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儿





  可是,师父在禁宫这么多年,并没有对二哥有过什么特别的兴趣啊,而是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尽心尽力的教导自己。
  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抬头看着乌鸦儿:“可是师父从未对二哥如何,这么些年倒是对我亦师亦友,倾尽所有,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乌鸦儿沉默半晌:“我想,也许这是姑姑的用心吧,因为你二哥两岁便做了太子,受到你父皇无边的宠爱,她也许并不希望你二哥和你师父相认,而你,小小年纪无依无靠,反而需要旁人的庇护,我想你师父一定是非常非常爱你的母亲,才会忍受宫刑前往皇宫,只为与你母亲相见相伴,如果你母亲刻意瞒掉太子是他儿子的事实,而将你托付给他照顾的话,他岂有不允的道理?”
  苏赞看着她,喃喃:“会是这样的吗?”
  他现在这样,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乌鸦儿心里难免触动,软软说道:“女人大多如此,希望自己爱的人都过得好,姑姑的心意,我猜测,应该是如此吧!”
  苏赞低头:“到底是猜测,我一定会回去查个清楚的,但是一切,都要先找到我父皇先。”
  乌鸦儿点点头,就要取旁边的衣服来穿。
  突然手腕却被苏赞一把擒住,她整个人失重的倒向苏赞,苏赞一双眼灼灼看着她:(按一般的套路,苏赞同学在这里又要发情了,乌鸦儿同学会被那啥,但是我这里偏偏不这么写,哇哈哈)“如果你怀了我的孩子,你会瞒着我吗?”
  乌鸦儿看着他:“我……也许会吧,但是我是为了孩子好啊。”她素来都是说实话的。
  苏赞冷笑:“你要是敢对孩子比对我好的话,那就不要生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孩子。”
  “你?”这人变化怎么这么快呢?
  “可是我喜欢孩子啊!”
  “你不是有大圣了吗?”
  “……”
  乌鸦儿在屏风后面穿衣服,转出来看到苏赞,难免还是要发上一会儿愣,他穿着一件青色的素绢棉衣,十分朴素,头发随意的用一根白玉簪簪着,脸上脂粉未施,虽然极素,却越发衬托出他超群的气质。
  苏赞冲她挤挤眼睛:“你目光怎么这么色啊!”
  “哪有……”乌鸦儿怨念。
  苏赞冲她招手:“过来,我给你梳头发。”
  乌鸦儿轻快的过来,坐在了镜子前面。
  苏赞在妆台上捡了一把描金的黄杨木梳,沾了一点玫瑰露,小心的为她梳理着长发。
  乌鸦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自己嘴唇太红,眼睛太媚,胸部太大,怎么看怎么像个艳妇,没有祝新舟的清雅之气,她总觉得自己和祝新舟比起来太俗气了。
  其实旁人总是赞她美,她却很自卑。
  母亲在她小时候,摸着她的脸蛋说:“你姑姑生得谪仙一般,也不过是充作男人玩物,你天生一张尤物脸孔,男人又怎么会对你托付真心呢?你一定须有天下最好的武功,和最坚强的意志力,才能免于被男子所骗,你知道吗?”
  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这张面孔。当她吃掉了苦藤草的时候,心里其实是甘甜的。
  乌鸦儿当年为了学习天朝话,话本子没有少看,红颜薄命的故事看得太多太多,也曾唏嘘。到今日却方明白,其实红颜未必真薄命,若是真心爱过,一生都是不会后悔的吧,即使今日就与苏赞别离,她也不后悔与他相遇,起码快乐过吧!
  起码知道什么是爱,起码听从了自己的心。
  苏赞细细为她梳着头发,随意盘出了一个髻,简单好看,却是个妇人发髻。
  他为她插上了那只金色花簪。
  乌鸦儿摸摸那簪子:“这簪子有什么特别吗?为什么你一直让我带着。”
  苏赞淡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里面被我施了术,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可以感觉到。”
  乌鸦儿本来以为他会说这簪子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是要送给心爱的人的什么什么什么的,没想到这竟然是个跟踪器。
  她转头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他:“你监视我?”
  苏赞笑得温柔:“我只是怕你遇到危险。”
  乌鸦儿撅嘴:“说得好听,你这个阴暗的男人。”
  二人正闹着,突然传来宝瓶儿欢快的说话声:“……呵呵呵呵呵,我们王爷其实非常英俊的,虽然字儿认得不多,但是……”也不知道是和谁说话,倒是声音越来越近了。
  “哗啦”一开门,门外两个人都愣了。
  乌鸦儿也愣了。
  门口宝瓶儿端着脸盆,身后跟着美貌清雅的祝新舟,她穿着一身杏色衣裙,头上俏皮的缠着一圈狐狸毛,让她不似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清冷,别添一番风韵。
  宝瓶儿看到妆台前的二人,愣愣的道:“王……乌……九公主,你昨夜不是不在这儿歇的吗?”
  乌鸦儿窘得脸都红透了,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祝新舟本来还有丝怔忪,似乎无法接受,随即却释然一笑,对着乌鸦儿儿道:“九公主真是美,新舟还没有见过公主这么美丽的人。刚才都看愣了。”
  若无其事的道:“本来只是有些公事想要问问王爷,其实现在更好,还可以和九公主说说话儿,我扮成男孩儿许久了,连个正经的手帕交都没有,也不知道九公主会不会嫌弃新舟。”
  她话说的大方,人更加大方。
  乌鸦儿淡淡笑:“祝姑娘玩笑了,你不必叫我九公主,叫我乌鸦儿就好,在西昭,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祝新舟笑笑,手并在腰侧屈膝行了个礼:“那新舟就不客气了,不知道公主年方几何,我们可以姐妹相称,岂不更妙。”
  报了年岁,自然祝新舟要长上个一岁半,乌鸦儿就叫了她一声新舟姐。
  苏赞在旁边温润的笑着,也不说话,看着祝新舟笑,半晌道:“有什么事,我们马车上再说吧!”
  祝新舟正待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在外面喊她的名字:“洛乌鸦,洛乌鸦……”
  乌鸦儿出门一看,却是阿绫站在那里。

  郎君再见吧再见

  “叫什么叫,你找我什么事?”乌鸦儿冷淡道。
  阿绫乜斜着眼睛:“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乌鸦儿勾唇笑了:“你有重要的事情这里不能说吗?你不说我就进去了。”
  “诶?洛乌鸦,师兄说过让你照顾我的。你这个女人真是太坏了……”
  乌鸦儿看她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也十分急躁,知道应该多少出了点事情,声音有点软:“到底什么事啊?”自然而然的向她走了过去。
  阿绫看了一眼屋内的苏赞和祝新舟,牵着乌鸦儿的手沿着走廊走了老远,进了她和陈昀的房间,左顾右盼了一番,把门拴上,才回头看乌鸦儿。
  “我,我……”她面色通红,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名堂。
  乌鸦儿抱着手臂,随口说道:“你怎么也这么别扭,什么事啊,难不成怀孕了?”
  “哦,你怎么知道?”
  乌鸦儿大惊:“什么?你不是还没成亲吗?你这样对得起师傅吗?这陈书呆真是……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呢?”她话说的有点重,阿绫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也不是故意的啊,呜呜……之前只是亲一亲,后来他说……他说没见过……然后然后就让他看看呗……看看……看看就想尝尝……尝尝也不知道……不知道会怀孕啊……我们都没有经验……”
  乌鸦儿傻了,怎么天下男人都差不多啊,她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里面也会有个小生命呢?
  她到底比阿绫沉稳许多,看着她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陈昀怎么说?”
  “有两个月了。他……他当然开心啦,还把他爹的信给我看,他还哭了,说什么我人好,他穷的叮当响还愿意跟着他,他以后会待我好的什么什么……”
  “他爹的信?”乌鸦儿皱眉。
  “恩,他爹盼着他早日找个媳妇儿。”
  乌鸦儿心里知道,陈昀对于阿绫确实是个好对象,毕竟这么缺心眼,一心一意对阿绫好的男人是很难找的,可是……
  “那你到底要不要这宝宝?”这才是重点。
  阿绫咬了咬嘴唇:“要啊,当然要!”乌鸦儿看到她那坚决而孩子气的面容,不由有些担忧。
  “你在哪里养胎?”
  “我也不知道,你帮我想想吧。”
  乌鸦儿想了想:“他有巡史的任务在身,自然不会随苏赞回京,而是去危险的南方,你有身孕在身,难道要跟他去吗?若是你回他那穷得叮当响的老家,怕是日日喝白菜汤还要伺候你那公公,我看哪,你还是跟我回西昭吧!你爹娘也在,照顾你也方便。”
  阿绫抢白:“我爹娘一定嫌我丢脸,再说了,他们也不喜欢外国人做女婿,我回去了,他们会逼我再嫁的。”
  乌鸦儿有些不耐烦:“姑奶奶,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我想……我想在药门住着,你……你照顾我。”
  乌鸦儿晕死,你还赖上了我了啊。
  乌鸦儿转身就走。
  就看到陈昀捧着几个橘子从廊道那边过来了:“娘娘,娘娘别走,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求娘娘代为照顾一下阿绫吧,旁人,微臣也都信不过。”他将橘子往桌上一放,给乌鸦儿跪下了。
  乌鸦儿囧死:“你们吃定我了吗?”
  阿绫剥开一个半青不红的橘子慢慢吃起来:“你脸那么臭,我都不嫌弃你,你就不要在那里摆什么臭架子了,再说了,你也不怕师兄回来再也不理你了吗?”
  乌鸦儿瞪她一眼:“念在你是孕妇的份上,我就不动手打人了,陈大人,起来吧,我答应你们了。”
  正要出门,阿绫却又把她拉住:“有件事情,我要求你帮我一个忙。”
  乌鸦儿很少看到她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什么事?”
  阿绫紧张的看着她:“我,我刚来的时候被歧王爷下了药,解药每月一给,我现在有了身孕,你可不可以让他帮我把毒彻底解了啊!”
  “他给你下了毒?你身上有毒你还敢怀孕?你真是……真是……”乌鸦儿气咻咻的摔门而去。
  阿绫撇撇嘴,低声抱怨:“真是烦人,像个老太太一样烦人呢,祝你老得快。”哼着歌又开始吃那酸的涩口的橘子。
  乌鸦儿回屋的时候,宝瓶儿和祝新舟已经离开,苏赞坐在那里想事情,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
  看到她进来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回来了?”
  “恩,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给阿绫下过毒?”乌鸦儿其实心里是不高兴的,但是她觉得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苏赞笑笑:“你是说冰魄?我唬她的,当时施了点小法术,把她吓成那样,呵呵,每月一瓶的都是珍珠养颜丸,我出行带了许多,便宜了她个小丫头。”
  乌鸦儿囧,这的确是他的作风。
  苏赞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深沉的东西,却让她有些捉摸不定,半天他才笑了笑,对她招招手:“过来。”
  乌鸦儿依言走过去,坐在他的怀中,苏赞把头靠在她肩上:“我每日思虑,不可谓不殚精竭虑,我觉得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心中担忧,所以会忽略你一阵子,不要怪我。”
  “不会啊。”
  “……”
  苏赞良久不说话,乌鸦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他。
  迎上无比深沉的目光:“我们要离别了,你有话和我说吗?”
  乌鸦儿垂首,长长的睫毛将她星子一样的眼睛掩映住,语气平淡:“我会等你的。”说不出为什么,脸有点痒。
  苏赞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揩,指尖晶莹闪烁的是泪花。
  他勾唇,将她搂在怀中:“傻瓜。”自己声音里都有丝哽咽。
  乌鸦儿紧紧抱住他:“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要为我守身如玉,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好的,我答应你!”
  乌鸦儿看着他,眼中有丝欣喜,转而变作了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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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道旁,一边是朱色绣金龙华盖,后面跟着两架马车和长长的骑兵仪仗队。另一边是翠色孔雀纹帷帐,跟着一架行辕,三四十御林护卫佩刀而立。
  苏赞、苏焕与洛靖男揖手作别,相谈甚欢,洛靖男分明看到苏赞眼中落寞,转身对着华盖下的马车大喊:“灵鹫,灵鹫,出来跟歧王爷说几句话啊!”
  车中一女子穿着绣满鸢尾花的紫色罗裙,头罩皂纱,一动也不动。
  旁边坐着一个黄裙女子,长头发散下来,脸边的两条小辫子里面编进了几缕金线,下坠两块孔雀石,一块亮蓝色的缎子包裹着她的脸。她一边吃着橘子一边道:“装什么镇定啊,戴着块黑纱,躲在里面哭,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要不是我的昀郎昨日就走了,我岂会放过见他最后一面的时间?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女子语带哽咽:“你再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