟筋,越挣越紧,别自己找罪受。”
  上来的几名汉子也很内行巧妙地按住薛天异,使他用不上劲,然后把薛天异捆得结结实实。
  那老汉却朝张良走去,张良正待拔剑抵抗,老汉却摆手道:“哥儿!不必动武,你不会比那个汉子行,还是好好地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薛天异失手遭擒,张良知道凭自己这点本事,绝对无法与对方一拚,因为他看出晏红叶的手下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武士,绝非一般普通人可比,再者又看出这个老汉的脸上的确没有恶意,只得放下手来,老汉一面指挥众人抬起薛天异,一面邀了张良,还叫人牵了张良的马匹,折向一条小路,往丛岭深处走去。
  所谓山寨,只是山凹处一片平坡上的十几间屋子,然而地形十分隐秘,而且要通过一道险隘,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而且站在险隘上,可以望见博浪沙前后数里,张良观察了一下形势,觉得晏红叶不愧是武将之女,深谙用兵之道,才会选择这么一个藏身之处。
  这是一个兵家所谓真正的险地,易守而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敌,难怪晏红叶以数十人之众,控制了一条直通魏城的要道,视十万雄军如无物,只要有足够的粮秣,凭几十个人的坚守,可以阻挡任何的攻击。
  张良心中一喜,觉得如果秦王要经过这里,那么再也没有比此处更理想的狙击地点了,但他的兴奋很快就凉了下来,薛天异已经被擒了,他自己也成了俘虏,能否保住性命都很难说,还能谈到其他吗?
  心怀怔仲地来到木架的厅堂中,薛天异与他分开了,不知被送到什么地方,而张良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没有把他当俘虏看待,没有捆绑,甚至于连武装都没有被解除。
  他仍然佩着自己的剑,但张良知道,这支剑在此时此地,根本不能算武器,任何一个人都能赤手空拳胜过他。
  那个老汉始终跟着他,不!应该说是陪伴着他,进到厅屋后,还叫人把张良的行囊送了进去,态度非常客气。
  张良几次想问问对方的用意,但这个老汉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张良已经喝过了茶也洗过了脸,在粗壮而不细致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忽而他眼前一亮,是晏红叶进来了,她已换上了女装,未施脂粉,可是已与战场中所见的形相大不相同,刚健中妩媚的成份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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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浪椎五
 
  张良怔住了,直瞪瞪地盯着晏红叶,因为,他发现晏红叶与薛天垢十分相似,不仅是身材高大相同,眉目间也相当宛肖,如果他不是与薛天垢有体肤之亲,观察得比较详细的话,很可能会把她们当作同一个人。
  晏红叶被他看得有点不安,启齿一笑道:“张公子……”
  张良这才由失神中惊醒过来,却又相当讶异,连忙起立拱手道:“晏姑娘怎么知道贱姓的?”
  晏红叶赧然一笑道:“很对不起,手下人检查过公子的行囊,才知公子是留城世家,三韩贵胄,公子受惊了。”
  张良苦笑一声道:“国破家亡,栖身无地,几度出死入生,这点小惊吓已经不算得会事了,何况贵部对敝人十分礼遇,未以阶下囚相视,敝人感激不尽。”
  晏红叶笑了一下道:“红叶身遭家难,严父被害,不得已才沦落在此,我们的境遇都差不多。”
  她笑的时候,别有一种姣媚之态,也更像煞了薛天垢,使得张良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