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烈传





  来到窈娘的家中,一切都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罗东扬很沉得住气,叫杏儿上街去又买了许多酒肉,叫窈娘整治出来,接着他们大吃大喝,过了一个平静的白天。
  到了晚上,白秋君口渴思饮,窈娘在他身边睡熟,他只得自己起来,忽听得院中有呼呼的声音,连忙贴着窗纸一看,但见罗东扬在院子里练剑,他佝偻着身子,一剑剑地推出去,发招十分缓慢,但劲厉的剑气却把丈许远处墙头的积雪震得漫天乱舞,呼呼的声响就是由此发出来的。
  白秋君心头暗惊,没想到这位世伯的剑艺已精湛如此,因而聚精会神地看着,罗东扬练了一下,忽而挺剑对一棵树上刺去,身子也跟着拔空而上。
  剑尖快指到树梢上时,又见一条人影凌空翻出墙外,同时还有人轻笑道:“罗翁真是藏晦不露,翁伯失敬了。”
  看那身影,分明是日间所见的中年人,只听罗东扬厉声喝道:“郭解!你不要跑,是汉子就停下来较量一下。”
  叫着飞身追了出去,白秋君不敢怠慢,匆匆披上衣服,取了剑,也紧追出去。虽然在黑夜,但满地皑皑白雪,可以看得很清楚,郭解在前面去若飘风,罗东扬在后面追得也像一阵风,白秋君的身法也算快,但快不过两阵风。
  眼看着两条影子越去越远,他史心急了,拚了命追上去,来到河边上,却见郭解—迳踏着浮冰,去向河中,罗东扬不考虑也追了上去,终于接近了。
  当白秋君追到河边上,罗东扬与郭解已动上了手,他唯恐有失,连忙挺剑想追过去,罗东扬却摆摆手道:“秋君,别过来,由老头子一个人斗他。”
  郭解也摆手道:“小朋友,你别急着上来,等我向罗老前辈讨教后,还有问题要跟你解决呢。”
  罗东扬大叫道:“请你别管那小伙子,有事冲着我来。”
  郭解一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位小朋友既然敢在路上等我姓郭的,大概不会领你前辈这份情。”
  罗东扬愤急飞身挥剑扑击,但郭解十分沉稳,他的脚踏在一块浮冰上,那块浮冰大如磨盘,以浮力而计,并不足盛载一个人的重量,可是郭解站在上面一动都不动,从容挥剑,架注了罗东扬一连串的攻击,最后一振腕,把罗东扬挥了开去,落在另一块浮冰上,这块浮冰比郭解所站的要大了一倍,罗东扬落上去,浮冰立刻往下一沉。
  罗东扬连忙提气才算稳住浮冰,不禁怔住了,他是个大行家,从两个人的身法一看,就知道自己比人差了一截。
  但他仍是不服气,怒声道:“郭解,有种到岸上打去。”
  郭解笑笑道:“我承认没种,前辈的佝偻剑法盖世无双,只有在这浮冰上,我可以占点便宜,到了岸上,我绝不是敌手,因此我老远把前辈引到这儿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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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 解 三
 
  罗东扬怒叫道:“郭解,你是不是汉子?”
  郭解微笑道:“郭解先天不足,身高不过五尺,与前辈昂藏七尺之躯比起来,也算不了汉子。”
  罗东扬闻言一怔,从郭解的话里,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以佝偻剑法闻世,赢得了佝偻剑客之名,并不是先天的弯腰,而是为了剑法之故,他的剑路着重在攻击对方的下路,必须弯下腰来,才能发挥全部的威力。
  而一般的剑客都着重在腾跃扑击,取人上路为主,他这一套特异的剑法才能威镇江湖,可是今天遇到的这个郭解身子矮小,自己弯下腰来,也不过跟他差不多,则自己佝偻剑法丝毫占不到便宜。
  刚才在冰上一番交手,证明郭解的剑技精湛,并不逊于自己,而内力之充沛,尤在自己之上,到了岸上,自己并不见得能胜过他,而郭解却自承不如,分明是给自己一个下台的机会,叫自己不要再固执下去。
  可是自己就这么下场,似乎也难以交代。
  他正在踟躇难决之际,郭解又道:“在冰上,前辈腰腿不如我俐便,在岸上,我火候不如前辈精纯,双方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前辈自然也是一样,我们又何必僵持下去,大家就此算了吧。”
  罗东扬道:“我肯算,你肯算吗?”
  郭解道:“我们素无仇隙,并没有必要拼命的理由,至于舍甥孙大为的事,我会跟那位小友解决的。”
  罗东扬道:“不行,那是我老头子的事。”
  郭解道:“前辈一定要介入吗?”
  罗东扬道:“是的,事由我起,如果我不把窈娘推介给他,硬要替他们作伐,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郭解想了一下道:“家姐将尸首放在我门前,逼着我出头解决,前辈想必知道了。”
  罗东扬道:“知道!我们就等着看你郭大侠如何解决。”
  郭解笑道:“二位如果信得过,就请移驾舍下,我们来当众解决,这事情也不是在此地可以解决的。”
  罗东扬沉吟片刻道:“到那儿解决都可以,既然在此地无法解决,你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干吗?”
  郭解道:“我是想领教一下前辈的剑技,因为郭某有不少门人子弟,姓郭的必须对他们有个交代,如果我能力不足,在这儿被前辈击败不会有人看见。”
  罗东扬知道郭解是在为自己设想,但又有点不服气,沉声道:“那么你把我们邀了去,是表示你击败老夫了?”
  郭解道:“郭某绝无此意,在敝门下面前我也是实话实说,我们各有所长,在岸上我不如前辈,在浮冰上我占先一筹,但在舍下是居于岸上,解决问题时我力有未逮,家姐也无法再勉强我了。”
  罗东扬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他有意从轻处理这件事,把自己邀到河边一斗,只是向自己表示,他不是为了惧怕自己,心中对郭解顿生好感,点头道:“好!我们就跟你走一趟,是非屈直自有公论,我们也不怕你的人多。”
  郭解笑了一笑,飞身到了岸上,陪同二人,慢步走回城中他的家中,郭解虽是名重一时的侠客,但他的家里却十分的朴素,倒是他的门人子弟聚了不少,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孙大为的尸体就横放在大门口,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尸旁痛哭着,那正是孙大为的母亲,孙夫人郭氏。
  看他们前来,孙夫人就跳起来叫道:“那一个是凶手?”
  有人指着白秋君道:“就是那小子!”
  孙夫人跳过来就要拼命,却被郭解抓住了道:“姐姐!人已经来了,有事交给我解决,你请不要管。”
  孙夫人大声哭叫道:“你一定要杀了这小子,给你外甥报仇,他死得好苦啊!”
  郭解点点头,然后把孙夫人扶到一边坐定,向在场人问道:“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因为我不愿听一面之词,现在双方的人都在这儿,我希望了解一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那天有谁在场?”
  人群中出来了几个年轻人,都是那天在酒楼上的,郭解指着一个年轻人道:“郭正,你是我的族弟,你是跟我时间最久的一个人,你知道我的脾气为人,你说好了。”
  郭正顿了一顿才道:“无非是为了争风,那天大为多喝了酒,见窈娘中途离去认为大失面子!”
  郭解一笑道:“嗯!年轻人爱面子是常情。”
  白秋君忍不住道:“可是,他没有理由侮辱我的妻子。”
  郭正道:“你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出来侑酒,男子汉不能保妻子,要她出来抛头露面市笑侑酒,就怪不得别人。”
  白秋君接道:“她在你们桌上侑酒时,还是个酒妓,到了我们那儿,才由罗老伯作伐,许配给我了。”
  郭解道:“你当时声明过了吗?”
  白秋君道:“声明过了。”
  “孙大为如何表示?”
  白秋君怒道:“他要带窈娘回去先睡一夜,第二天才还给我,当时我拒绝了,他们就拔剑威胁罗老伯!”
  郭解脸色一沉道:“郭正!是这样吗?”
  郭正迟疑片刻才道:“是的!但是大为答应以五十两黄金为代价,而不是白白强占她。”
  郭解道:“郭正,我给你一百两黄金,叫你的老婆陪我睡一夜,你干吗?”
  郭正迟疑地道:“大哥!这……”
  郭解厉声道:“说!你干不干?”
  郭正将心一横道:“干!”
  郭解一笑道:“不错!财帛动人心,五十两黄金可以买十个女人,何况是一百两,郭正你估估价看,假如我准备卖掉你大嫂,可以讨价多少?”
  郭正的脸色变了,迟迟不敢作答,郭解脸色一沉,厉声道:“说!你知道我的规矩,有问必答,而且不许说谎。”
  郭正讷讷地道:“小弟不知道。”
  郭解笑道:“对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打算卖自己的老婆,想不到你肯卖。”
  郭正急道:“小弟怎能跟大哥比。”
  郭解道:“是的!因为我是游侠,而你不是,这让你明白了一件事,游侠是不会卖老婆的,只有那种无耻之徒才会做这种事,想不到你会是那种人。”
  郭正道:“大哥!小弟怎会是这种人呢?”
  “可是你刚才亲口承认的。”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逼着问你,你不敢拒绝是吗?”
  “不!是因为小弟知道大哥不是真心要买小弟的妻子。”
  “孙大为那天是不是真心呢?”
  郭正无以为答,郭解又道:“你了解我,知道我不是真心,所以你敢答应下来是不是?”
  “是的。”
  “假如我是个陌生人,你就不会答应了是不是?”
  “是的!小弟再没志气,也不至于无耻如此。”
  “那么这位白老弟拒绝孙大为并无不当,一个稍有点志气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你明知孙大为的行动不对,为什么不制止他,反而要帮他胡闹呢?”
  郭正低下头道:“小弟不敢。”
  “为什么不敢,你是他的长辈,难道你还怕他?”
  郭正苦笑一下道:“大哥!您知道的,我们不是怕他,而是怕大姐,他是大姐的命根子啊!”
  郭解沉声责问道:“我姐姐不会武功,难道还会打你?”
  郭正道:“大姐不会打人,但是她会告诉您,我们都知道,您对大姐的尊敬犹如对母亲一般。”
  郭解道:“是的!我自幼丧母,完全是大姐抚养长大,我感恩报德,自然是要对她尊敬一点。”
  郭正道:“大哥是明白人,何必还要问呢?”
  郭解道:“好!我大致是明白了!”说完双手朝白秋君一拱道:“白老弟,舍甥开罪你的地方,郭解代为向你致歉,希望你原谅他。”
  孙夫人跳起来道:“什么?你向仇人道歉。”
  郭解道:“姐姐!你别急,我这个人一向是非恩怨分明,大为得罪人家,我应该道歉,至于他被人杀死,我自然也会报仇的,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报仇?”
  孙夫人叫道:“我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郭解慨然道:“可以,做弟弟的一定让姐姐达成心愿。”
  说着呛然抽出长剑,白秋君与罗东扬不期而然地手按剑柄待敌,可是郭解把剑交给孙夫人道:“不仅如此,我要把仇人抓来跪在大为的尸体前面让你下手。”
  孙夫人厉叫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郭解苦笑了一下,挪动脚步,罗东扬与白秋君都拔剑出鞘,郭解却一笑道:“二位不必紧张,郭某要找的人不是你们,杀死孙大为的凶手也不是二位。”
  罗白二人一怔,郭正道:“大哥,那天小弟也在场,明明是这姓白的小子杀死大为的。”
  郭解沉声道:“错了,真正的凶手不是他们,是你们!若没有你们助长他的气焰,孙大为不敢狂妄如此,若不是你们姑息他,纵容他,蒙蔽了我的耳目,他也不会横行乡里而被人杀死,过来,都给我跪下来。”
  他说这番话时,一脸肃穆之色,那短小的身躯,突然好像变得非常高大,像是一尊庄严的神。
  那些年轻人都被震住了,由郭正为首,一个个地跪在孙大为的尸体前面,孙夫人愕然说道:“弟弟!这是做什么?”
  郭解道:“给大为报仇呀。”
  孙夫人道:“但他们并不是凶手。”
  郭解道:“不错!他们只是帮凶,元凶是另外两个人。”
  孙夫人指着罗东扬与白秋君道:“是这一老一少,我只要杀死他们就够了。”
  郭解道:“不!姐姐!你错了,他们是两位侠士,剪除了一个恶霸,是正当的行为,别说大为欺侮到白秋君的妻子,就是欺侮别人,他们也一样会出手的,真正的元凶是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孙夫人愕然道:“怎么会是你我?”
  郭解道:“姐姐!如果不是你教子无方,溺爱不明,大为不会死,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