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他长枪已弃,赤膊上阵,勇不可挡。
  梁军败走。
  初战告捷!
  
  梁军那夜立在揠龙城外,终是不敢攻城,面对着仅仅建成十余天的一座破城寨,终是不敢拔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彼时的揠龙城,乃是空城。
  秋菀一出空城计,使他们丢掉了攻城的最好时机,此后揠龙城越扩越大,渐渐繁华,梁兵已无法再攻打。
  而秦湑在城墙上露面一个时辰之后,又匆匆赶回泖州。
  秋菀赶来时,他早已不在。
  
  ※※※
  
  揠龙城十五日内拔地而起,秋菀也顿时名声大噪。
  女子为谋,不免招人非议,可无论经商还是御敌,富可敌国还是阵前驱策,她真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年近三十的女谋士,说不上绝色倾国,美绝人寰,但因那份举世无双的聪慧精明,她此时正被大燕百姓奉若神明,视为天人。
  
  集贤堂。
  坐落于揠龙城南,秋府深院。
  此时狭小幽暗的堂屋里,挤满了人。有的身着碧裳,儒雅温文,有的盔甲披身,英武逼人,文武满堂,谓此曰,集贤。
  说白了,就是秋菀的弟子们开大会……
  
  不过半年,凡是眼光透彻,深知兵法之人,都看得出,秋菀来到北疆看似什么仗都没打,却比得过千万武将攻城略地,勇猛杀敌。
  因为,她在大燕北境树起了,可以随时移动的长城!
  于是儒生们,武将们,纷纷慕名而来,听秋菀或论经世济国的大道,或论攻守皆备的兵法,一月一次,次次座无虚席。
  
  “我凌湖以为,秋先生之谋略,在于,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余。故,难事遇之而易,巨事遇之而细。秋先生斡旋于无声无臭之微,举动出人意料之外,方得谋略,所向披靡。”一湖蓝文衫的书生浅酌淡茶,笑道。
  
  一武将忽地朗声打断道:“说得如此文绉绉得作甚?洒家一眼便看得出,我大燕这几年和梁国战乱频频,而梁贼最喜欢的便是打游击,以点打线,我大燕边境线如此之长,常常无法及时应战,战线拉得太长,如何得胜?”
  
  忽有一碧衫公子赞叹道:“于是,秋先生来北疆构城筑寨,如今咱们这揠龙,连着柔远,白虎等等城寨边塞,绵连千里,此防御之线建成,我大燕再无后顾之忧,玉锵侯在前线血战攻城,我等守城防御,梁贼败矣!”
  
  顿时“梁贼败矣”的感叹掀起了一阵狂潮热浪,集贤堂内气氛火热,而此时,屏风后一角雪衣下摆撩过,露出一双莲足,浅碧色的绣鞋,上绣青莲芙蓉,仙鹤振翅,烟水茫茫,绣工精湛华美,仅现一抹浅淡凝碧,却似春湖潋滟,明媚鲜妍,引得众位男子遽然寂静哑然,不再言语。
  然后一簇墨发,并无多余珠翠首饰,只斜斜簪着一根金玉簪,淡粉莲花状,仙姿出尘,渺茫如梦,清透若空……
  唏嘘声,暗暗四散。
  “诸位,说白了,其实没有复杂。”
  那声音如鸟啭莺啼,空谷清风,撩得一众男子愈发紧张。
  “无论是经商啊,还是打仗啊,诸位要学习的,并不是什么商法,兵术……”秋菀缓步走来,漫不经心地落座,狡黠一笑:“只要好好修习骗术就好了。”
  
  凌湖微微觉得炫目,向她露出的一截皓腕看去。
  她右腕上,一朵三瓣雪莲,娇艳欲滴。
  奇哉怪也,他一直以为那是纹身,前几日见到,还是五瓣雪莲,今日怎地变作三瓣了。
  还欲再论,谁知集贤堂外一声呐喊,震得匾额乱颤,一班子贤士英才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秋菀忽地起身,撩袍向前厅奔去。
  “秋先生,俺王骁率赤锋军三千精锐,回营!”
  
  随即,一彪形虬髯大汉出现在廊柱之后。
  秋菀心惊,秦湑,他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多军事的东西,都是胡诌的,勿考据哦~~~凌湖公子的话取自冯梦龙《智囊》




☆、久别思慕,偎翠倚红,幽怨绣蓉楼

  秋菀步下生风,众人但觉眼前缥缈见梨花淡妆,微风依稀闻青莲余香,那姗姗而来的女子,竟梨花柔白,素肌胜雪。
  虽有风尘惹光阴之余韵,犹带霜晨冷艳而浥露的雅致。
  总觉得,若用美来形容她,那是种亵渎。
  
  王骁憨厚一笑,对着秋菀行了军礼,谁知他再抬眼,秋菀竟只留一角雪白衣裙,与他错身。
  “秋先生,末将带赤锋回营,听说你拔营之后,直接建了处新城,便马不停蹄……”
  “秦湑在哪?”
  秋菀打断了他,四处寻找着王骁身后……
  
  集贤堂的朱漆门似掩非掩,留着道缝儿,暮色幽幽洒进来,一地绯红。
  她总觉得,一双笔挺的黑靴,会踏着薄光,走进门来。
  他衣领前襟定是扣得紧致,墨色战衣挺括,露出的锁骨处冷月霜白,艳中带傲,凄中有俏,立如芝兰玉树,右手的扳指显出几分霸道。
  他是西疆的一截铁腕,动辄伏尸百万,静极杀意毕露……
  秦湑,秦湑。
  
  真真是魔障了,她死命地摇了摇头。
  却还是支着双耳去听王骁的回答。
  “侯爷啊,此时和冯将军郭将军正在揠龙城的绣蓉楼喝酒呢,听闻先生奇谋,这揠龙城拔地而起,诸位将军们赶来看看,今夜便离城,毕竟各州府将帅需得原地待命,还不知梁贼下次在哪里闹事呢。”王骁瓮声瓮气地回答。
  
  绣蓉楼?
  秋菀勾唇冷笑,目露寒光,王骁被她看得极不自在!
  这秋先生的模样,此时简直狠毒如蛇蝎啊……
  “长岁。”秋菀忽地喊道,笑容极度扭曲:“这绣蓉楼,掌柜的是谁?”
  揠龙城半年来,轻徭薄赋,大兴商贾,招纳贤才,又因新城位置四通八达,来往燕梁两国,秋菀一挥纤手,遍地兴起的酒楼茶肆,秦楼楚馆,各种商铺交易,使得揠龙半年来不仅拔地而起,反而像一把利刃,直直扎进大梁,从经济贸易上,风俗文化上,乃至两国来往上,成为了一座桥梁。
  她秋菀之意,自然是让这座城扎根此处,即使不发兵,也要恶心着北梁。
  鱼龙混杂之中,军报密探来往频繁,就是随便使个什么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也有足够的发挥余地,干扰梁国耳目。
  
  不曾想,秦湑居然堂而皇之地去她城里的妓馆,喝、花、酒!
  亏她累死累活地每日绸缪算计,苦苦经营,他在外如利剑进攻,她为他构筑城寨,了断后顾之忧,将边境战线打造得铜墙铁壁,固若磐石……
  为了他,连大圆镜智也没修习!
  好不容易让他那次回来,跟她演一出空城计,可她从营地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赶到揠龙城时,城楼上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半年不见,他就这样把她忘了。
  长岁见她阴阳怪气,便翻了翻手中簿子道:“掌柜的,这绣蓉楼的掌柜……就是你自己啊……”
  
  “嗯?”秋菀倏地瞪大眼:“我几时成了妓馆鸨母了?”
  长岁开始对她使眼色,这周围都是对她慕名而来的弟子们啊,拜托你有点儿大家风范!
  良久沉默,她心里翻江倒海。
  她只能强忍怒火,阴恻恻地对王骁笑道:“既如此,希望将军们玩儿得尽兴,晚上离城时给我通报一声。”
  说罢,她衣袖一翻,复又坐下,向集贤堂内的人群道:“诸位,咱们继续聊聊。”
  
  一场热议,她舌战群儒,论战百胜,诸位慕名而来的文武贤才,具是对秋菀心悦诚服,待到她复兴大燕,还我山河的爱国讲说尾音落定,集贤堂满座的秀才武夫们才惊觉,此时夜色微醺,月华若水银,满径霜色,莫不觉得饥肠辘辘,正好秋菀也腹中空虚,便留他们在府中吃晚饭。
  酒过三盏,杯盘狼藉,弟子们却正在兴头上,侃侃而谈,或是吟诗作赋,唯她心神难安,便下了酒席,回屋歇下。
  一桌子经书策论,翻得凌乱几乎残破的四国残卷,还有她写写画画一些地形图,她失魂落魄地枕臂而眠,却心乱如麻。
  去……看一眼也好啊……
  他现在一定在绣蓉楼,这个时分,正是豪饮潇洒,醉拥美人的好时辰,若是喝得晕乎乎醉醺醺,那些红妆翠眉,花满绿鬓的美人都是混迹风月场的,哪能留他们孤枕而眠,温柔乡自是销金窟,她当初建绣蓉楼可是挑尽了美色佳人,好让男人们一掷千金。
  不过,此番前往,她一定不能露面!
  她再怎么厚脸皮,也不能这么向秦湑投降。
  
  长岁在屋外鼾声渐起,秋菀便挑了一袭男装,跃出墙头。
  
  ※※※
  
  九人,三位大将军,六位战士也具是赤锋、天策、镇戎三军的佼佼者,风沙吹出的蜜色肌肤,久经沙场历练出的挺拔身姿,璟初帝登基,文武百官大换水,换上的还全是年轻英武的男子,这股雄姿勃发,意气狂恣的劲风,一吹到绣蓉楼,全楼震惊!
  莺莺燕燕,娇娘美人,顿时倾巢而出……
  
  赤锋军将军秦湑,爱着黑衣,佩碧玉扳指,气质冷若冰霜。用兵狠辣,独善奇袭,行军作战野蛮如虎狼。虽双目失明,仅有三千赤锋,亦敢屠城而过,直入大梁,所向披靡。
  
  天策军将军郭子奚,着白裳,善谋略,虽为将军,但乃是进士出身,用兵沉稳,城府甚深,军法严苛,天策军上下敬他一介书生若神明。
  
  而镇戎军将军冯焰嘛,最喜欢穿花衣裳,独爱骑着高头大马,穿花过柳,招蜂引蝶,毫无城府,光明磊落,而且极重义气,与属下相交甚好,爱护士卒。
  
  这三人,居然全都年轻俊朗,尚无家室!
  绣蓉楼此刻像是沸腾的一锅热水,所有人蜂拥而至,看着屋子里,将军们的真容相貌……
  郭子奚在独酌自饮,书生意气,文雅又疏朗,冯焰正在倚红偎翠,左拥右揽,喝着舞姬递来的酒……
  怎么,这不是还少个将军,玉锵侯秦湑在哪儿?
  众美人正在疑惑议论之际,忽听楼前马嘶声骤然袭来,纷纷拥上前,倚着窗棂向下张望。
  鲜衣怒马,锦裳华服,秦湑今日黑袍绣赤红螭吻戏珠,袖口前襟上的利锋凌云纹亦是华美至极,遥垴拗寰碜啪⒎纾谨奚⑾铝铰魄嗨浚璧糜⑽淞葙б饪癜粒垡谰筛沧藕阽保噫趼硌锾阆破鸪景#叛爬章矸怼?br />   果,果真……俊美啊!
  下马的姿势轻盈如羽,身子挺拔如剑,哪有半分疆场上传闻得如狼似虎?
  若说他不是秦湑,众美人见了他,定觉得那双修长惨白的十指定是握笔泼墨,那芝兰玉树的身姿乃是皇族王孙,天生贵胄,他冷若寒潭,却无端端风流尽生……
  
  微微,冲着楼上喧闹之声,他蹙眉而望。
  虽然知道他目不视物,所有美人依旧羞红了脸。
  那蹙眉的模样,冷艳的模样,简直击碎了所有怀春的少女心啊!
  他撩开衣袍,缓步上楼,商华在前为他引路,他自己却像是什么都能看见似的,黑袍下摆次第逶迤,拾阶而上,周身的女子若是离得他近了,他也不做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皱眉,薄唇微敛。
  倾身而过……
  
  “唉,既生焰,何生湑?我辈子都没可能比他长得帅了么!”冯焰挑着眉,嬉皮笑脸地叫了一声,他起身看着秦湑穿过莺莺燕燕而来,片叶不沾身的模样,几乎忍笑忍得肚子疼。
  何尝见过玉锵侯如此被美人们围堵啊?
  “我已然打算等着看你今日如何沦陷在这温柔乡呢!”冯焰走上前迎他,秦湑耳力极好,早听见了他刚刚的玩笑。
  轻轻扬唇,秦湑浅笑着,与他击掌!
  “啪——”精准无误地,两个好友击掌来默契地打招呼。
  却似在战场上,兵戎相交之时,英雄豪气,兄弟情深顿生。
  
  绣蓉楼顿时化作焦土一般!
  秦湑居然笑了……
  他那冷傲又撩人的笑颜,真是令人心尖儿一颤呐。
  郭子奚悠悠一笑道:“你可是来了,有个大马猴在这儿一直嚷嚷得让我受不了。”
  “谁是大马猴啊?喂,郭秀才,喝你的酒罢,老是跟小爷讲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看你分明是有龙阳之癖!”
  郭子奚寡淡地抬眼骂道:“满嘴狂言,刚刚你抱着的柔雨姑娘,昨夜还给我暖被窝呢。”
  “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果真是满肚子的坏水!”冯焰笑道,为郭子奚斟酒。
  
  “行了,早点了事,今夜月黑风高的,我们还得早些出城。”秦湑忽地冷声道,冯、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