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儿





  “你没事吧!”乌鸦儿问道。
  那少年抬头,只见他一双凤目,眼波流转,却是在笑。
  乌鸦儿大惊:“谢云深?”
  谢云深擦了擦唇边的血渍,站起来:“你认识我?”
  乌鸦儿苦笑:“我是你师父!”
  “啊?师父!”他打量了一下乌鸦儿,却沉默了。
  乌鸦儿觉得这孩子委实古怪,总觉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看了一下他的伤势道:“他们为什么要揍你?”
  “他们想上我,我不愿意!”
  乌鸦儿囧,随即镇定道:“你回药门我的居处去,让阿绫师叔给你安排个大夫看看伤,你既然是药门弟子了,就不要随随便便出门来晃。”
  谢云深乖乖点头。
  乌鸦儿看他一眼:“那快回去吧!”
  谢云深不动:“那师傅你?”
  “为师我还有事情。”
  谢云深还是一动也不动。乌鸦儿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谢云深笑起来,点头:“嗯。好像有一点。”
  乌鸦儿在心里笑起来:果然是个小屁孩。面上故作威严道:“那好,为师就带你吃早餐,吃过你再回去吧。”
  二人来到那家米粉店,乌鸦儿看到爆好的生意,不由嘀咕:“唔,这么多人啊,又要等很久了。”
  店小二看到她俩,热情的道:“姑娘小伙,想要来点什么?”
  乌鸦儿熟练的道:“两碗大份儿的米线,米线烫得软软的,加辣加牛肉,牛肉切得薄薄的,烫得嫩嫩的,葱和香菜都要!不在大堂吃,另外要包间儿。”
  “来嘞!”
  乌鸦儿带着谢云深来到包间,谢云深看那桌上油渍斑斑的,有些不想坐下来。
  乌鸦儿笑笑,心道这孩子还有洁癖呢。
  米线上来以后,乌鸦儿就揭掉了了头纱,大口大口吃起来。
  看着对面的谢云深还在发愣,皱眉道:“不喜欢吗?很好吃的。”
  谢云深低头一笑,埋头吃起来。
  这里是西昭国都孟良的集市,十分热闹,不时听到小贩的叫卖声。
  西昭姑娘爱花,街市上处处可见挽着篮子的卖花姑娘。花的芳香似乎围绕着整座孟良城。
  谢云深吃饭很快,几下就吃完了,什么都不说就出去了。乌鸦儿以为他尿遁,却又不好意思跟她请假,所以也不甚在意。
  正准备结账的时候,却有人敲窗。她打开一条小缝。看到谢云深就站在窗外,手上擎着两只淡紫的鸢尾。
  “师父,给您的。”这窗台虽然在一楼,却有些高,乌鸦儿本比谢云深矮上半个头,现在却要比他高上三寸。他仰着那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面孔,笑得甘甜。
  西昭姑娘鬓上鲜花同彩裙一般重要,是不能不戴的。
  乌鸦儿怔忪了一下,想起自己没戴头花的事情。
  谁知道那谢云深脚尖一掂,就把花儿插在了她的鬓边。
  乌鸦儿还待说些什么,那小子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
  乌鸦儿进得皇宫,就见到满花苑的俊俏小男孩,不由有些渗得慌,看到在那里乘凉的洛靖男,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搞什么名堂?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娶房媳妇儿。”
  洛靖男穿着一件晨褛,一派颓唐的样子,长长叹息:“你这个扫兴的女人,就是你的存在,让我对女人幻灭。”
  乌鸦儿看着他疲沓的样子,却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不是一向都拽得很嘛?这样子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洛靖男知道妹妹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笑了笑,转了个话题:“除了你让我不顺心,还能有谁?听说你收了个徒弟?”
  乌鸦儿翻他一眼:“不是你塞过来的吗?那男孩究竟什么背景?”
  洛靖男喝了一口红酒,慢慢悠悠的道:“本来是下面人送给我的玩物,谁知道这小子忒狠了,跟其他的几个男孩子斗气,用蛊虫把他们都杀了,我本来要杀他,哼,他倒是不惧,我看是个人才,我这里也不缺人,老实说,我不喜欢他那样的,看着倒有几分南宫珈的影子,看着挺烦,我就问他有什么理想?”
  “他说想要学点本事,我想那就进药门呗!本王有的是门路,我看他是个狠角色,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我这也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你得好好跟我把他培养出来。到时候我好用。”
  乌鸦儿郁闷:“下不为例。”
  洛靖男拿眼瞟她:“对了,跟你说,天朝的老皇帝找到了,在南越皇宫的水牢里面,呵,这苏檀倒是藏人藏得深,上个月就打上了,才一个月时间,南越都亡了国了,带兵的你猜是谁?”
  “苏赞吗?”乌鸦儿说道这日思夜想的两个字,心都揪了起来。
  洛靖男点头:“真是厉害啊,他现在倒真是嚣张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你回去。话说,这半年他连信都没一封。”一边说一边拿眼风扫乌鸦儿。
  乌鸦儿淡笑:“他说过他会忙一阵子,我愿意等他。”
  洛靖男作出一副被麻到的样子,嘴上啧啧有声:“你呀你,就是一根筋,我听说那个祝新舟作为军师可是寸步不离,孤男寡女,寂寞征程,难保不出问题。”
  乌鸦儿懒得理他:“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
  洛靖男摇动着手中的杯子,低头道:“也不是这些,听说……听说有人在西昭境内见过南宫珈,我想知道……他是否来找过你……”
  乌鸦儿诧异:“倒真是没有。”
  洛靖男不甚在意的样子:“呵呵,没有就更好。”眼光望向另一处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乌鸦儿有些惊诧,今天的哥哥,似乎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
  夜深了,乌鸦儿结束了一天的事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情,想来想去还是想到苏赞身上,她闭着眼想到和苏赞过去的种种,自己笑起来,慢慢睡去。
  她做了一个令人害羞脸热绮梦。
  梦到了苏赞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身体,他的气息,在耳畔回荡。
  她真的闻到了那个味道,伸手去摸,却摸到了冰冷的硬物,像是钢铁的材质,她被惊醒,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睁开眼,却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在她的面前,穿着一身银色铠甲,上面带着血渍,脸上有些落拓,却还是那样英俊。

  梦一样的人生

  乌鸦儿的心抽痛了,泪水涌了出来:“我是在梦中吧!”她微微含胸,言语都哽咽了。
  苏赞的泪水滴在她的脖子上,他弯身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低低倾诉:“找到父王了,呵,哥哥也死了……师父也死了……呵,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乌鸦儿抚摸着他略显粗糙的面颊,怔怔道:“你在说什么……”
  苏赞抬起脸来,滚烫的泪水烫着乌鸦儿的心窝:“和你想的一样,二哥是师父和娘亲的孩子,娘亲瞒着他,托他照管我,师父在十年前开始怀疑二哥的身世,一直暗中查访,半年前才得知,殊不知父皇早就知道了师父的存在,暗暗监视,得知真相,决定要杀了师父和二哥,结果却被二哥插在父皇身边的奸细透露给了二哥,所以反被二哥所囚,师父一直在暗处帮助二哥,二哥却害怕败露,派人追杀师父,师父一直躲着,直到上次救了二哥的命……谁知二哥不但不感恩……还认为这一切都是拜师父所赐,于是在路上就一剑刺死了师父……”苏赞说道后面就只是哽咽了。
  乌鸦儿知道他与玉髓生情深,此时除了出言安慰也没有别的选择,开了口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将他搂得更深更紧。
  “你父皇找到了吗……在哪里找到的?”她轻声在他耳畔呢喃。
  这温柔甜美的声音生生抚慰了苏赞受伤的心。
  “在闽越国的护城河地下,父皇下半身浸在水里,都生了蛆……太惨了……呵……二哥实在太歹毒了,我当时在京师得到了他逃奔到闽越寻求庇护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带着十万精兵就南下了……终于……终于……我亲手杀了他啊……我还记得小时与他一同承欢父母膝下……”苏赞几乎都要说不下去了。
  乌鸦儿轻轻的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背脊:“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没有错,不要再想了……父皇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在她的抚慰下,苏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睡着。
  **
  苏赞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这室内吊着的淡蓝色的穹形帐顶,然后看到了一张美轮美奂的面庞,她已脱了少女的青涩,带着温柔带着缱绻如四月艳阳一般的照耀着自己。
  那长长的黑发蔓延在他的脸侧,像是她无尽的柔情缠绕着自己,地固根深。
  苏赞转了转脖子:“呵……穿着甲胄睡觉真难受。”
  乌鸦儿看了看窗外:“尚未天明,再睡会子吧。”伸手给苏赞除下身上装备。
  苏赞看着她那无限温柔却又不甚熟练的动作,只是傻笑。
  乌鸦儿嗔怪的拿眼瞟他:“笑什么呢,这是在?”
  “笑我媳妇儿真体贴呗!”
  乌鸦儿帮他脱了甲胄,又投了一条棉帕子给他擦脸。
  她穿着典型的西昭姑娘的睡衣:一件短短的背心,露着美好的腰线。窄窄的鱼尾长裙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材。
  她用一把插梳三下两下把那拖到地下的长发盘了起来,将棉帕子放在他的脸上,细细的擦着。
  没擦多久,就被苏赞用力一带,带进了怀中。帕子也不经意落到了地上。
  苏赞一只手想要伸到她的背心中去,却因为太紧,怎样都插不进去,一赌气,啪的撕开来。
  乌鸦儿觉得身上凉,像是三月春水一般紧紧依偎着苏赞那滚烫结实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不知道怎的,眼泪几乎又要落下了。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却又极其短暂,无休止的侵占征伐,醉生梦死,鸾凤颠倒,天明的时候,乌鸦儿几乎累得要背过气去了。
  苏赞体贴的将她脸上汗湿的鬓发理了理,伏在她耳边喃喃:“不要睡……宝贝……不要睡……”却有一双从黑暗中伸出的手将她向深深处拉扯,很快就没有了意识。
  很久很久,她梦见穿好了铠甲的苏赞用力的抱着自己:“我就要走了……宝贝……”那冰凉的钢铁咯得她身上疼,哪怕是梦中,乌鸦儿都急急的伸出一双臂紧紧的拽住苏赞,指甲都要插到他的肉里去了:“不……不……”
  苏赞在她嘴上轻啄了下,无限不舍的道:“傻瓜,我只是带兵途经西昭,天明就要拔营了,我连夜奔袭八百里只为见你一面,现在不得不回去了……”
  乌鸦儿所有的睡意都没有了,大睁着双眼,里面灌满了泪水,看的苏赞好不心疼。
  乌鸦儿还想说些什么,吐出来的却是:“快去吧……正事要紧。”
  苏赞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跃出窗户。
  乌鸦儿身子一倒,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渐渐没有了意识。这是一场春梦吧,像是她曾经每夜每夜做的一样,所以她有时候宁愿不睡觉,却又巴望着一闭眼就看到自己心心恋恋的那个他。
  呵……相思啊……让人愁断了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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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早饭的时候,阿绫抱怨昨夜床铺摇个不休,害得她睡不着。
  乌鸦儿十分镇定的在吃粥。
  阿绫拿眼横他:“诶,我说,你房间就在我隔壁,你感觉不到吗?”
  乌鸦儿看着她:“也许是地震吧!”低头接着吃。
  阿绫诧异:“你……你不会是在说笑话吧,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乌鸦儿擦了擦嘴:“没有啊。”看看沙漏道:“我该去门里了,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处理呢,你在家里小心点。”自去了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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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最热的七月中旬,恰恰逢着药门诸位生员的药学测试。
  诸位生员都两股战战,紧张不已。如果考试不合格是会和下一级的师弟妹一起重新修习,不是不丢人的,如果运气不好,第二次还是通不过考试,那就只有卷铺盖卷回家了账了。
  可是今日气氛十分诡异,一向美丽端方却严苛的掌门全程面带微笑。
  就连一个师兄傻呵呵的操作失误,连连爆了三个器皿的时候,她也只是带着笑容温婉道:“不要紧,再来一遍吧!”
  弄得一边监督的几位长老都面面相觑。
  掌门今天是怎么了?
  这一次的药学考试十分顺利,几乎大家都通过了,众人不禁在心里呐喊:掌门万岁。
  乌鸦儿监督过了药学考试,回到自己练功石室的时候,看到谢云深站在门口。
  她笑眯眯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早在昨日就布置了几本书给他看,让他有不懂之处就来找自己。
  谢云深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要见见师父。”
  乌鸦儿看着他身后的石室,严肃道:“你知道这石室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