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开无言问平生 作者:宋莲生(晋江2012-09-22完结,还魂)

才是后来万劫不复的根源吧？给她夹菜，向她要礼物，送她绯月倾城，抱她回家，教她写字，顺从她的心意去亲近家人。她很古灵精怪，同样是身为妹妹，她不像玉绯云在他面前露出怯怯的模样。用手指写字，大约只有她那样的人才想得出来吧，她也会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犹记得她解下昭君套，小小的手牵住他往屋里扯。。。慢慢的，他都快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个合格的疼爱妹妹的兄长，直到在若水台看到她的脆弱。
　　她蹲在水边，好像下一刻就会投入那片冰凉，消失在世上一般，他的心被提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胶着在她身上。然后她回头，她说：
　　“大哥，我写了一张单子，是进补的药膳，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了，可是大哥的身子还是得调养的，不然来年冬天手脚冰凉，该难受了，我把单子压在了你书桌的镇纸下面。”
　　“无忧喜欢武甚于文，他四书经要读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给他请个师傅吧。”“娘喜欢念佛，可是总跪着对身体不好，礼佛在心不在身，大哥有空劝劝娘吧，娘终究是比较依从大哥的。”
　　“辛嬷嬷有风湿，每次变天都疼得厉害，我想把芸脂拨给她，之前教了芸脂用艾灸的。”
　　“还有二姐，”她支着头想了一会，“二姐要嫁人了，没什么好说的。”她停了一会儿，“大哥都听到了吧？那月儿先回去换衣服了，夜里还真凉呢。”
　　句句交代的都是别人。
　　于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她笑，说怕忘记。
　　有时候玉无言会想，如果那时他戳破她的谎言，后面的许多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包括他越发的泥足深陷，包括她袒露心迹，包括她的死。




☆、第　28　章

　　“少爷，到了。”苏洪出声打断了玉无言的回忆，玉无言抬起眼皮，眼中一片死寂。
　　马车停在一座楼面前，玉无言撩开幔布走出来，挂在马车两边的青铜铃铛发出钝钝的声音，铜绿剥落。
　　玉无言抬头，“四方楼”三字映入眼帘，那字，有点圆润，力道不足，却是娟秀的，没由来的让他心脏悸动。
　　穿过一座院落，才进了四方楼，只觉得很特别，与凉州四年前关了的四方楼完全不同。雕花的窗户，缠了各色藤蔓，热闹的开出紫红黄粉的花，光线影影绰绰的透过，照在错落摆放的桌椅上，桌上安置着茶具，散乱放着几本书籍，有几个人零星坐着，或看书，或烹茶，透着慵懒随意。
　　“莲生快来，我得了好句了。”有一个青色衣衫、眉眼深邃的男子大呼。
　　“清阳公子得好句总是容易，倒是连累我奔波劳累了。”
　　玉无言大震，这样的声音。。。看向说话的人，那一刻只觉得窒息。
　　青杨公子假装没听出讽刺，献宝似地拿一张素笺给那女子看，“这可值你一道菜了？”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清阳公子，你这一句诗不成诗，且像女口气，却是寓意何为呢？莲生委实不解。”宋莲生捧着一张素笺看，精致的指甲像两把葱白，在纸背后各自交锋。
　　那清阳公子红了脸，他总不能告诉她这是自家小妹做的诗，他瞧着意思不错就记了下来，特意来显摆的吧？
　　周围有人哄笑，“清阳，你总是不放弃，这是第几回了？莲生拒绝你都拒绝的烦了吧？”
　　“你们知道什么？”清阳争辩，宋莲生笑，转头看见了门口逆着光的人，心口微微一闷。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宋莲生问，她穿着粉紫色的长裙，裙摆绣着一枝夹竹桃，手中的素笺还未放下，娴静美丽。
　　“宋凉。”玉无言有些恍惚的开口，眼前的人和四年前巧笑倩兮的身影交叠。
　　“公子错认了。”宋莲生不知为何，胸口一窒，脑海里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就像前辈子也有人这样唤她一般，手指不自觉的抚上眼角的朱砂痣，那里有些灼热。
　　玉无言的目光跟着宋莲生的手指移到她的眼角，目光一暗，不是她，不是她，她的眼角没有这样的一颗痣，可是为什么觉得这样熟悉，熟悉到心痛？
　　“公子，在下宋莲生。公子既是来了四方楼，不如留下吃个饭吧？”宋莲生有些脸红，自己是不是唐突了？
　　“在下玉无言，谢谢姑娘。”说罢扬起一抹笑，那笑，风华绝代，宋莲生有些恍然了，这个人给自己太多熟悉的感觉。
　　“莲生不公平！他何曾写出好诗了？”清阳公子不满，偏过头生气，又从眼角偷看了一眼玉无言，心有戚戚焉，宋莲生这个见色起意的！
　　“真是不好意思了玉公子，四方楼的规矩是以物换食的，我方才忘了。”宋莲生讪笑，同时一记眼刀悄无声息的非给清阳公子，清阳公子受伤，又惹来一片善意的嘲笑。
　　玉无言略沉吟，“四年别绪春蚕老，万里羁愁塞雁迟。　
　　封罢小窗人尽悄，断烟冷露阿谁知。（——陈端生《寄外》）莲生觉得尚好？”
　　宋莲生依旧笑意盈盈，“好文采，玉公子诗中似是思念故人，莲生冒昧，那位故人？”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再不会弄丢。”玉无言轻声道，宋莲生想，自己五点一的视力要是没出错的话，他眼睛里的应该称之为深情吧？只是他思念故人，做哪门子这样深情的看她，虽然说感觉还不错。
　　“如此恭喜玉公子了。”宋莲生侧眼看清阳公子，意思明了，这下服气了没？
　　“玉公子请。”侧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玉无言微微颔首，惹来大厅里一干人等各种羡慕嫉妒恨，其中尤其以清阳公子最为深切，咬牙切齿，模样委屈，少而，又喃喃道，“玉无言，玉无言，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第　29　章

　　诚然宋莲生是私心了些，背着大厅里的一干公子偷偷坏了四方楼的规矩。
　　乾州四方楼虽是新开业却是颇有名气的，按它的当家的意思，实行会员制，每月缴纳十五纹银，就可以在四方楼随意停留，只是这会员也不是有钱就可以的，还得入了四方楼当家宋莲生的眼。四方楼供茶供水供琴棋书画，唯这吃食，却得拿出当家满意的才能一饱口腹之欲。偶尔当家的好风雅了，弹首曲子，做首诗词就可以过关了，偶尔当家的心情不好了，就算你把国玺捧到她面前她也能不看一眼。初时四方楼的这规矩立出来，颇有人不以为然的，清阳公子便是一个，却在尝过宋莲生手艺后自此心悦诚服，当然也有人说清阳公子是瞧上宋莲生的美色了，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口不能语，五日方愈。总而言之，如今四方楼的会员基本上可以算是宋莲生的粉丝团。绕了这么一大圈，只为说明一个问题，宋当家放水了！
　　而此刻，宋当家放水的对象看着面前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颇为无奈。
　　“莲生，你是认为我可以吃下这么多么？”
　　宋莲生脸红，今天自己好像中邪了，刚才在厨房里只想着这位玉公子颇为消瘦，该多吃些，不知不觉就炒了这许多菜。
　　“我想，或许公子的朋友也该吃饭了。”宋莲生看苏洪，已经退去脸红，换了一脸的一本正经。
　　“倒是我不周全了，苏洪，坐下吧。”玉无言温言道，苏洪略犹豫，看见自家主子坚持的目光，只好行了一礼坐下，其实他想说，这些菜足够五个人吃了。
　　宋莲生清了清嗓子，“玉公子，苏公子，请用。”
　　“好。”玉无言拿起碗筷，修长的手指衬着青花瓷的餐具，尤胜白玉几分。
　　宋莲生却只是拿起一个模样奇怪的叉子，东戳一口菜，西戳一块肉，玉无言奇怪，放下碗筷。
　　“莲生的餐具很特别。”
　　“哦，你说这个啊，”宋莲生扬了扬叉子，“指甲太长，用它吃饭方便些。都是小怪，非不让我剪。”目光对上玉无言不解的眸子，宋莲生打量了一眼自己略显青色的指甲，只好继续解释，“小怪说从指甲可以诊出现在和过去的身体状况，就不让我剪了。”
　　“莲生身子不好？”玉无言夹了一片苦瓜，微微的苦味在舌蕾绽放，面上却浮起了一个微笑。
　　“小怪小题大做而已，玉公子你吃些板栗烧鸡吧，板栗也算温补的。”
　　“莲生为何不唤我无言？”玉无言挑了一颗板栗，细细咀嚼，果然美味。从前，也有一个人像这样操心他的饮食。
　　“也好，你都叫了我半天莲生，我委实吃亏了，是吧，无言？”宋莲生神色懊恼，好像真被人占去了便宜一般。
　　玉无言微笑，“那我赔偿莲生可好？”
　　“不用不用，无言你委实认真了，我随便说说的。”宋莲生摆手拒绝，开玩笑，小气鬼这种印象怎么可以随便给人？
　　“莲生为什么开了这么一座四方楼？待在亲人身边不好么？”玉无言试探的问，微微有些期待。
　　宋莲生神色黯淡，“四方楼是慕言要开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亲人，至少是在这个世界上。”
　　玉无言放下筷子，“莲生，若我陪你一世，做你的亲人，你觉得可好？”
　　“无言你开什么。。。”一抬头却对上玉无言认真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一笑，“无言，或许你会喜欢乾州，若你想在乾州多留两天，四方楼还有空的厢房，我还有点事，失陪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回头去看玉无言是什么样的表情。跑出几十步，宋莲生开始纠结。
　　我为什么要跑？这里明明是我的地盘，要跑也委实该是他跑啊？
　　四年别绪春蚕老，万里羁愁塞雁迟。　封罢小窗人尽悄，　断烟冷露阿谁知。分明是思念故人的口气，那口气八成那故人还会是个柔弱多情的女子，他怎么可以再一本正经的问“陪她一世”可好？明明该是一口回绝的话，为什么自己竟说不出一个字？




☆、第　30　章

　　宋莲生是一个极能自我调节的人，不出两盏茶的时间，她已经自动过滤了这个插曲，午间小憩后，就去了后院看书，后院有一棵粗壮的槐树，乾州素有“春城”之称，此时槐花开得正热闹，白玉风铃似地花枝，鹅黄的花蕊，氲氤着槐花特有的香气。宋莲生爱极这一树槐花，让人做了有靠椅的秋千，低低的系在槐树最粗的枝干上，每个晴好的午后，一壶千山针叶，一碟渍青梅，一本迦兰子的话本，就能舒心惬意的不知时光流逝。
　　然而今天宋莲生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读话本里“玉质上乘，非为凡品”，不由得眼皮一跳，摇摇头想甩掉脑袋里的混乱，却越发不可收拾，脑袋像是变成了一个卡盘的刻录机，反复的，只有那个叫玉无言的人，他站在门口逆着光表情不辨，他执起筷子优雅如仙人，他问“若我陪你一世，做你的亲人，你觉得可好？”
　　宋莲生恼怒的丢开书，自己这是怎么了？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怎会生出这许多的遐想？前两天才嘲笑的街口的豆腐西施思春，现在自己就这般怀春少女的模样，该不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吧？
　　“莲生，你在这里，我找了你许久。”
　　“啊？”宋莲生被吓到，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玉无言，他静静的站着，不喜不悲，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被厚厚的悲伤和喜悦包围？一时之间宋莲生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良久，“无言，可要同坐？”
　　玉无言颔首，坐在宋莲生的旁边，秋千微微晃动，宋莲生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心却好像飘乎乎的开始着地，很踏实的感觉。
　　“无言，我只有一个茶杯，就不招待你喝茶了，这青梅是新渍的，挺好吃呢。”
　　玉无言眼睛撇过宋莲生丢在一边的话本，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颗青梅放进嘴里，“还是那样喜欢他的话本子。”眉头却微微一皱，唔，好酸的青梅。
　　宋莲生眉开眼笑，“豆腐西施诓我吃酸梅，这下好了，有无言你陪我一起上当。”她眉目如画，眼里神采飞扬，玉无言见此景，笑意加深，咽下酸梅，甘之如饴。
　　“无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宋莲生托着腮看他，手指在小桌上的碟子旁绕来绕去。
　　“曾经有一个人，她也是这样说的。”玉无言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宋莲生心里不舒服，这个人想必就是让他思念了四年的“故人”吧。
　　“无言不是已经找到她了么？”
　　“是，不在碧落，不在黄泉，我很庆幸，我终究是找到她了。”玉无言眼中有种温和的光芒，却看的宋莲生如芒刺在背，她在心里大喊，不要这样看我！不要把我当成她看！
　　混混沌沌的，有一个声音在说话，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宋莲生勉强一笑，吃了一颗极酸的青梅也毫不察觉。
　　“莲生，你没有什么怀念的人么？”玉无言开口，似有所期待。
　　宋莲生摇头，“我是一个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