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无棱 作者:朝情慕楚(晋江2015-03-01完结)
荷叶荷花不时随着夏风齐齐摇摆,气象宏大非凡。
淡金色纱帐模模糊糊映出几个人影,旋即被两只手一左一右掀起。两名侍女分别立在左右,微低着头,恭敬地等待客人出来。
“……还有半个时辰我们的大会就要开始了,在下也该去筹备一些场上有关的事务了。”年轻男子一身黑色滚金边锦袍,从檀木凳子上站起,嗓音沉稳友好,对着对面的女子道,“白宫主若是不嫌弃,不妨现在便随我至外间,也好提前一睹这盛会一景。”
“承蒙宇文公子款待,今日本宫既然来此,便断然不能错过了此次盛会。”白轻墨亦站起身来,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折阙,与南朝庭少主——宇文熙和一同走出房间,“只是不知此番阁下是否还邀请了白——”
一支铁箭倏地破空而来,看似轻薄短小却隐含着千钧力道,万般锋利直刺正与宇文和熙说话的白轻墨。
“——谁?!”宇文熙和脸色大变。
变故突生,眼看就要命悬一线,身为沉月宫暗影的折阙却丝毫没有动作。白轻墨面色无波,淡淡一扬手,只听破风之声陡然一个停顿,那就要取人性命的铁箭已经生生被拧转方向,并以更快的速度飞向来时的那一处。
偷袭者见势不妙飞速闪身,只听“叮”的一声,铁箭已擦过那人胸膛处的衣襟钉在了柱子上,其穿刺之深直没尾端。
看了一眼那支只剩下一个银色圆点的铁箭,宇文熙和的脸色再变了变。
走廊上大约有七八个人,虽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却也都被这方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快、狠、准,武学三大精髓集于一招之内,众人自问绝不能做到如此应用自如。白轻墨于命悬一线之时轻描淡写露的这一手,让众人心下一惊,随即不禁胆寒。与此同时,与这边相隔不远的一间房间也走出了一个人来。
“啪,啪,啪。”鼓掌声轻轻响起,几人皆将目光转过去。
只见一男子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眉眼,只余一副高挺的鼻梁、一双鲜红的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一身火红的衣衫极为夺目,让人不由得想到沉月宫那令人胆寒的第一护法——轩羽。
但所有人都明白,沉月宫下属是何等的忠心,根本不可能袭击自己的主子。
那么,这人是……
指甲上鲜红的蔻丹与那一身衣衫如出一辙,泛着冰冷刺目的冷光。男子停下了鼓掌,右手抬起,将斗笠沿微微往上抬了抬,一双血色瞳孔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令见者悚然一惊。男子血红的瞳孔中含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传言沉月宫主武功绝世,当世仅有碧落教主一人能与之匹敌,看来所言非虚。”
语调平稳没有半分恭维,仿佛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却冷淡得听不出真假,听在旁人耳朵里,甚至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宇文熙和面色不善,踏前一步道:“这里是我南朝庭的地方,白宫主是我南朝庭的贵客。阁下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动手,未免太不将我南朝庭放在眼里了吧?”
男子瞟了一眼宇文熙和,却仿佛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直接将目光落在了白轻墨身上。
宇文熙和被那一双妖异的眸子看了一眼,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待他回过神来,心中更加升起一团火气,却不好登时发作,只好冷着一张脸,大有逐客的意思。
跟在红衣男子身旁的小厮见势不妙,连忙跑出来打圆场:“少主请息怒,这位大侠也是主上的客人,只是脾气有些……呃,有些……”
“好了。”宇文熙和挥手打断,看向那男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与家父是何交情?”
男子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白轻墨身上,不答。
那小厮尴尬道:“回少主,这位阁下名为赤邪,是主上的好友。”
听见是自己父亲的好友,那人纵然再失礼也要给足面子。宇文熙和的面色略有缓和,道:“既然如此,那便先领赤邪阁下入座罢。”
那小厮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句“是”,然后为那红衣男子领路,“这位阁下,请。”
赤邪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小厮的话,目光依旧在白轻墨身上胶着了片刻,然后挪开,转头冷冷看了一眼不远处一间厢房门前站着的那个人,等到那小厮的手都要举僵了,才淡淡提步离开。
淡淡地看着那人离开,白轻墨眼底眸色微沉,随即念起那人临走前的那一眼,便也转过头去瞧了一眼。
那人站在一间厢房门前,右手搭在腰间一支白玉笛上,正目光莫测地看着她,身边跟着一名蓝衫男子,是他的贴身护卫。
正是兰箫。
恰逢宇文熙和略带歉意地赔礼道:“白宫主受惊了。”
“无妨。”白轻墨淡淡转开眼,对宇文熙和道:“宇文少主,咱们先入座罢。”
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在宇文熙和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还顺便指了指兰箫那个方向。
宇文熙和往那边望了一眼,见兰箫正缓缓提步往这边走过来,挥退小厮,拍了拍脑袋,仿佛想起一件事情来,对白轻墨道:“哎,宫主先不忙。要不是这一下子打断了,我还真把这事儿忘了。白宫主,听说你同碧落教主是……呃……”念及白轻墨与兰箫那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南朝庭实在没能摸得太清楚,思考了片刻,宇文熙和决定用“旧识”二字来准确地表述自己所认为的他们二人的关系,“恰巧,此番我们南朝庭也延邀了碧落教主给我们捧场,在下有些俗务在身,不如你们二人先聊一聊,也好打发了这半个时辰?”
眼见兰箫已经随着一个黑衣小厮走过来,白轻墨心下忽地有些烦乱,却不好当众拂了宇文熙和的面子,只好淡淡回道:“也好。”
兴许是为了不与南朝庭的黑色撞上,兰箫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腰间别一支莹白玉笛。望醉楼沿湖而建,再加上三楼风大,穿堂风顺着走廊的一头吹进来,又从另一头吹出去,金色帘帐在风中飘舞,兰箫缓步穿行在长廊中,一身清和温润的气度,黑发并着衣袂被轻轻吹起,竟有些入世谪仙的味道。
宇文熙和笑着迎道:“此番竟然能得碧落教主光临我南朝庭,实乃一大幸事。”
兰箫在几人身前站定,瞟了一眼看向栏杆外面的白轻墨,对宇文熙和道:“宇文少主客气了。”
“兰教主,既然你同白宫主是旧识,我便也不多做介绍了。”宇文熙和笑着道,斜眼瞧见一个小厮正步履匆匆地朝自己小跑过来,立刻领会,对着二人做了一个揖,“不如你们二人先聊一聊,顺便看一看这望醉楼的景色。在下还有些琐事在身,就先失陪了,请二位见谅。”
“宇文少主但去无妨。”
于是宇文熙和便带着几个人匆匆走下了楼。风吹得更大了些,方才周边看热闹的几位闲杂人等也逐个离去,此时,栏杆边只剩下了兰白几人。
折阙与兰幽识相地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风吹乱了鬓边长发,白轻墨将发丝撩至耳后,转过头来,目光淡淡掠过兰箫面上,只停留了一瞬,漆黑淡漠的眸子中几乎不带一点情绪,然后再次落回楼外远处的景色上。
兰箫站在原地看了白轻墨的背影半晌,眸中神色莫辨,然后淡淡一挥袖,转身。
“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咫尺风云盼长堤
南朝庭的聚会集结黑道各大门派,包括一些道上的宵小,纵然没收到帖子,也都趁此机会来瞧一瞧阵势。华清州中的人在这几日间多不胜数,龙蛇混杂,闹事的却极少。毕竟要顾着南朝庭的面子,宵小们身为黑道的一份子,也明白在这种关头更不能让别人将黑道看低了去。
到底是长期以来都没有固定组织的黑道,此番华清州之会远远不比去年春季乾坤盟百年之会那般正式,也不如倾云楼在流云吹烟阁的拍卖大会那般的排场,只是倚靠着望醉楼搭起一个擂台,放了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摆上了几个果盘,就当做是会场了,周围的人站的站,蹲的蹲,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顶撑一支荷叶遮阳,甚至有些性格怪癖的剑客,干脆施展轻功跳上路旁的大树,懒洋洋地靠在枝桠上,注意着场上的动静,一边喝酒一边乘凉。这一番景象大大有别于白道那一派正经的做派,却也实在表现出黑道自来不拘于礼法、随性而为的行事风格。
望醉楼总共三层,每一层的客人都各有不同。
第一层空门大开,都是些散客,其中不乏一些小帮派组织,偶尔也有些稍大一些的门派,如罗刹门之类,放着自个儿的位子不坐自愿跑下去和别人打成一片的。
第二层便该是千罗苑、九阍阁、无命枭几家以及几位在黑道中有分量的独行者。此时,千罗苑苑主绫罗勾着涂了蔻丹的指甲靠在栏杆上向下看,媚眼如丝,却隐隐含着万般冷酷杀气;九阍阁阁主离九秉持一贯风格,戴着斗笠,黑纱垂下遮住面容,隐约可见那黑纱之后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无命枭枭首并非中原人,其身上流着的乃是西域人的血液,留了一把标志鲜明的大胡子,虎目生威,横目间霸气四溢。这几位虽然在某些问题上互相看不顺眼,但都肯定对方的实力,见面纵然针锋相对不冷不热,却也不会出言贬低侮辱,这一点,也正是黑道之中实际上比白道相处更加和谐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方才在楼中偷袭白轻墨的那位名叫赤邪的男子,此时也正靠坐在二楼栏杆边的椅子上,无视旁人探究的视线,压低了斗笠沿,虚起双目,遮掩了那一双赤红骇人的瞳孔。
而第三层,也就是最高层,原本是没有客人的。身为南朝庭的一把手,宇文幽原本应该主持这黑道第一盛会,今次却十分的不巧,半个月前,这老头儿找了个清净地方闭关去了,于是这担子便落在了其独子——宇文熙和的肩上。望醉楼的第三层视野最为宽广,也是最为气派,宾客们在下面仰头一望便能看见站在上面的人,因此历来大会的主持人都是站在望醉楼第三层上说话的,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在那空旷的楼阁上,中间依旧空出一大块给宇文熙和讲话的地方,两边却临时拉起了帘子,而且不止一层。湖风从对面的荷塘里吹过来,金色的帘帐随风飘荡,那楼上里里外外至少有五六层纱帐,纵然飘起来也依旧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旁人就算再好奇,也无法知晓那帘帐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因此也没太多人去注意。
然而,就在那五六层帘帐后面,隔着长长廊道的两端,一东一西,正坐着两个人——白轻墨与兰箫。
碧落教与沉月宫的归属并不明确,因此擅自将其归为黑道并不是明智之举,因此宇文熙和让这两个不好惹的庞然大物坐上了第三层,并围上了帘帐,既显示了自己对这二人的尊重,又不得罪白道那一帮子火气极大的老家伙。
四围壁帐,外面瞧不清里面的东西,从里面却能大约看见外面的景色。
身前是一张八仙桌,上头摆好了精致的茶水果盘。白轻墨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肘搁在扶手上,撑着脑袋,目光落在层层纱帐上,有些飘忽,又似是沉思,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折阙立在一边,冰雕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眼神却有些复杂地落在自家宫主的背影上。
宇文熙和已经离开许久,一个时辰就要过去,这大会本是早已开始,但却始终不见东道主的人影。人群中有些骚动。黑道的组织到底不如白道那般紧密,有些差错也无可厚非,但这么久不出现,确实有些问题了。
南朝庭方面也已经意识到了似乎有些不妥,下属们却仍旧保持镇静,场上的负责人先给场下不满的人群道了个歉,说是少主临时有急事在身,过一会儿就到,然后请上了歌舞,暖暖场面,给大家助兴。
黑道之中,没有那么多脸面计较,因此在某些事情上比白道之间更好解决。好打发的只需要好酒好菜吃饱餍足便罢,他们也不等着有什么大事,不好打发的却也都有些城府,是万万不会轻易闹事的。因此,眼下台上歌舞乘兴,南朝庭的黑衣属下们也给客人们一个个斟满了美酒,二楼以上的也都风平浪静,一切仿佛只是个寻常宴会。
白轻墨淡淡垂下眼睫,端起桌上茶杯,往嘴边送,却发现杯中茶水已空。
微微蹙眉,这个宇文熙和,还真是消失了很久……
折阙见状,将身后的帘子掀起一条缝,向外头走廊上的小厮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人端着茶壶进来了。
来人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南朝庭下属黑衣,提着茶壶,往白轻墨的茶杯中续满了茶水。
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小厮的手,白轻墨的视线倏地一顿,含着精光的眼眸顿时眯起,右掌一翻,向着那小厮的手臂横切而过。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