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
一袭华服加身,衬得他的眼神过于肃穆。
聂向晚见他始终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太子佩剑。”
随即她才想起,以礼服示人,的确需配长剑,左右并列翠华仪仗。她匆忙走到街外,取来钉扎在树上的古剑蚀阳,擦拭干净,双手递交过去。
叶沉渊却不接。
聂向晚诧异道:“又怎么了?”
他淡淡说道:“我左臂已伤,身旁无一名侍从,自然由你来捧着这把剑。”
她怔道:“如此说来,我又成为殿下驾前的走卒了。好吧,一切依了殿下。”
他依然不动,她不禁愠怒:“殿下还需要什么?一并说了来。”
叶沉渊沉顿一下,冷冷道:“你今日弃我而去,只护谢照——”
有了前番对阵的经验,聂向晚的应答变得及时而熟练:“是我错了,殿下息怒。”
“错在哪里?”
“应当以你为重。”
“真心话?”
“绝无假意。”
他抿紧嘴,冷淡瞧着她。她走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低声道:“走吧,阿潜,时候也差不多了。”他伫立不动,她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说道:“这次出去,我会护住你,绝不会让你再伤心。”
叶沉渊果然转身走了出去。
☆、撤退
伊阙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排满马队,分左右两方站定。乌尔特族手持松油火把;嘴里大声呼喝,嚷叫着旁人听不懂的言语。流民受惊,惶急退向两边的草坡,窝在低洼处瑟瑟发抖。谢照策马站在禁军营最前;吩咐下属分出一队人;暗助流民撤退。聂重驻与盖行远穿戴好甲胄;领兵列队,护在谢照两侧。
夜幕下的局势一度剑拔弩张;然而令人惊异的是,乌尔特族只投掷火把砸向流民的帐篷,引得烈火兹兹燃烧;间或爆发出一两阵嘲笑,除此外,没有多余的动作。
谢照久经沙场,冷眼旁观一切,不为之所惑。身后禁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引发起一点骚乱,他便扬手制止,说道:“全军扎紧阵脚,不得乱动。”
乌尔特族吵嚷继续,提刀指向远处的伊阙城正门,杂声说着什么。
城门上竖着金龙旗,领监国之职的聂无忧便站在旗下。他纵目远眺一会,回头对着谢飞说道:“乌尔特族刚冲杀一阵,踏乱流民的帐篷后就折了回去,再也按兵不动,这是什么道理?”
谢飞眯眼看了全局的乌尔特族离奇战法,听到聂无忧发问,拢袖回道:“域外番邦打仗素来不讲究阵法,全靠轻骑冲突。他们看得出谢郎的厉害,又被堵住了路,所以干脆就不动作,只叫骂了。”
聂无忧看着铠甲齐整的禁军营,目露赞赏之色。
晚风吹过,翻出泥土中的血腥气,浓味直冲天空。几日前,这片土地上刚刚浴过一场血战,众多收拾不及的尸骨暴露在外,被草坡上的火把一映,拉出嶙峋的影子。
聂无忧转眼看到一点白色聚集处,便知是尸骸曝露在野,不由得重重一叹:“国都经受了太多的杀戮,流民始终不得安生,今晚这场争战,不知又要添上几多冤魂。”
谢飞纵阅古今,历经国破族亡的伤痛,心境炼得越发坚定。不同于聂无忧的悲悯,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日后的长远发展上。
“驸马爷勿忧,历代新兴之国都少不得沙场上的杀戮,踏着累累尸骨走出来的国君,想必也要多体恤民众一些,因为他们懂得开创帝业的艰辛。我看驸马爷悲悯,正是我朝民众之福,只求今晚过后,驸马爷抓紧时机调兵,来巩固边防,给子民张开更加坚强的臂膀。”
聂无忧重重点头,道:“先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草坡上的火把兹兹作响,又引起一番骚动。一名哨兵骑马驮着通晓乌尔特族及北理两方语言的流民回来,向城头的聂无忧禀告了军情:乌尔特族要求面见太子沉渊,不答应便放火杀人。
聂无忧听后,淡淡说道:“那些大胡子兵,是想胁迫我放出太子沉渊么?”
谢飞接道:“那叶沉渊猜得到他的处境,先发制人,引来乌族兵围堵伊阙,有这般心思的人,已是不易控制。驸马爷不如索性些,放他出城,我们偕着谢郎守在后,一旦看到情势不对,直接冲杀过去,与他们硬拼。”
聂无忧失笑:“先生倒是刚烈性子——不过我信小童,她一定会有方法解开伊阙之围。”
正说着,值守兵通报,太子沉渊带聂向晚上城楼。
金龙旗在晚风中哗然拂响,散成一片黄云,遮住了叶沉渊稳步上楼的身形。他穿着玄色衣袍,眉眼如同墨玉裁过,显得深邃。没了翠羽仪仗在旁,周身的威仪不曾减少一分。
聂向晚手持蚀阳跟在后,远眺原野上的动静。
叶沉渊径直走过聂无忧及谢飞身前,在城头正中站定,不说一句话。他的礼服采色凛然,在一众苍黄的灯彩下,深沉得夺目,那一片浮云般的金龙旗,仿似又成了他的陪衬。
聂向晚走近聂无忧身旁,轻声问:“公子如何处置他?可要我唤一名乌尔特人过来,与他商议一下?”
聂无忧摇头,转述了先前乌尔特族的要求,并低声道:“恐怕只能送他出城。”
聂向晚皱眉不语,谢飞看着她的模样,冷声说了两句:“难道你还想留着他不成?这样的男人,迟早是个祸害……”
聂无忧忽然笑着将谢飞拉走,然后才走回来,说道:“不管你有什么决定,我都信你,别听谢叔的气话。”
聂向晚淡淡道:“叔叔见着他就生气,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怕,一旦放他出城,便难以再请他回来。”
聂无忧叹道:“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想扣住他,胁迫他做第二回质子,在边境之争中逼得华朝退兵?至于以前那些他折磨过我的手段,唉,国难当头下,提也不用提了。现在军情紧急,
谢郎即使骁勇,也难挡十万乌族兵,所以我想,先度过这关再说吧。”
聂向晚躬身由衷施了个礼,道:“公子能有这般心胸,可见已有一国之君的担当。既然公子下了令,那我便送他出城。”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心中的隐秘也让她羞于说出口。聂无忧如此大方地放走叶沉渊,没有一丝羞辱或者折磨的意图,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见叶沉渊完好走向盟军,再也不需她的看护,那便让她大松一口气,算是了解一桩心事。
城门大开,哨兵马一阵风跑向阵营前列,传达了聂无忧的口谕。盖行远虎目一聚,回头看着重重铠甲枪林后徐步走来的人影,为他的胆气赞赏,将手一招,喝道:“西营听令,下马列队,送太子沉渊出城!”
谢照稳踞马上,在嘴边掀起一丝冷淡的笑容,带着东营禁军并不动。
盖行远翻身下马,西营禁军效仿他法,潮水般朝后退开一步,让出了一条通往草坡的大道。东营仍是扣马伫立,齐齐持枪指地,银亮枪尖像是下了一片雪,用森然的光芒割裂了夜色。叶沉渊垂袖走过那一道道寒冷的银枪前,神色自若,只当万千光芒为他照亮。身后聂向晚止步于城门前,看着他走向银铠森森的军阵中。
叶沉渊的后背仿似长了眼睛,一旦听到她没有跟上来,他便停了脚步,唤道:“过来。”
聂向晚委派一名骑兵手捧蚀阳跟随,但是叶沉渊并不走。
谢照先前就答应过聂向晚,不再怀疑她的动机,听到身后有异变,只静寂抬手,阻止东营禁军围聚过去。
城头聂无忧在唤:“妹子随太子走一趟,早些处置好乌族兵。”
聂向晚无奈随行。
经过阵前时,盖行远朝叶沉渊扣手说道:“今日下马,已偿还殿下连城镇借兵之恩,再有相见时,必定对殿下不留情面,望殿下考虑东海浮堡之行。”
叶沉渊冷淡一笑,起步越过他,吝于说一句话。
草坡上另有一番光景,热闹异常。
乌尔特族亲王喝着皮壶里的奶酥茶,突然看到雪亮的北理军营前分出一条道,让出两个人影来,忙抹去胡子上的奶沫,吹了声口哨。
顿时,嬉闹声逐渐平息下去,随之而起的,便是一柄柄举得高昂的火把。亲王抛开皮壶,下马朝前迎上几步,手按左肩,屈膝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好。”
虽然他的中原话说得十分生硬,粗犷骨子里透出的恭顺之意倒不是假的。其余的乌族人纷纷下马,学着亲王的样子向叶沉渊行礼,原野上立刻低下十万之众的头颅,朝着一个方向臣服。
叶沉渊礼服加身,不带一兵一卒,已显露了华朝太子的威仪。远处的盖行远看到动静,回头与主将聂重驻对了个眼,低声道:“没想到太子沉渊如此有积威,还能迫得域外的异族人礼让三分。”
不仅盖行远是这样想,站在叶沉渊之后的聂向晚也在迟疑,只是她比常人沉得住气,不易露出异样神色。
叶沉渊长身静立,淡淡颔首道:“有劳亲王出兵。”
亲王摸摸胡子,哈哈一笑,说起了乌族语。叶沉渊与他熟练应对,都是聂向晚听不懂的词儿,她回想着在乌干湖冰原上学到的话,连估带猜,大致猜出他们在各自寒暄,说了说别离后的经历。
忽听到叶沉渊冷淡唤了一声:“你过来。”她便背手握住蚀阳,躬身朝亲王施了一礼。
亲王的眼睛上上下下瞟了她两遍。
叶沉渊道:“这是内子。”
亲王哈哈笑着:“原来是太子夫人,很好,很好。”
聂向晚笑了笑,感觉很不好。因为原野上的乌族兵都举着火把倾身向前,争先恐后瞧着她长得是何模样。叶沉渊转头看了看她,说道:“不习惯么?喝完这杯奶酥茶便能散了。”
亲王仿似极为善解人意,应声递出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杯奶香四溢的茶,散发淡淡桂花气。
聂向晚抿嘴不动。
叶沉渊淡淡道:“胭脂婆的手艺便是从乌族学来,早先伺候你几回,你偏生起疑,不肯喝。”
大胡子亲王也在劝:“来,来,见面喝杯茶……”
叶沉渊负手一旁,依然淡然:“这是乌族礼仪。”
亲王哈哈笑着,将茶杯塞到聂向晚手上。聂向晚拾杯闻了闻,见无异样,几口喝下。一股香甜直冲心底,很快,她发现树梢上那抹昏黄的月亮变成了两道影子。
她摇摇晃晃看着叶沉渊:“茶里果真有酒?”
叶沉渊笑道:“奶酥茶不放醇厚酒果,哪能拂散出持久香气。”
聂向晚竭力抱头保持清醒,叶沉渊不再看她,用乌族语说道:“多谢亲王成全,日后必助亲王收复乌干湖。”
亲王大喜,呼喝着族兵赶出先前置办好的华美马车。众目睽睽之下,叶沉渊蓄力抱起聂向晚,将她放置在车座里。一行人仿似看不见北理全军营惊异的眼光,调转马头走向来路,离开了原野。
聂向晚随着马车行进摇晃一阵,眼底倦得打颤。她想极力说出几句话,无奈咕咚一声,一头栽向了叶沉渊怀里。
☆、归程
原野上;盖行远与聂重驻面面相觑;他们带兵列阵;本是打算抵挡乌尔特族的冲杀,保卫身后皇城。谁料乌尔特族拥簇着叶沉渊转头就走;像是一阵风般干脆;不仅没有觊觎皇城领土之意;甚至是三三两两纵马跑开,来不及带上任何战利品。
城头的聂无忧回过味来;啐道:“这个叶沉渊,兴师动众的;原来只是做个样子。”
聂派人向来没有猜中叶沉渊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他已许诺乌尔特族,将乌干湖划入了乌尔特族的地盘里,仿似域外这片土地已受他辖制。
只有策马伫立不去的谢照,无奈目送马车走远,淡淡敛眉,隐约预测出域外的动静又是不简单。
叶沉渊的归程有三处,分别是连城镇、井关镇、苍屏镇,三镇相连,形成三条战线。他选了素来亲近的左迁之处驻留,吩咐车夫缓慢驾驶马车,直奔井关而去。
乌尔特族自然全程陪护,确保无追兵叨扰太子的清净。
车厢燃了暖香,窗帷处徐徐送来一抹凉风,沁在叶沉渊鬓发之旁,的确落得十分清净。他转头看了看身侧,聂向晚依然伏在他的膝上沉睡,满头小辫拂散开来,送到他的手边。他拈起一根辫子,瞧了瞧缠绕在上面的银丝碎玉叶发绳,突然醒悟到这是由旁人所赠,心下立刻不喜。
依他来推断,她那性子自然不会去注意衣饰发式,只管囫囵穿戴身上。能拿出这般精巧手工的小玩意,大多是讨好她心思的男人。
聂向晚正在昏天黑地地糊睡,发顶总是轻轻传来拉扯,太过频繁,引得她抬头观望。一张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