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儿





好字,就连阿绫这认不得多少字的都觉得他的字像是兰花一样清雅,看着看着鼻子里好像都有一股子清香一般。
  没事就扯出他的杂记来翻翻,却也不太明白写的是什么。就是感叹:这呆子咋这有才呢。
  有时候心情好,她也帮他磨墨的,颇有些红袖添香的意味,有时候恼了,她就直接把砚台随便扔了,陈昀也不会说什么,默默的收拾,还打盆水来给她把弄脏了的手洗干净。
  洗完了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一盒子膏脂:“给你买的擦手的。你上次不是很喜欢这个吗?我也没什么钱,只买的起这样的,你将就着用,有总比没有强。”
  阿绫的心也不是铁做的,不知不觉就窝心起来,脾气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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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儿很久都没有接到声音带来的消息,师哥那边也全无动静,她总觉得不是很安心,自从长大了之后,师哥就不怎么理睬她了,她也不是很担心,但是她初来天朝的时候,哥哥常常会派人来与自己联络。莫不是哥哥出了什么问题?
  西昭不比天朝,非常之野蛮,她的父王母后都是被人下毒弄死的。
  可是哥哥那么狡猾,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莫非是那天朝太子对哥哥做了什么?
  乌鸦儿只有这一个哥哥,即使他打算把她卖给苏檀,她也还是爱他的。
  她注视着一旁的苏赞梳妆打扮,眼神却极空洞。
  宝瓶儿注意到苏赞一双眼也没离开乌鸦儿,眼神里面泛着一种辛酸,他从未见过小王爷有过这么有灵魂的眼神,忍不住就吃惊了:看来王爷对这蛮王妃还真是动了真格了,日久生情这话真是不假 ,可怜我们王爷讨不到媳妇,母猪也变貂蝉了。
  乌鸦儿哪里会看不到他的目光,装作看不见罢了。
  到了傍晚时分,跟着陈昀出门的阿绫手里擎着两串糖葫芦,大呼小叫的回来了:“哎呀,吓死人了。”
  乌鸦儿扫她一眼:“还有什么能吓死你不成?”
  阿绫瞪她:“现在全城都热闹了,这事儿闹得可大,我跟着陈昀去衙门看那大人审案,堂下跪了个长得还不错的小闺女,我就多瞄了两眼,也不知道那县官说了些什么,那女孩子就掏出一把匕首往肚子上扎,往下一划,肠子都流出来了,人还没死,挣扎了半天才咽气的,真是恕!?br />   宝瓶儿大张着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陈大人,是怎么回事?”
  陈昀抿着嘴半天不说话,突然把攥得紧紧的拳头往墙上一砸:“太不像话了,这荣成县的县令竟然能贪赃枉法到这个地步,造成原告含冤自尽,我不查出真相,誓不为人。”
  阿绫很少见到这个焉茄子也有这么男人的时候,仔细一看,其实他也蛮好看的。
  乌鸦儿听到这样的事情不是不震惊的,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人还在受苦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是苏赞告诉她的,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是略略懂了。
  她推开门,默默的向外面走去,突然一道流星一样的烟花一闪而过,她不由惊喜:流星弹?
  难道是师兄?流星弹是药门掌门人专用的信号弹,用于联络与求救,师兄终于来找她了,但是这信号弹目标很大,虽然可以用于联络但是也会暴露身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莫非师兄出了什么事情?乌鸦儿害怕起来,她连轻功都用上了,向那流星弹的地方狂奔。
  穿过一条街道,几座宅院,就是一处坟山,黄昏才刚刚过去,天将黑不黑,长庚星在天空中闪耀,几处磷火莹莹闪光。
  乌鸦儿在这坟山里绕着圈子,却找不到师兄的身影。
  突然听得一声呻吟:“乌鸦……乌鸦……”
  她猛一转身,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子瘫软无力的倒在一处墓碑旁边:“师哥,你这是……这是怎么了?”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罩扯落在胸前,即使是夜晚,乌鸦儿也能看到他目下那颗幽蓝的泪痣,他双手不自然的耷拉在那里,分明是断了骨的。他略一开口,一缕血丝就从嘴边涌了出来:“洛靖男,洛靖男要杀我……”

  鬼才想和你做朋友

  乌鸦儿一头雾水:“我哥哥?为什么?
  阿珈嘴一张开,大量的血就往外淌。乌鸦儿慌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师哥,先不要说话,保住真气,我一定有法子治好你的。”
  她一只手放在阿珈身后,将体内真气传源源不断的传入他体内。阿珈也不知受了多重的伤,整个人就软软的靠在乌鸦儿肩膀上,乌鸦儿只觉得肩上一股潮意,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尖,她眼眶都湿了,谁舍得下这样的狠手啊。
  忽然听到有稀稀疏疏的声音。然后是雨点一般的飞针涌来。她知道这是西昭死士探路的习惯。
  乌鸦儿心道不好,强抽了真气,将阿珈背在肩上飞身而起,跃上一棵丰茂的树冠,藏了起来。
  阿珈的鼻息就舔着脸颊边的碎发,乌鸦儿却半分没有心猿意马的心情。屏住了呼吸注视着下面的情况。
  先是一阵草响,七八个黑衣人快速的蹲行,其中一个道:“怎么会没有?我明明有看到他的流星弹。”
  “再找找,莫让他跑了。”
  “……不对,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路要向这边跑。”
  “莫非有人接应。”
  “会是什么人呢?”
  “小心为上。”那人招招手,其余人迅速靠上耳朵,众人一阵叽叽咕咕,就四散离去。
  乌鸦儿在树上静静呆了一会儿,听到声音已远去,这才飞身下树,飞下来的过程中却感到气氛不对,只见四周突然飞现七八只挂着绳索的飞爪,直直扑向她胸前。
  乌鸦儿在空中前跨了两步,头一勾,那飞爪就钉在了树上。
  随后而来却是暴雨一般的毒针,乌鸦儿丢出一枚烟弹,飞身上树,几个黑衣人被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乌鸦儿轻轻撮起嘴,吹出一个奇怪的音符,十几条蚯蚓大小的金环小蛇从她衣襟内滑出,她手腕一翻,吐着黑信子的毒蛇就准确的落到黑衣人身上,只听得有人尖叫,想是已经被毒蛇咬到,四肢麻木不能动弹。
  乌鸦儿掏出竹管,“噗噗”吐出飞针,众人已然一命呜呼。
  乌鸦儿查看了一下他们的尸体,果然是西昭死士,这的确是哥哥的人,这就奇怪了,历代药门掌门都是西昭国师,哥哥素来与师哥也很和睦,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听到身后阿珈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这才有些急了,在身上搜了半天搜到了那颗苏赞送给她的什么什么大补丸,是他在桃花坞用燕景生的药材调的,里面有天山雪莲、千年人参、还魂草,还加上些苏赞找来的奇奇怪怪的药引子,用蜂蜜丸成丸子,常时服用可以养颜益寿,危时服用可以续命延气。这药材十分精贵,苏赞一共才做了两颗,一颗就给了她了。
  她将药丸给阿珈吞了,复又渡了一些真气与他,阿珈这才悠悠醒转了些,神智也清明起来:“师妹……”
  乌鸦儿嘱咐他:“少说话,我给你找个地方把伤养好。”言毕却为难起来,该把他带到哪里去呢,苏赞身份是不可以随便暴露的,师兄现在又情势危急,不管了,先安顿下来再说。
  她想着这样去客栈实在显眼,轻声问:“师兄,你还支撑得住吗?”
  阿珈艰难点点头。
  乌鸦儿看到不远处是一条街道,买了一件女士的大披风和一顶女士的风帽,一块白夏布料子,还有一套丫鬟的服饰,她将阿珈的头发散下来,做成女子的样子再带上风帽,想一想,将头上金簪也插在了他的头上。阿珈本就清秀,这样也并不突兀。
  她买货的时候就打听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有房典租。她自己换成了丫鬟衣裳,扶着阿珈七拐八弯的找到那家,敲了敲门。
  一个一脸精明相的婆子来开了门,乌鸦儿道:“你们这里可租房?”
  “是呀,你们要租屋吗?”那婆子打量乌鸦儿和阿珈,只觉得是两个未婚模样的女子,也不知道租屋干什么。
  “要。”乌鸦儿回到。
  这荣成县乱得很,那婆子看这小丫鬟虽然黑丑,但是眼神里却有一股子杀气,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你们住这里可以,可是不能做些什么惹麻烦的事情。”那婆子拿眼去打量她身后那个高个女子,却也看不分明。
  乌鸦儿递过一片金叶子:“只要你不多嘴长舌的,自然没有什么麻烦事。”那婆子立马喜笑颜开,伸手去接金叶子:“自然不会。”
  乌鸦儿也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就好。还劳烦你给我们准备些被褥之类的东西,我们出来的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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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儿将阿珈扶进屋,就去打了一桶水,用盐洗了阿珈的伤口,在他断手上上了些膏药,用木棍夹住,将白夏布扯成条状,充作绷带。
  阿珈一双淡褐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她做这一切。
  乌鸦儿问道:“好些了吗?可以动真气了吗?”
  阿珈瞬了瞬眼目,苦笑:“我已功力全无。”
  乌鸦儿大惊:“谁有这样的功力?”功力全无对学武之人可以算得上致命打击。师哥虽然武功不如她,却岂是普通人可以近得身的?
  阿珈淡笑:“不怪旁人,我功力不够,还要强练天生掌,活该走火入魔。”
  原来如此。
  “可是哥哥为什么要杀你?”
  “你知道声音总坛的事情吗?其实并不是什么发大水,而是有一个秘密组织破坏了声音总坛,你哥哥怀疑是我主使。”声音是西昭的眼目,谁会想要遮住西昭的眼目呢?难道真是谋反,可是声音里的影士也不是什么虾兵蟹将可以随便打败的。
  药门是西昭最大的武林门派,哥哥又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怀疑师哥不是不可能的。
  阿珈脸上带着一抹苦笑:“你也知道,药门诸人本来就不服我,再加上你哥哥下狠心要杀我,我是费了极大的劲才死里逃生的。”
  乌鸦儿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一定可以护你周全,等你伤好了我自然会去和哥哥说清楚,你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如果你是这种人,师父岂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她话说的那样满,全无退路,自己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阿珈看着她,半天不语,突然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乌鸦儿虽然素来暗恋阿珈,但是真正这般相处起来,却又害怕师哥知道了她的心思,正色道:“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这样,包括……阿绫。”
  阿珈苦笑:“你不说她还好,我上次出任务时去看过她,觉得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你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吗?”他话说的温柔,仿佛只是闲聊一般。
  乌鸦儿不想将苏赞牵涉其中,只是摇头:“并没有啊。”
  阿珈看着她,深深的,半晌道:“她和你不一样,若我一无所有,我相信站在我身后的只有你。”
  原来师兄是理解自己的,乌鸦儿一颗心怦怦跳,身子麻木一般,却突然想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出来许久,不知道苏赞那边怎样了。
  她抬头问阿珈:“我去弄点吃的,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将阿珈安顿好后,飞身就回了福茂客栈,推开房间的门,看到苏赞正坐在那里,手中擎着一只小杯子,默默喝酒。
  “回来了?”
  “恩。”
  “怎么去了那么久?”
  “去见了一个朋友。”乌鸦儿不想多说。
  苏赞抬了抬那双凤目,看了乌鸦儿一眼,将酒杯凑到嘴边:“我给你的簪子呢?”
  乌鸦儿一摸头顶,光溜溜的,想起来那簪子插在了阿珈头上:“我忘在朋友那里了,我待会去取便是了。”
  苏赞将酒喝了:“宝瓶儿做了鸡汤,温在厨下,你去取来喝了吧。”
  乌鸦儿点头:“好,我出去一趟。”
  苏赞抬眼看她:“记得要回来,我等你。”
  乌鸦儿看着他的一双眼睛,突然有了一丝错觉,她感觉到心中有些愧疚,可是他们说好了并不是那种关系啊,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哀怨的眼神,他明明说过已经放弃自己了呀。一定是错觉。
  她说过保护他不被别人杀死,任务完成后,她会离开。
  乌鸦儿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苏赞:“王爷?”
  苏赞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嗯?”
  “我们是朋友,对吗?王爷。”
  苏赞唇角一挑:“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
  乌鸦儿笑一下:“嗯,那我走了。”
  乌鸦儿离开以后,苏赞轻轻拍了下巴掌,一个黑影站了出来:“王爷,请吩咐。”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药门的掌门人南宫珈?”
  “是,而且是重伤。他现在情况好像十分不妙,不过经过王妃的照顾,应该……”他看到苏赞的脸色,有些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