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 作者:满纸荒言(晋江vip2012-08-05完结)
自上次萧拓让她从他的殿中滚出来,已经两个月了,萧拓自始自终没有来看过她一眼,也没有说她可以回去,她就自己在自己的房里一直呆着。
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只是几天前,她就知道自己怀孕了,也不是别人告诉她的,毕竟自己也是读过书的人,那段时间天天干呕着,恹恹欲睡,食欲不振,整个嘴巴发苦想吃酸的东西她就开始知道自己怀孕了,毕竟自己和萧拓的那事自己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今日侯棠起的挺早的,她一起来就唤过下人替她穿戴整齐,还特别在耳朵上戴了朵小珠花,平日她不在意打扮,今日这番只是为了去见皇后慕容氏。
穿戴完毕后,她就往慕容氏的宫里走去,那慕容氏此刻正在织锦。
侯棠一进去就跪在地上,头轻轻的磕地,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慕容氏漫不经心的继续织锦,“什么事?”
众人皆知,侯棠已经失宠,王爷都两个月没有去见过她了,曾经被宠上天的侯棠,如此在人们眼里却是凄惨得很。
侯棠放低了姿态,略略带着一丝悲戚的口吻先给自己下个台阶,“我自知那日铸下大错,王爷也对我心灰意冷。”
慕容氏冷哼一声,等她继续说下去,侯棠声音越来越轻,“我平日也实在是生的无趣,想出宫去寻点乐子,天黑前定会回宫。”
慕容氏转过脸瞧她,见她一副像是做了错事悲悲戚戚的神情,同为深宫女子,心里也软了几分,见她自己知道错误了,也不想再责骂了,她本就不是个厉色的女人,只是身为皇后,在这后宫之中难免装出了几分肃穆而已。她若真的有手段,也不会儿子至今坐不上储君之位,只是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色厉内荏罢了。
慕容氏抚了抚额头说道,“你若要去看看外面,本来就是随时都可以去的,我们西夏没你们汉人那么多的规矩,不过你的话,我要派几个人跟着。”
“谢皇后娘娘。”说完侯棠抬起身子便走了出去。
回到房内,她就将全副衣服换下,换上了西夏的衣服,这样走在街上才不扎眼,随便装扮了下,就走出了皇宫,只是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正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西夏都城的格局和健康是一模一样的,她轻车熟路绕着绕着走进了一家药店,那侍卫中的一个人也跟着她进去了。
侯棠走到掌柜面前,那掌柜立刻迎着她问道,“姑娘要些什么?”
侯棠看了看身边的那人,对掌柜说道,“我今日胳膊有点肿痛,可能有点淤血没化开,可否给我开一副麝香止痛?”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的瞄了瞄旁边的那个侍卫。
那侍卫也没有阻止侯棠,那掌柜的就去拿药方了,随后拿出来递给侯棠,侯棠付了钱便拿着药转身走了,瞟着那侍卫心里想着,反正我活血止痛,随便你回去怎么个说法。
然后她又佯装在闹市中兜兜转转了几圈,就对那侍卫说自己累了,送自己回去吧。
回去后,侯棠也很乖的一直呆在房内,哪里都没有去,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之后,她才从衣袋里摸出那副麝香,将包着的纸拨开,将它全部溶进水里,搅了搅就全数喝了下去。
麝香正常人用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倘若是有孕之身食了过量的话,那就是大问题了。侯棠大大方方的一口气喝完后,便往榻上一躺。
当夜,整个西夏皇宫的人都没法睡得安稳,因为王爷从西夏带来的那个女人小产了,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怀孕了,可是说来就来,她就是怀孕了,而且直接就小产了。
镇南王的殿中人们来来回回,急急忙忙的跑得满头大汗,很多都等在那个女人的门前,就等着大夫从她房内出来,最终那老御医走了出来,只是吐了口气说,人没事,孩子没了。
不过至始至终,镇南王萧拓都没有出现。
片刻之前,萧拓坐在自己的殿内,看着脚下的侍卫,那侍卫额角的汗水一直往下淌,他擦了又擦,心一直咯噔咯噔的跳着,头低的就差没有撞到地上了,他支支吾吾的说着,就怕忽然说错了什么,“她在街上的百年药铺里买了一副麝香,其他真的没有什么了。”
一旁的一个御医也一同跪着,他听完后说道,“麝香堕胎,这是中原人的用法,我们西夏确实知道的人不多。”
萧拓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扶手,那手背的青筋都隐隐的暴起,那刀锋一般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有着来自灵魂深入的震慑力,“你是说,她是故意买了麝香堕胎?”
“臣以为确实如此。”御医揣测着萧拓的心思,他觉得萧拓应该心里也是明白的,就是想借他的口说出来。
“啪”的一下,萧拓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眼眸上如同覆盖着皑皑白雪,千年不化,御医和那侍卫不由得脖子缩了缩,此刻萧拓怒火中烧,他们怕他就这么迁怒了自己。
静静的夜里,似乎能听到萧拓那重重的呼吸,还有那仿佛隔了千万里都能剐死人的眼神,继而他低头,“你们下去。”声音没有了气焰,但是,连生气都没了,就像是一个堕入冰窟的死人。
所以,萧拓一直没有出现在侯棠的房内。人们只道是这个女人已经彻底没戏了,连一丝丝都挽留不住萧拓的心了。
半夜的时候,侯棠是被冷醒的,她脸色苍白,刚刚经历了流产的疼痛,此刻身子很虚,但是那些下人似乎早就不想管她了,大开着门窗就全部离开了。
她手脚冰凉,脸色却微微潮红,掀开被子,想去把窗户给关上。那窗外一弯水月,是室内仅有的光亮。侯棠披了一件外衣,紧紧的裹着,不过还是觉得冷。
她走到窗边,这才吓了一跳,窗外的廊下站着一个人,整个身体都没入了黑暗中,只有那双猎鹰一般的双目,此刻黯淡无光。
萧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面色疲惫,眼中还带着红红的血丝,一双手垂在身侧,那眼睛直直的勾着她。
侯棠没有说话,萧拓走到窗前,两个人面对着面,中间隔着一扇纸窗。侯棠的眼中是一澜星光,闪闪烁烁着,而萧拓却像是死人一般。
他的声音干涩,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能够听到那韧带微微的震动,他说,“为什么?”
侯棠撇开眼,“你我都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忽然大喊道,似乎将那心中所有的怨恨和怒气全部都吼出来一般,侯棠的耳膜被震得发烫,声音循着回廊一直往外传播,一直到尽头都能听见回响。
他忽然抓着她的脖子,怒视着她,他想掐死她,他紧紧的锢着她的喉咙,只要掐下去,她就不会再呼吸了。
侯棠毫无反应,好像任他就这么掐死自己也没有关系,她看着他,那双眼中是一澜秋水的清冽,她知道他恨她,可是他们是两个完全对立阵营的人,她不能留下他们之间的任何羁绊成为今后自己的绊脚石。
可是她又何尝愿意这样,她又何尝舍得,只有那天那地知道她内心的苦楚。她知道他的心境,就如同她体会到自己的心境那般。
萧拓死死盯着她,想把那纤细的脖子一下子就掐断掉,从此可以再不见到这个恶毒的女人,再不用想着她,再不用念着她。
可是他看到侯棠的眼神之后,忽然松开了手,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让他以为她也是痛着的。
暖风西倾,颤颤而来。
他们之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是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萧拓颓然一抽手,侯棠一下子全身无力只好用手撑着窗台。
侯棠觉得她此生都不会忘记萧拓最后的那一眼,那种支支离离破碎不堪的眼神,搅得她的心都快抽离的痛。但是她要忍住,要忍住,忍住。她只能按着自己的胸口,死死的咬着嘴唇,生怕一松开口,就会失去了自己。
萧拓走了,那寂寂寥寥的背影渐渐隐入了黑暗中,月色凌波,他翩跹的衣角和袖口在风中肆意的摇曳。那身影端的是孤傲决然,浓重的黑暗将他一点点吞没。
侯棠扶着窗台,一直看着他慢慢走去,那目光一刻未停的跟随着他,涓涓的好似一汪深潭。
她十岁那年,决定要好好的生活。倘若不辜负这难得的一生,便一定会亲眼见证暗香盈盈的莲花次第开放,而她的良人,就一定会在那里。
待萧拓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侯棠这才闭上了眼睛,关上窗户。
一滴泪,碰落了烛火。
倘若有来世,万仞山颠,我定等你再踏烟波月色而来。
☆、第三十三章 西夏(六)
这日夜晚,还未入睡;便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侯棠起身点了一根火烛披上衣服去打开了门,门外的人倒是让侯棠惊讶了好一番。
那人正是拓跋宇文。
他目光如鹫的看着侯棠;寸寸毒辣;侯棠也凌厉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事?将军。”
拓跋宇文低了眉,余光却依旧刺着她,他打从心底讨厌这个女人,但是他又不得不来找她;“王爷将自己关在房内,三日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我有些担心,想请夫人去看看。”
侯棠心尖一颤,但是还是强装冷淡的说道,“他把自己关着,那是他的事,我又不是神通广大的天君,还能把他逼出来不成?”
拓跋宇文一拳敲在门上,恶狠狠说道,“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你倘若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侯棠望着他敲在门上的手出神,半响她问道,“那这三天他什么都没吃吗?”
拓跋宇文冷眼一横,“一直呆在房内,也不让人进去,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说到“死”的时候,侯棠心里忽然重重敲了一下,她神色有些凝固,眼神晃晃而移,她不安的看了看拓跋宇文说道,“带我去。”
一路上拓跋宇文一句话都未曾和她说,只是带着路,待到了萧拓的寝宫前,那门紧紧的闭着,似乎千斤一般的重量,砸都砸不开。
拓跋宇文凑近她低声说道,“门没有锁,王爷只是不让人进去,夫人你自己进去吧。”
侯棠看了拓跋宇文一眼,忽然眼底柔光一闪,也在他耳边说道,“谢谢你了,拓拔将军,一直这么忠心的照顾着他,他不懂照顾自己,任何事肆意妄为,以后也请你多担当一点。”
听到这话,拓跋宇文一瞬间不敢置信的看着侯棠,没想到这女人还有点良心,似乎她心中也有王爷,那这两人怎么会闹成这样。
侯棠没有再看他,轻轻的推开一条缝,发现室内黯淡无光,月光侵衣,夜凉如黛。
她小心翼翼的足尖点地轻轻钻了进去,随后又掩上了门。她借着月光走到了烛台旁,点燃了烛台。
屋内“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火苗到处乱窜,侯棠的脸一下子有了微微的烫意,霞飞双颊,略点绛唇。
侯棠环顾了一圈,终于捕捉到了萧拓的影子。他此刻正坐在窗边上宽大的紫木榻上,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目光阴测测的看着自己,仿佛那眸子所到之处,都能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川。
侯棠走过去,看到地上是散乱一地的各种奏章还有瓷器的碎片,她没有出声默默的弯下腰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其他,只看到萧拓的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似乎几日几夜没有睡了,不由得心中一片苦楚。
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心酸。
她默默的拾起地下杂乱无章的东西,忽然听到萧拓对她说,那声音散入黑夜中仿佛一颗落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侯棠心里激起千层浪花,他说,“出去。”
侯棠动作一顿,手指僵百微微的拳起,眉尖蹙起,继而,她继续捡东西,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萧拓忽然看向她,仿若冰霜,“我再说一次,出去。”
侯棠依旧不理他,她将地上的片瓦一片片的拾起放在手中。
萧拓移开目光,语气僵冷,“谁让你进来的?”
侯棠索性收起手蹲在地上,“拓跋将军,他担心你,叫我进来看看你。”
萧拓的声音还是没有半分生气,“那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