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 作者:满纸荒言(晋江vip2012-08-05完结)
她本想问出个缘由出来,她认定他是有苦衷的,谁知他今日这般表现实在是令她气愤的很。
此刻连修依旧还是那句话,“臣有罪。”仿佛天塌下来他都决定用这句话搪塞过去。
侯棠重重的眨了下眼,拿起桌子边上的杯子一口气喝下了很多水,随后将被子重重的一放,声音陡然生出了气势,“你有罪?你可知你有什么罪?”
“臣有罪。”
侯棠骤然起身,走到珠帘之前,却还是没有走出去,她透过珠帘的罅隙看着那跪在暖阳中的人,他极尽儒雅之气,风流之韵,长着一张她认为世上最好看的下颚,却总是心思诡谲,防不胜防,但有一点,他从未对自己不利过,所以她信任他。
侯棠看着他,那双眼眸闪着阳光倒映的色泽,像是注了盈盈秋水,她抬手抓住了几串珠帘将它们簇在手心之中,“倘若只是侯嘉庆就算了,若要打,我大侯也并非怕他,但是现在让西边那个人钻了空子,你可知道?”
“臣知罪。”他的样子和语调谦卑至极,无可挑剔,可是这看在侯棠眼里却一点不像是一个罪臣的样子。
侯棠“唰”的一下掀开珠帘,那双秋水翦瞳此刻正气势汹汹的盯着他,而他依旧未曾抬头。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眼下这样的形式,你说朕该怎么办?”
其实她是在问她自己,她该怎么办,她大侯无论将哪路逐回去都会变成另一路大军的梦中鳖。
而如今她看着酿成此祸的罪魁祸首却骂不出来,也真是一大悲哀!
连修还是那句话,“臣有罪。”
侯棠却早已过了生气的时候了,她望着大殿外暖阳下的萧萧落木不由得眼皮直跳。
萧拓他可是真的狠,比她狠多了。
现在她才算是真正认识到,这人是那么的适合做一个君王,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扳倒敌人的机会,也从不留任何情面。
但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两面夹击的情况下求的生存之策。
侯棠眼眸一沉,既然他如此卑鄙,那他们就比一比谁更加卑鄙好了。
此时,门外一阵脚步,擦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款款落入耳中。侯棠一直看着门口直到人影出现。
元椿一进来就看到跪着的连修,但是他并未下跪,只是一副你活该的样子看着他,随后又看向侯棠,“皇上,臣刚回来已经听说了目前的情况,眼下之事应该是先摆平西夏。”
“不。”侯棠宽大的宫袖被暖风灌入,吹得满满的。
她言毕,连修的眸中闪过一丝光泽,一瞬即逝,元椿则是皱眉看着侯棠,似乎并不认同,他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去管已经破了我们两座城池的西夏大军?”
“是的。”侯棠微微昂起了头,似乎早已找回了君王的架子。
“请皇上明示。”元椿似乎不能苟同。
侯棠倚着窗边看着那骤然生出的乌云,似乎隐隐有着雷雨的阵势。她将目光放平,凝视着那远处的一角屋檐,那红色砖瓦似是满目疮痍。
她似乎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就那么斜斜的依靠着,目光沉甸甸的,随后她缓缓而幽幽的说道,“朕问你借一个人,你的王妃。”
元椿眼眸始终黯淡着,“按皇上的意思办就好了,如果皇上已经有了决定。”
侯棠随即最后看了连修一眼,他还是那样的跪着,似乎他们周围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早已是那海角天涯的另一端了,毫无关联。
随后她便朝着那低低矮矮的红色砖瓦的屋檐方向走去,那是偌大的皇宫中最角落的宫殿,似乎与世隔绝,从来只有歌经诵佛的声音传出,却从未见过有人走出来过。
侯棠只身一人绕了大半个皇宫走到那座宫殿前面站了良久,随即她用力的扣了扣门,使劲的拍打着,似乎熬着一股狠劲。
空旷的声音一直在空气中荡来荡去,最终终于有一个人从里面将门打了开来,那侍女一看是侯棠,立刻跪了下来谢罪到,“奴婢不知道皇上大驾,请皇上恕罪。”
侯棠没有心思和她废话,直接问道,“诰命夫人在不在?”
那侍女立刻把侯棠引了进去,侯棠走到一扇门前,那侍女刚想说话,被侯棠止住了,她屏退他人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敲了几下门。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那声音听得让人心神一颤,不知是为何,也许是侯棠自觉理亏心虚罢了。
她走进去,檀香的烟雾很浓,浓的溢满了她的双目,而那个女人,一品诰命夫人,她的皇姨,她父皇的表妹,此刻正安然坐于椅子上,手中的一串佛珠一直在动。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侯棠后便起身刚准备下跪急忙被侯棠给拦住了,侯棠急忙扶住她的身子说道,“皇姨,您别。”
美丽的女人即使上了年纪依旧是美丽的,可惜眼前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年轻时也不曾倾国倾城过,此刻也已经是显露出了年老的痕迹。
侯棠将她扶到椅子上,抚着她的手说道,“皇姨的手有点凉,下回叫人给你弄点碳来怎么样?”
女人叫倾生,因为那时候侯家人很骄傲,骄傲的以为他们家的女子都会倾倒众生,直到很久之后他们才发现侯家的女人注定没有那份天赋。
皇姨似乎并不是很热情,似乎她与任何人相处都隔着层纱一般。她坐下后那双窥探世事的双眸一直波澜不惊的盯着侯棠,随即开口问道,“皇上你找我何事,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侯棠似乎被看透了一般,便坐到她的身边,低下双目,盈盈一湾秋水,她道,“朕来是有件事想请皇姨帮忙。”
皇姨手中佛珠停顿住,“我久居于此,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皇上有什么是就直说吧。”
侯棠紧了紧腿上的双手,眉毛微微蹙起,眼角微皱,“朕想问皇姨借一样东西。”
皇姨闭上眼睛,那略显苍白的双唇微微开阖,“是什么?”
“你从小一直戴在头上的那枚簪子。”侯棠说完静静屏息等待回应。
皇姨听完直接抬起手就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放到了桌子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刻也不拖沓,然后便继续念叨起了经文。
侯棠伸出手将那簪子拿起,随后握紧了它问道,“皇姨你不问这簪子的去处?”
“不问。”
“好。”侯棠随即站起身,似乎在皇姨面前所有人都会变得干净利落而不拖泥带水。她拿紧了簪子就往门口走去,才走到一半忽然驻足了步子回身问了一句,“皇姨,你。”
皇姨抬头看她,目光带着询问,侯棠则忽然说不下去了,便道,“皇姨你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子。”随后就推开门走了去。
待她走了出去,皇姨才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她背影离开的方向,那张写满年岁的脸如此看去却意外的好看,仿佛依旧是那火树银花的岁月。
☆、第五十七章 银簪
侯棠将簪子交给月归靡的时候,她问了她一句话;“你还会回来么?”
月归靡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前仆后继与时俱进的一切世事;但是她说,“会回来。”
这个回答让侯棠很诧异;但是她也没有多问。月归靡心中有一本账;她总觉得对他们大侯的汉人心中有愧,想说以一己之力补偿些什么未免螳臂当车;所以她也只是恹恹的沉默着。
可是侯棠似乎并不是那么信任她,她道,“无论你是否回来,替朕给他便好了;至于他的回答,谁来传都可以。”
然后月归靡便走了,侯棠知道她会答应,也料到她一定会答应的如此干脆,那是因为借此机会她便可以永永远远的离开建康了。两国已经到了互动干戈的这份田地,她想留在西夏怎么看也是十分有把握的事。
然后侯棠就斜斜的倚着那扇透着灰暗天空的窗户,还有窗外那浊绿色的林子。
月归靡刚踏出宫殿,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元椿,立刻脸色暗了几分,她埋着头似乎不打算让他看到自己,可惜还是被他看到了。
元椿淡淡扫了她一眼,那张脸在阳光下更加的轮廓分明和隽秀,他站于她身侧说道,“府里你想要什么便带走好了。”
月归靡心中顿时一塞,原来他也认为自己不会回来,即使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且上天下地只此一人,听上去多么的风光无限,可是其实他们甚至连一丝丝的关系都没有。
他们都如此的不信任她,这样越发显得她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她沉下双目,声音带着舌尖轻轻的微颤,“我会回来。”
元椿侧过那双泛着深秋潭水凉意的眸子,“我并不相信你。”
月归靡觉得好笑,她口气略带讥讽,“你的信任对我来说有任何意义吗?夫君。”她加重了末尾的音量,更似是对自己的嘲弄。
元椿的眼神依旧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信任,“嫁给我确实委屈了你,所以你可以要求任何东西作为补偿。”
她忽然握紧双拳,身子也随之收紧起来,仿佛一直待战的狮子,“笑话,王爷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你的立场,嫁给你,这是一件事,这件事你我双方都是平等的,不要说得好像嫁于你是高攀,而你冷落我则就是我的耻辱。”
元椿静静的听完她的话,随即说道,“那我便在此告别公主了。”
月归靡本想着自己绝对不再和此人废话,也决不再和他动气,到头来自己伤心伤肺,可是此刻又不知不觉动了怒,只能说元椿段数太高每次都可以搞得她勃然大怒,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则立刻敛去了怒气说道,“再见。”
随后便快步走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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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归靡是偷偷乘着轿子出宫去找正攻破了第二座大侯城池并且驻守在那里的西夏军。她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那簪子就一直被放在里面。
也许几日前,得了今日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会从此离开建康永世不踏进这里,但是此时心境却截然不同,在看过了西夏军犯下的累累罪行之后,她产生了极度的矛盾。
当她明白那些将领对着她以至于西夏人民说的话,说他们绝对不会伤害汉人百姓,但是这些原来全部都是谎言,草原人性子里的血气全部都倾覆在了无辜的汉人百姓身上。她觉得她的信仰,有顷刻间倾覆的错觉。
那小小的轿子一路到了关门前,那守城的西夏士兵喝住了他们,“来者何人,此城已是西夏军的城池。”
随后他注意到了车夫是汉人的打扮,立刻几个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戳着兵器对着他们。
此时那轿子里走下一个女子,虽然穿着汉人衣服,但是从脸部轮廓隐约可以看出是鲜卑族人。那女子拿着一块小小的令牌说道,“是我。”
那几个士兵一看是乌孙族王爷的金令便问道,“可是公主?”
月归靡点了点头,“我要见皇上。”
那侍卫有些迟疑,毕竟人人都知道公主嫁去了大侯,此刻也不知道来的目的不敢擅自自加定论,便道,“我去请示一下。”
月归靡冷冷瞥了他一眼,便直接无视他往里走去,“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身份尊贵,似乎全然不将这些侍卫放在眼里,那侍卫拦也不好不拦也不好有些进退两难,踌躇间月归靡早已不见身影。
她进了城便直接跨上一匹马朝着萧拓所在的府邸奔去,随后快速下了马就跑了进去。此刻又有侍卫前来阻拦,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里面就是她要见的人,但是不知为何此刻心境却和从前完全不同了,从前的她现在一定心情忐忑不安手足无措,现在却似乎淡定了许多。
一阵骚动后,门内传来声音,“什么事。”是他的声音,凿凿的刺进她心里,许久不闻的声音,却还是攥着那股狠劲。
她大声朝着屋内说道,“是我。”
随后门被打开,萧拓站在门口凝视着她,他看了她良久,仿佛把她整个人都看透了一般才道,“进来。”
随后月归靡便走了进去顺便带上了门。萧拓回到房内便又坐到了案桌之前,他桌子上是一张大侯的地势图,而上面多处地方已经被他用朱笔圈过,似乎志在必得。
月归靡手里一直拿着那只小盒,她静静的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