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宓娜倩?br />   江修当晚便被江云宛气得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一连数日皆未上朝。
  只有江家人自己清楚,那一向懦弱贪财,又好色滑头的老爷,只是害怕上朝面圣罢了!
  女儿闯下如此大祸,简直是目无君主,大逆不道……
  敬国府,祖宗祠堂前,江云宛撇撇唇,不耐烦地跪在蒲团上。
  “说,你做错了什么?”江修气得满面通红,胡须飞扬,手中的藤条在空中飞舞,呼呼作响,却一下也没打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
  “爹,我什么也没做错啊!”江云宛漫不经心地挖了挖耳朵。
  “还没错?你画了这么大逆不道的画,还妄图以女儿身混进官场,你简直就是疯了!”江修气不过,加快了挥舞藤条的速度,累得气喘吁吁。
  “行了,爹,你不是身体不好么?别拿着藤条了。”江云宛看不下去,笑道:“若你说皇帝看到那幅画会生气,你想错了,他开心还来不及。”
  江修手臂一酸,停下了挥舞,疑惑道:“若我是皇帝,你画了一副那样的画,我定会赐你死罪,怎么会开心!”
  “所以啊,爹你当不成皇上,就算当了也是个昏君。”江云宛嘿嘿一笑,很欠揍的样子。
  江修无语。
  “这就是,皇帝的野心。若我的图上不是多了一块江山,而是少了一块,咱们敬国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都得搭进去,可现在我可是把大燕的版图扩大了近一倍,皇帝就偷着乐罢。”江云宛站起身,捋平裙角的褶皱,幽幽道:“只是不知道,过几日我面圣,皇帝会怎样考验我,毕竟宰相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说罢,她无奈地摇摇头,走了出去,留下江老丞相一个人目瞪口呆,怎么?这丫头片子不仅有十足的可以面圣的把握,居然还对自己的位子觊觎已久……
  真是个不孝子!江修胡子飞扬时,顿时有几分风烛残年之感……
  而仅仅过了三日,一道圣旨传来,宣江丞相家小女江云宛入宫面圣!
  ※※※
  三日风雪,映得朱红金钉的宫门巍峨壮丽,而深深宫墙中,那份压抑震慑人心魄的皇家威仪令江云宛有些紧张。
  宫道两旁尽数被皑皑的白雪覆盖,漫漫冷白浮现于视线里,画角飞檐上龙腾凤舞,在澄澈日光下泛着奢华金色……
  这便是皇宫了,江云宛暗想,步调不疾不徐地跟着内官轻缓的脚步,一步步踏上那沁着寒意的千级白玉石阶,。
  文德殿,龙涎香袅袅升腾,燕帝慵懒地揽过一袭蔽膝绛纱袍,卷云冠垂下翠缕,映得那双冷彻锋利的鹰眸更加熠熠,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看着殿外,那不过十六岁的少女,步步走来。
  她并未浓妆艳抹,只淡妆似芙蓉。
  她毫无珠翠缨络,只斜簪碧玉钗。
  她甚至毫不局促不安,目光只是着前方的道路,含笑却不轻浮。
  原来,她不只是有些小聪明么?
  燕帝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画出那一副画,他未看见画工底蕴,未看见丹青雅趣,却在那一笔笔水墨里,看见称霸天下的野心……
  燕帝眯缝起狭长的鹰眸,冷冷看着江云宛走到殿中央,两旁六部尚书俱在,御史台、司谏院一群唇枪舌剑的言官们早已炯炯有神地等待着,太子和璟王也注视着她。
  江云宛深深吸了一口气——
  “民女江云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江云宛行山呼之礼,还未礼毕,却听见身侧“唰”的一声,两个太监拉开了那副《大燕盛世图》。
  她强笑,这么快便进入主题么……
  皇帝比想象中更难伺候啊!
  “起来罢,朕上次见你,你还哭喊着要嫁给老十三,如今再见,你却哭喊着要朕给你官做,江云宛,你真是与众不同。”燕帝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既如此,你就解释解释你的自荐书是什么意思罢。”
  江云宛闻言,恭谨起身,有条不紊地揽过裙裾,踏上前去答道:“启禀陛下,民女的自荐书,只有两个意思。一是,若陛下让民女在朝为官,民女定为陛下开万世太平,创百年盛世。”
  好大的口气!
  见燕帝有些愠色,两旁的官员议论纷纷起来,当今圣上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又喜欢多疑猜忌,如今看来,江云宛今日定是大难临头啊……
  “第二呢?”燕帝微微挑眉,目光如刃。
  “第二,民女愿为我大燕开疆拓土,以攻为守,北伐梁国。”江云宛字字分明,却句句惊乱风云。
  好个江云宛!
  燕帝心下暗暗赞叹,文武百官看不破,揣摩不到的圣意,她一个十六的少女却了如指掌……
  难怪江修看来毫无城府,却一直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有什么样狡猾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狡猾的女儿啊,江家有这样一对父女,定是享尽荣华富贵,百年不倒。
  “好端端的,朕为何要伐梁?”燕帝幽幽地问。
  “皇上,放眼望去我大燕表面上看起来太平祥和,子民安乐,国力强盛,疆土辽阔,但实际上,每时每刻,都藏着亡国的隐患!”江云宛仰起脸,那双明光熠熠的眼眸,直视龙榻上的燕帝,虽谦恭诚恳,但含着不可摧折的魄力。
  “黄口小儿,惑乱人心,朝堂之上岂是你信口胡言之处?陛下,臣恳请皇上降罪,江家小女出言不逊,实乃大逆不道,有辱国体!”司谏院平日里唾沫星子能喷死人的言官终于跳脚了。
  随即,便有更多的官员站出来反对江云宛的一袭胡言乱语。
  而燕帝的眸色渐渐转浓,表情阴暗,却迟迟不肯发话。
  眼中,那风波中心的少女竟然微微一笑!
  她桃色薄唇轻扬,眉眼弯成月牙,露出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才有的顽皮的笑容。
  朝堂之上,步步惊魂,一个不小心就满门抄斩,她立于风口浪尖竟依然如沐春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如此简单的道理,聪明如江云宛,她必不会不懂,那么惟一的解释就是,她知道自己的聪明,并不打算掩饰,因为她不屑于和其他人斗。
  因为,太聪明了。
  她知道自己此言一出,皇帝不会降罪,相反还会大大赞赏……
  燕帝不禁,微微一笑。
  江云宛见龙座上燕帝忽地一笑,暗道不好,这皇帝果然不那么好对付。
  大燕三百年,历朝历代的君主中,像这位主子这么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而眼前这位绛纱袍披身,神色冷峻的帝王,是最最阴暗的!
  江云宛一敛唇,不敢再笑。
  “你啊,就跟他们讲讲为何如今我们大燕,时刻都有亡国的隐患罢。”燕帝冷笑道。
  群臣闻言,纷纷愣在原地。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我大燕领土虽辽阔,但无险可守。”江云宛毕恭毕敬地立在《大燕盛世图》前,缓缓说道:“此处是梁国匈州的扼虎关,西接高原,东望绝涧,南连龙山居高临下,北有黄河天堑难逾。这是梁国的荆朔,占地辽阔,其中有沟壑,有山川,皆是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往南直扼我大燕皇城灏京的咽喉,据守此战争要地,梁国挥师南下,我大燕无险可守,天险尽失,他们可以一马平川地直入我大燕腹地,攻进灏京。这也便是,为何与梁国交战,我们频频失利,不是因为我们马不够肥,刀不够利,兵不够勇,这是天生劣势。”
  一番分析,朝堂上文官们不再做声,而武官们有几个已经微微点头赞同,江云宛便会心一笑道:“可幸亏,我大燕近百年来一直有神将驻守北疆,北梁因震慑赤锋营的勇猛,不敢侵犯,可如今,玉锵侯战死,赤锋军遭受重创,群龙无首之际,北疆必定难守,于今之计,我们必须勤练兵马,以攻为守,挥师北上,才可永无后患。”
  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所以,陛下若准许民女为官,十年之内,民女必会为我大燕占领北方险要之地,开创百年盛世。”江云宛盈盈叩拜,心下暗道,如今正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许多年来的除夕夜烟花国宴,皇帝酒后挥笔成诗,其间最多的字眼,便是“北望”,江云宛一直记在心里,却不明其意,直到玉锵侯战死,她才豁然明了。
  原来,皇上虽城府深沉,多疑猜忌,但却是一代明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只是朝中大臣苟且偷安,惧怕梁军,三百年的太平已让大燕积贫积弱,兵力衰微,此一战若马到成功必成永垂史册的卓越功绩,若败北则是一败涂地,无法转圜……
  皇帝主战,而且势在必行。虽然痛失玉锵侯这一大将,但他从未将秦湑当做小孩子看待,便知他在等有朝一日,兵强马壮,一举挥师北上,永断亡国后患。
  曾经她也以为,是皇帝暗杀玉锵侯,因为他拥兵自重,已成隐患,但如今细细想来,玉锵侯能有那般的兵权,其实是皇帝一点一点暗中给他的。在北境构筑城寨,在北境屯兵百万,让玉锵侯镇守北方从未回京,这一切都在预示着——
  伐梁!
  只要她的自荐书里,有伐梁二字,皇帝一定会给她一个机会。
  她在赌,其实皇帝也在赌……
  而在此时,燕帝与江云宛视线相交的一瞬,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江云宛,朕给你一个机会。”燕帝笑道,缓缓起身:“你若摆平了夜秦暴动这一事,朕便封你为我大燕右相!”
  一字一句,震天撼地,帝王霸气,肆卷风云雷霆。
  江云宛淡淡一笑,谢恩道:“谢圣上隆恩,民女三个月之内,定奉上夜秦王之首级!”
  




☆、我辈豪杰,气贯长虹,黑翎决雌雄

  夜残更漏,是夜乌云蔽空,似是酿着一场大雪。
  而浓稠如墨的暗处,孤余南楼一灯如豆,那昏黄的灯光,照亮庭院内树影斑驳,看不分明。
  少年一袭黑袍,玄色抹额垂下两缕,兀自无风翩飞,惹尽风流,他静坐于窗前,再一抬眼,果然见窗棂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位少女,一袭赭红男装,曳于身后的狂风。
  不知是夜把她染得几分妖冶,还是她一袭红装将夜染得赤红。
  似乎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明月破云而出,映得她笑容粲然,流光溢彩,那双骨碌碌转动着的眼眸含着轻浮意味。
  除了江云宛,还会是谁。
  “妙哉,妙哉。此处景致脱俗,少年俊俏,真是遗世独立,清幽雅致的去处!”江云宛狡黠一笑,居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羽扇,风流倜傥地摇起来。
  真是作孽,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此时是不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三个月后要取夜秦王首级的人,难道不是她么……
  秦湑幽幽坐在一角暗处,黑衣如夜,肌肤如雪,只有黑与白的相衬,却仿佛千般艳色皆从那黑与白中衍生,他唇含冷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非得给自己三个月的期限,做一件根本完成不了的事,何必如此要强……”
  江云宛闻之,静静一笑。
  她从未在人前那样笑过……
  也只有在秦湑面前,她可以温柔似水,朗如皎月,也只有他懂,只有他能陪自己赴汤蹈火,做尽傻事。
  “小秦湑,我吹牛的时候,也想了一下,若只有我一人,我绝做不到三月之内取夜秦王首级这种事,但若你我联手,这天下,俱在掌握!”江云宛朗声而笑,一步步走近暗处的秦湑:“因为,若这天下真有绝代双骄,那定是你和我了。”
  好不放肆嚣张。
  她贴近时笑颜如花,梨涡荡开,当真是一点伪装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对他笑。
  秦湑听了她一席不着边际的傻话,心里却暗暗笑了。
  “那便说说,要我怎样帮你。”他问。
  江云宛狡猾一挑眉:“我只向小秦湑你,借一个人,一封信,还有一支箭!”
  ※※※
  燕历神佑五年,正月十五。
  上元节这日,虽是观赏花灯,倾城不眠的佳节,但按照惯例来说,也是夜秦使臣进京,向大燕朝贡之日。
  那少年跋扈,刚愎自用,又阴狠毒辣发动宫廷政变,弑父杀母,篡夺王位的少年君王称帝后,第一次派使臣来大燕,却毫无向大燕俯首称臣之意,使者宇文锋来到灏京后也鼻孔朝天,嚣张放肆,丝毫不恪守使臣的礼节。
  燕帝虽设国宴迎接夜秦使臣,但席上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已是弥漫到皇宫的各个角落,宴席上的文武百官也胆战心惊,看着这场一来一往,国与国之间的冷战。
  下酒八盏后,殿内歌姬舞娘霓裳羽衣,轻歌曼舞,宇文锋忽地嘲弄笑道:“大燕也唯有美色娇娘尚可入目,尔泱泱大国,男子皆擅长舞文弄墨,恐怕骑射武功已远远不若我大秦矣。”
  一句话,似是惊雷,炸响在殿中央,燕帝强忍怒火,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