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怎堪抵挡?
说什么号令千军!
说什么阵前驱策!
她此时双腿发软,从心里汹涌而出的一阵恐惧,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了……
战争,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紧攥在手的。
动荡,不是她一个谋士,可以玩弄于股掌的……
需要血,需要光,血与光,杀戮与死亡,所有震撼天地的事物勾勒出的图腾!
那才是战争……
怎么办,无能为力的宿命感令她害怕,所有银盔铁甲的镇戎军嘶喊着“杀”,远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如蝼蚁般涌向西方,她在震天撼地之中,卑微如蓬草,哪堪朔风凌虐……
内战,一触即发,西方山口,可见火光大盛!
那是天策军的青龙旌旗,苍山凝重,峻岭巍峨,广袤大地的边界,天幕被朝霞被火光映作惨红,万丈泼洒,九天飞泻的铁甲奔来,可令群山崩塌!
“冯焰叛国!诛杀镇戎!”
呼号撕开了一片血光,两只大燕的军队,此时居然要在此展开内战?
不行!秋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可距离那战场还有好远,她无兵无马,连武器也没有,凭什么阻止一场战乱?
千钧一发之际——
两军将要相接的缺口,正是一座黑山的山脚,此时漫山遍野的黑甲如潮水一般,化作汹涌的黑色洪流,如亘古之中最惊天最肆虐的一场漆黑的洪水,涌下山口!
那,那是,赤锋军的旌旗!
秋菀惊喜交加,远远地停下了脚步……
黑潮席卷,万马奔腾,铁骑仗天般势不可挡,以闪电般的飞速,以有条不紊的阵势,从山上冲杀而下。
秦湑的三千精锐。
她带来的三千精兵,为首那人,真的是他!
黑马凌空奋蹄,扬鬃嘶吼,黑绫狂舞缭乱,却抵不住那杀意渗出,秦湑惨白的脸上还染着触目的血痕,他身上背着一个人,缨枪指天,霸气席卷,绝非常人可挡。
刺目耀眼的朝霞中,他身后鲜红血红,泼洒漫天的红光,映得他凛冽专横,飞扬跋扈,决战疆场的英雄傲气,霸者狂气,交织成火与光的图腾,他本身,就是赤锋永远招展的旌旗!
“秦将军!”
一声冲天的呐喊,镇戎和天策顿时停歇恶战……
两侧蝼蚁般,潮水般,呼啸腾然,疾驰而来,如狂风般的两军,霎时间噤若寒蝉,原地勒马,动作整齐划一,人人面露惧色,上至领兵的副将,下至新进的小卒,全都停下厮杀的动作,静静地望着那一人一马,从朝霞升起的瑰丽血光中狂驰而来。
轻盔薄甲,黑袍褴褛,秦湑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肩头扛着的尸体,此时血肉模糊,皮肉大绽,令人倒吸冷气!
天地飓风戛然而止,一切静谧,只为,他要开口。
秋菀翘首眺望,屏息聆听……
“昨日覆灭我天策五万兄弟的梁军首领,其尸首在此!”
说罢,他将肩头的尸骸猛掷于地,血液脑浆四溅,那具须肉模糊的尸首顿时堪堪断作三截!
他一句话,一个动作,比得过惊涛骇浪,比得过万钧雷霆……
先是安抚了天策军。
他冷冷坐在马背上,手持缨枪,只是那般冷然地坐着,却将一切紧攥于手。
“这是我在战场残骸中找到的镇戎军虎符,和天策军虎符。”秦湑寒声说道,虽不见他双目,但那隐隐本来的如虎如狼的凶猛阴戾,令百万大军胆寒:“若冯将军真的叛国,不会留下虎符,而应呈交梁贼。”
这句话,安抚了镇戎军。
一语铿锵,震碎了所有质疑!
众人气息一屏,却猛然看见——
眼前那身子笔挺,八方飓风也莫可撼动的玉锵侯“唰”地举起红缨枪,那枪划开一道冷光,寒芒暴涨,秦湑反手收枪,将那杆铁铸硬枪,生生折断,发出刺耳龙吟,震碎山石之声!然后战袍翻飞,袖口一扬,断裂的缨枪被他抛在地上,直直地插入地面,“铮——”地低吟,左右摇晃,凛然生风。
“我秦湑对三军忠心日月可鉴,若我心存半点私情,庇护贼寇,形同此枪!”
“大燕三军在此,诸位可愿随我踏破无间,倾覆阿鼻,为我大燕杀出一条血路?!”
这分明是疑问,但在他开口之时,那一字一句铿然砸地,九州大陆为其言辞裂开沟壑,锋芒穿破青云,睥睨万物之间,只有他主宰,万物臣服!
“誓死追随侯爷!”
“誓死追随侯爷!”
“杀尽梁贼,踏破城阙!”
“马革裹尸,扞我大燕!”
百万军马的呐喊嘶吼声中,他立于马上,岿然不动,饶是周身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分毫侵不得他的发梢。
他一言一语,三军臣服。
他挥剑指天,天可以崩裂,他缨枪指地,地可以塌陷,他旌旗所到之江河湖海,水滴枯竭,再无甘露。
他不可以被反抗,因为所有人都愿誓死追随。
他冷冷地立在马背上,气势震碎九霄云海,踏破大陆山阙,一切都在他沉寂的眼底。
缓缓寂灭。
“如此,撤军回营!”他断喝,一声令下,猛然攥紧缰绳,一骑绝尘快马,身后八十万死士步步紧跟。
作者有话要说:
☆、纵横疆北,狼王雪狐,镇戎失虎符
秋菀喜极而泣。
方才紧张凝重的号角声盘旋在大营上空,积压着浓厚的郁霾令她无法喘息,而他出现的那一瞬,一切动荡都止歇了。
浸透在日光中的十里连营,此时规整肃穆,迎他凯旋。
八十万大兵呼啸奔袭,漫天沙尘浮埃,激荡起豪情万丈,那从天际涌来的如狂风卷潮的军马,铁蹄震踏得大陆颤动,飓风绽裂。
脚底动地的震颤令秋菀发怔,而那一骑黑马奋蹄扬鬃,狂暴疾踏,马上的身姿挺拔的那人离她愈来愈近,她裹紧了御风的大氅,不知该不该唤他……
第一次,她因为自己是女子,感到无力,她无法冲锋陷阵,力挽狂澜,而他英雄豪气,纵横天下,说不出心底那份情绪,该怎样概括。
或许只是倾慕?还有一丝崇拜?
“秦湑!”她裂开嘴笑着,对着他奋力地挥手,喊他的名字,心知他看不到,却还是跳起老高挥舞手臂。
她呐喊声虽然很嘹亮,但因八十万兵马的铁蹄声震耳欲聋,旋即被湮没。
然而——
他的黑马长嘶一声,跃出飒爽的弧线,堪堪落蹄,在她耳畔发出震地的踢踏声,秦湑微微倾身,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际,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抱上了马!
他揽她入怀,箍住她的腰,她的呼吸间又是他淡雅的佛手和浓浓血腥气。
他居然听到了她刚刚的呼喊?
尘土飞扬,坐在马鞍之上,秋菀才感知那份破天撼地的激荡豪情,像是从九天飞泻而来,铺天盖地,令她为之发颤。
身后,她不禁侧脸去瞧,八十万雄兵,三师汇集,旌旗飘荡猎猎凌风,战马密集雄姿勃发,无数将士生死相随,舍命陪君,胸臆间的纵横霸气,跃然腾空而出,令天地失色 。
利镞刺天,惊沙扑面!
力拔山兮,势崩雷电!
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触到。
她不禁笑出了声,第一次纵马沙场,将北疆的土地纵横,她守护扞卫了那么多年的寸寸国土,直到今日,她才看出它的美!
浩浩无垠,飞沙走石,浑圆红日缓缓从群山峻岭中升起,血染江山般,惨红弥漫。疆土广袤,山川萦绕,于此处大燕的极北,她还想收回更远的疆土……
朔北九州,再往北,她的那副《大燕盛世图》还要多久可以成为版图,尘埃落地,四方平安?
“下一次,不准你再不相信我。”
他在她的耳畔低语,沙石声,马蹄声,呼喝声崩乱嘈杂,他的声音却近在咫尺,温热得令她脸颊发烫,霸道地直入心底……
“下一次,我也不准你不带我去!”秋菀赌气地骂道,却笑得将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来,他孤身一人取北梁大军首领的首级,一定勇不可挡,势如虎狼,她却没看见,可真是心痒。
杀北梁首领,夺回虎符,安抚三军动乱,他只用了一夜。
她领兵救援,在山间埋伏以防局面失控,还真是多虑了呢……
战马疾驰,颠簸之间她靠在他的胸口,后背感触到铁甲坚硬,闻到血腥浓重,真切的实感,令她越发坚定。
“昨夜你领兵赶来,那三千多野狼没有为难你罢?”他双臂圈出坚如磐石的范围,紧紧钳得她双肩生疼,这几日他越发霸道专横,此时竟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骼血肉里一样。
微微回眸,望见他尖锐清俊的侧脸,被日光衬得英气逼人,冷艳跋扈。
薄唇微敛处凉薄又玩味的弧度,令她心尖一颤。
“没有,我好歹也是赤锋军的军师,他们就算不服,也不敢说出来……”她越说越没底气,撇了撇唇笑道:“狼群嘛,自然是听从狼王的,我一个小狐狸哪能让他们信服,没把我吃了就不错了。”
“你是狼王的狐狸,狼王疼你还来不及,谁敢吃你?”他低声说道,呼吸间的炽热灼烧着她的颈后,嚣张又温柔地洇开一片酥麻:“等驻扎大营之后,我便下令,让他们对本侯夫人都放规矩些,昨夜他们一定放肆了。”
那语气间的宠溺和爱慕,令她春心荡漾。
“讨厌,你这样让我怎么当军师啊,你知不知,秦湑你就是个祸水!”她嗔道,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敢说威震北疆,叱咤风云的玉锵侯是个祸水,这世上只有她了。
“嗯?你敢不敢再对本侯说一遍?”
“你……你……不敢了……”
“行了,回营你先收拾下,来帅帐找我,本侯有事跟你商量。”秦湑忽地正色道,威严顿生,复又冷声唤道:“秋军师,记得穿男装,军容要肃穆。”
秋菀一撇嘴,这就是公报私仇啊!
※※※
北疆沙尘飞扬,秋菀实在受不了满脸尘土,便在营帐里洗了个澡……
行军打仗,真的很难讲究这些,可全军就她一个女子,秦湑还是点头默许了她的请求。
泡在木桶了舒坦了许久,热水凉透了她才擦拭水渍,换上了原来的衣裳。
“哼,说什么要我穿男装,军营里的男装都是打仗时穿的,宽宽大大的她怎么穿呐!”
秋菀气愤地想,于是默默地又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便拿了信笺打算让长岁给她送些能穿的男装来,也没有铜镜梳头,她只能对着盆里的水,借着倒影绾发,然后便急匆匆地撩开帐帘,向帅帐走去。
宽阔绵延的大营,肃穆威严,几十万大军在此驻扎,耳畔却只闻飓风呼啸,一丝嘈杂人声也不可听闻,营帐间穿行的士兵皆是行动整齐,规整有序,凛然生威。
似乎是秦湑“对本侯夫人放规矩些”的军令立刻得以施行,所有人见了她必是毕恭毕敬地行礼,眼睛只敢看她脚上的鞋……
威风凛凛地走到帅帐,还没走到门前,两侧的侍卫便帮她撩开营帐帘子,让她进去。
帅帐中有些幽暗,文案堆积的书桌上凌乱的地图和战报皆是翻开的,两侧烧火的铜盆此时因是炎夏,空空如也,地毯厚软,一脚踩上去脚很舒服,议事的矮几林立,落兵台上各色兵器森然映着寒光,弓、弩、枪、刀、戟、剑、矛、盾杀气腾然。
而迫人窒息的,并不是这些器物……
密不透风地,偌大的帅帐此时坐满了三军将领,都尉,副将,校尉,参军……虽然人数不多,莫约十几位,但给秋菀的感觉,却似乎是千军万马!
众人齐齐地将目光扫到自己的身上。
在座诸位皆是战场上如狼似虎的狠角色,一双双气势崩天的虎目打量着她,锋芒利刃,几乎要将她看透般……
寒意从脚底板上窜,沿着脊梁骨发麻。
可她秋菀是何人,对着一众冷然的将士,莞尔一笑,信步前行。
越走近,那坐在帅椅上的人,就越发的清晰。
秋菀疑惑地望了望那铺着雪白兽皮的紫檀圈椅,椅上的人,此时微微抬眼,似乎感应到她走了进来。
他身上披着细鳞缀成的薄甲衣,笼着立领窄袖黑墨色的衣袍,蹙金兽面束带勒腰,靴履用带缚于脚背和足踝,斜斜敞开的斗篷,一簇盔上红缨撒下来,撩开英武又华美的男子气息。
秦湑的手修长,如雪原皑皑般苍白,右手拇指上的碧绿扳指正轻轻扣着桌面,那摊开的一张地图上,地图老旧古朴的苍黄色,衬出他手腕露出的一截冷白,轻轻敲打出蛮狠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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