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番外 作者:人海中(晋江vip2012-07-18完结)





  我跪在血泊里,正要将药丸放进老人的口中,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按在我的手背上。
  我紧绷的神经猛跳了一下,几乎尖叫出来。
  “谁!”
  身后的男人将嘴唇靠近我的耳边说话:“嘘——别怕,是我。”
  我回头,耳朵边缘擦过子锦的嘴唇,两只眼睛对上他的,在他的瞳仁上看到自己因惊恐而变得煞白的脸。
  “这是救命的药,他中毒了,在吐血,子锦你快放开我。”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子锦又对我“嘘——”了一声,两只手握住我的肩膀,半挟半扶地将我移到一边去:“父皇累了,不要打扰他。”
  云旗与子锦一同来的,就立在他身后,这时伸手将我从他手中接过,也不说话,沉默地等着子锦开口。
  我挣扎:“他快要死了,再不救就唔……”
  一句话说到一半,我的嘴就被云旗捂住了,云旗的掌心干燥发烫,但全是血腥味,我被覆住了口鼻,只觉呼吸困难,几乎晕厥过去。
  子锦已经在血泊的边缘跪下了,仍是素衣如雪,侧脸也是寒的,整个人像是冰雪砌出来的,美则美矣,却是陌生而遥远的,与我记忆中的那个时时含笑的男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父皇,儿臣来了。”
  老人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慢慢摸索着放到子锦手上,子锦也不后退,只伸出手去让他握了,老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浑浊而怪异的声音,场面触目惊心。
  子锦低下头去,将耳朵凑近老人的嘴边,半晌抬起头来,低声道:“父皇放心,遗诏的事情已经办妥,左右丞相均在偏殿候着了,徐将军堂外守灵,您尽可安心。”
  老人口中那模糊的声音益发大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血块,所有的血块已经变成紫黑色,老人的面色也是,竭力睁开的双眼开始翻白,呼吸时肺部发出扯风箱一般的恐怖声音。
  他要死了,这个人就要死了!
  还有,师父刚才是与子锦在一起的,子锦说徐将军堂外守灵,那刚才的动静……师父就在堂外?
  我在云旗的掌握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再次挣扎起来。
  老人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子锦默默地跪在那里,我看着那老人颤抖的五只想要捉紧子锦的手却不能够,只在抖动间在他手背上印下根根血痕,我头一次目睹一个人死亡的过程,那些暗色的血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粘稠凝固,小内侍踩出的血的脚印清晰刺目,我被云旗拖开时留下的痕迹一直延续到我脚跟前,我垂下眼,看到自己的白色鞋面上那内侍留下的指印犹在,就连我所穿的白色的裙子上也处处沾着血。
  恐惧让我想要放声尖叫,但云旗覆盖在我口鼻上的五指越来越紧,我渐渐呼吸困难,眼前出现大段大段的空白,还有刺目的血红掺杂其间。
  “云旗松手。”子锦的声音像是从天外飘来的,云旗应声松手,我跌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珍贵的空气。
  小门外传来敲击声:“二皇子,请让小玥出来,二皇子!将军……将军已经到了。”
  是徐平的声音,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的,生死都不管了。
  子锦站起身来,这样血流遍地的可怕场面,他居然仍旧是素衣如雪的,只有手背上被按出的那几道血痕狰狞刺目。
  门外的敲打声仍在继续,子锦缓步向我走来,一脸平静地,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但那至尊的尸体仍在眼前,飘舞的白绫与地上的血海令这阴暗的内室如同修罗场。我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近,心中惊恐无比,情不自禁地手脚并用往后退却。
  但室内窄小,我又能退到哪里去。
  再有两步,子锦便走到我面前来了,且低□子,用一只手将我扶了起来。
  “真是小孩子,都在发抖了。”他这样说了一句,又拿另一只手来替我整了整已经从肩膀上半褪下来的大氅。
  “我们出去吧,这儿冷,别着凉了,让佩秋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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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今日立春,中午吃春卷,下午去买了绿色的新餐布餐垫,铺在台子上一边吃饭一边等春天




☆、第 60 章

  云旗又要来接手;子锦却没有将我放开;半扶半抱地将我带了出去,那只沾了血的手隔着大氅托在我的腰上,之前窒息的感觉还在,我浑身脱力;每一口呼吸都让肺部一阵疼痛,要不是子锦的手撑着我,大概又要落到地上去了。
  云旗开门;徐平就在门外,一只手还高举着维持着砸门的动作;拳头差点落在云旗脸上。
  待看到我的模样,徐平的眼都红了,一步就要抢上前来;却被云旗拦住。
  “大胆,二皇子在此,休要胡来。”
  先喝后劝,一句话里前后变了两个调子。
  这样一拦,子锦已经带着我走到门外了,云旗反手将门合上,又在子锦的眼神示意下拔剑立在门口,显见是不打算再让任何人进去。
  徐平后退了一步,单膝落地,两眼仍是紧盯着我。
  “二皇子,将军嘱我看顾小玥。”
  子锦不答,只是转过头去望向那扇紧闭的灵堂大门。
  我也一样,殿中高门厚墙,之前那内室如同一个密闭的空间,现在走出内室之外,眼前每一扇窗上所蒙的白绸都透出血一样的火光来,仍旧晕厥的景宁公主已经被移到角落里的某张椅子上,小秀跪伏在她脚边,脸埋在地面上,瑟瑟发抖,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内侍不知去向,子锦静静望了一会儿,不言不动,一直到窗前出现一道长长的影子,一手持着长戟,不动如山的一个背影。
  是师父!
  即使只是不定火光中的一个朦胧的背影,都带着摄魂夺魄的力量,令殿中死一般可怕的气氛突然为之一变,不要说是刹那间热泪盈眶的我,就连子锦脸上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这才发现,子锦从出现在内室开始,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面无表情的,一直都紧绷着一张脸,之前我太过惊恐根本没有注意到,现在他脸上神情一变才觉得。
  ——难道子锦也在害怕?
  我为自己这突然出现的荒谬念头怔了一下,门外传来师父低沉却穿透一切的声音。
  “徐持奉皇命驻守灵堂,皇族以外,今夜若有谁胆敢踏入灵堂一步,以谋逆罪论,立斩!”
  有人应声咆哮:“谋逆的就是你!皇上和大皇子为何迟迟不现身?为何虎威禁军胆敢在灵堂前阻碍皇亲,徐持,你想造反吗?”
  子锦听到这里,突然往门口跨出一步,手也从我腰上松开了,我趁此机会挣脱开去,几步奔到门边。
  “小玥!”徐平迅速跃到我身后,一把将我的肩膀按住,声音极低:“不要开门,你不能出去。”
  门是被封死的,我也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但只是一个隔着门的师父的背影都让我生出无穷的力气来,让我十指掐入坚硬繁复的雕花之中,死都不愿放开。
  徐平对我摇头,示意我噤声,又两手用力,想要将我从门边带开,我眼里蓄满了泪水看他,摇着头哑声道。
  “徐平,不要拉我,我不出去,我就站在这儿。”
  师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家虽为皇亲,仍属外戚,擅入灵堂与祖例不符,恕徐持得罪。”
  王将军冷哼:“好个得罪,徐将军已经将王国舅带来的人杀得跟切菜似的,还来说得罪这个词?”
  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他。
  王将军咆哮:“徐持,你再不让开就是私囚皇族,就是造反!”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窗外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是化作了一尊石像。
  王将军得不到回答,怒极道:“好,好!好一个徐持,你要靠这百来个人挡住我这上千名御林军?你不要命了是吗?”
  隔着雕花间的白绸,我只看到师父握在长戟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在绝望中发起抖来,突然想起一件至恐怖的事情,不敢转过头去看子锦,颤着声音问徐平。
  “其他人呢?大皇子不是也应该在灵堂里吗?难道他也……”
  徐平做了与云旗同样的事情,一把捂住我的嘴。
  “御林军,给我冲进去!”
  随着一声暴喝,可怕的喊杀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远处的诵经声早已消失,整个大地都仿佛在震动,我在徐平的手掌中发出一声低叫,但他已经将我从门边拖开去,我在固执地想要留在门边的绝望挣扎中败退下来,指甲裂开,剧痛与鲜血一同涌出来。
  一直把我拖到角落里徐平才看到我手上的血,声音里满是悔意,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对不起小玥,我不得已的,你听话,不要让将军分心。”
  我在他的掌握中,用脸上仅能露出的一双眼死死地望着火光最盛之处,窗上的背影已经消失了,有深色的东西飞溅到白绸上,染出一方方浓墨重彩的画面。
  我知道那是什么,是血!都是血!
  金铁相交的声音与惨叫声不间歇地传入我的耳朵,殿内的死静百倍扩张了殿外的混乱与噪杂,我仿佛立在一个修罗战场的边缘,却又与它隔着一层世上最轻薄却最坚韧的膜,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耳边又响起师父的声音:“玥儿,这么夜了进宫来,你怎地不知道怕。”
  我的胸口里所有的脏器都死死拧在一起,突然间大悔。
  师父说的对,我是不该来的,我以为只要在他身边一切就会好了,我以为只要我和他在一起,发生任何事都不算什么,但事实却是,我只是他的一个负担,对师父来说,这世上至大的负担。
  我闭上眼睛,停止一切挣扎,一连串的眼泪划过脸颊落下来,落在徐平的手指上,他像是被烫到了,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小玥……”
  我终于得了自由,却没有再奔向门口,只是低下头,默默地用手将眼泪抹掉了。
  哭有什么用呢?所有的惨剧都已经发生了,即便我不知道缘由,但灵堂外的金铁相交与惨叫声足以说明一切,再多的眼泪都挽回不了死去的和正在死去的人,再多的眼泪都换不会一刻太平光景。
  “害怕吗?”子锦走过来,就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看了他一眼,纯然看陌生人的眼神。
  “还是在担心你师父?”
  我不说话,只把仍在流血的手指收进袖子里,两只手握在一起。
  徐平站在我身后,紧张地看着子锦的一举一动。
  子锦又道:“不用担心,那时在北海与辽人第一次交锋,徐持一人一马冲在最前头,在敌阵里劈波斩浪那样从早上杀到黄昏,多少敌将死在他的长戟下,战场上血流成河,到最后没有一个辽兵活着回去。我看着他打马回来,看着他将全是血的长戟丢给那猴儿一样的小亲兵,我从马上下来,他还扶了我一把。”
  子锦慢慢说起师父在北海时的战事,声音平缓,与窗外不停歇的混乱与噪杂声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我沉默地看着他,不吐一字。
  子锦抬起头来,眼睛对着我的眼睛,说出这夜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手很稳。那日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手软,放心吧小玥,有徐持在,没有人能够踏进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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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不知道是不是过年吃过了,昨天晚上床架一声响……居然坏掉了
  旁白:你也知道今年你吃过头了啊
  海:泪,床架子君,你要不要那么豆腐渣啊




☆、第 61 章

  灵堂中没有人再开口;到后来连景宁公主都醒了;却也是不发一言,只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睁大了一双眼,泥塑木雕般隔门望着外头。
  铜漏一点一滴地耗尽这无比漫长的一夜;窗外的火光渐渐暗了,那些可怕的声响随之减弱,消失;一直到白绸上透出蛋壳青的晨光时,灵堂外几乎已是一片死静。
  我慢慢站起身来;徐平一直都立在我身后,这时脚步一动,挡在了我前头。
  但门外随即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令灵堂内所有人都猛地立了身来。
  我听见苍老的打着颤的声音。
  “王氏意图助大皇子篡位谋反;毒害皇上于灵堂之内,现余党已尽数诛灭,先帝立储遗诏在此,徐将军可否容老臣等恭迎二皇子出灵堂?”
  景宁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子锦闭目,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目中流露出极盛之光,环顾间人人俯首,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被他这样看着,竟觉得面上疼痛,只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
  云旗打开门闩,灵堂大门在漫长的一夜之后终于再度开启,子锦当先走了出去,白色的素履踏在血海之中,晨光落在他的身上,与围绕在灵堂之外满身是血的将士们相比,他就像是一道耀眼的光。
  捧着金匣的左丞相当先跪了下去,之后是他身边的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