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
的性命,这点颇为符合卓王孙内心道义,他乐于促成此事。朝长远来看,将连城镇交给谢族人,或许还能保全发妻的国家,争得一线生机,这第二点的隐秘,也是他极力认同的举止。
下山之前,谢开言朝山林深处叩首三拜,引得句狸好奇:“小谢为什么行这样大的礼?”
谢开言哑声道:“我百年之前的老族长,便是埋在此地。”
句狸转身也拜了拜,随后说道:“小谢我喜欢你,你们谢族人是好样的。”
谢开言黯然道:“老族长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历经百年苦痛,还能做到胸襟开阔,劝慰我不要悲伤,并教给我冥想之术。”
句狸好奇不过,缠着谢开言讲述老族长的故事。卓王孙走在一旁,静静听着,最终也心悦诚服点头:“‘白云自来去,天地存我心’,的确是智者才有的胸襟。谢姑娘身受谢族教养,始终以事理大义约束自己,也不曾辱没谢族名声。只是殿下孤身一人,留在了华朝深宫里,没了适当的劝慰,谁又能宽他心怀?”
句狸吐了吐舌:“卓大人就是厉害,三句话说得面面俱到,被他这么一比较,那太子殿下又变成可怜人了。”
“公子这边请。”谢开言侧身让路,“我懂公子意思,请不要再说了,殿下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有回头路。”
聂重驻将卓王孙愿意和解的消息传送出去,及时阻止了胡军骑兵火烧原野的行为。盖飞穿着夜行装,带一队好手沿途劫取井关镇赶赴连城镇的流星马,确保这两日的军情不会泄露出去。少年军团虎虎有力,不敢有一丝懈怠之意,唯独对天上展翅飞过的鹰隼、雁子有些望尘莫及。
卓王孙锦袍加身,坐车驾徐徐进驻连城镇。他的面相与叶沉渊生得相近,又故意抑着全身上下淡淡的气息,引得都尉王衍钦不敢正眼去看,只把他当成了太子的影子。
王衍钦由叶沉渊一手提拔上来,深受恩宠,尚未还报太子恩情。卓王孙看王衍钦恭敬应对的样子,随之又明白谢开言算得精细,将王衍钦的心里想法也拿捏到位了。
连城镇连续两日没接到太子军令,以为像往常一样,按兵不动就可以。但是特使卓王孙好像并不满意这等做法,脸色永远是冷淡的,问出的话也很有威严。
“王都尉为什么不追究逃兵的罪责?这等小事也惊动了殿下,特意委派我出行一次,来连城坐镇。”
卓王孙使了个眼色,伪装成侍从的聂派人双手递上火漆军令,金帛纸写着太子亲笔字迹,言称特使卓氏并行监督连城军事,底下盖上太子徽印。
王衍钦细心看了看,没发现破绽,遂将腰低得更深,朝卓王孙做满了揖:“劳累殿下牵挂,劳累特使大人舟车辛苦,请恕臣罪。”
卓王孙暗自惊心,才知道谢开言准备得完备,甚至能模仿出太子的字迹,更加坚信了谢开言先前的言辞——连城镇势在必得。
他控制住面色,责令王衍钦带出大批军队追击逃兵。
连城镇的确走失了两万人数的兵力。因为在这两晚,原野附近沙丘和树林里,不断传来华西俗语、北疆方言,还有各地噪杂的语言,唱着一些思乡曲儿,引得原野上驻扎的散部军力涣散了心思,趁着守兵巡视过去,他们便一拨拨跑向了暗处。
王衍钦见主力军队不受影响,并未将这两万人很放在心上,只派出一彪人马去追赶,就地以军法处置追上的逃兵。可是今日特使也来到连城,要求他严肃处置此事,那他便不能掉以轻心了。
在特使到来的这晚,当远远近近的思乡曲再唱起时,王衍钦带出本部所有兵力,去追赶四面八方的暗影人。两个时辰之后,当他从流沙原里好不容易折回身时,才发现连城镇已经易主,城头挂上了北理金龙旗。
☆、明白
边境战场烽烟继续推进;除去连城镇按兵不动;又未派遣流星马送回军令外;中路及南路战线各攻下一座城池。暮时;消息回转到井关镇军衙,左迁拿起标注小旗;插在北理全景地图模型上。
至此,华朝已攻克下北理十一镇;占据了足足一个州的地界,其锋利势头直指抵在了东海岸线上的央、青两州。
入夜;坐镇军衙的叶沉渊吩咐加派哨兵查探连城镇军情,刚签下火漆令,负责镇守风铃小楼的长官就急步走入,禀告了小楼内空无一人的异情。
叶沉渊将信件封签,问道:“不见了太子妃多久?”
兵士额上有汗渗出:“前后共计两个时辰。”
叶沉渊闻言手一顿,再将信件放在桌案一角,对左迁说道:“去。”
左迁得令,拿起火漆令转身快步走出。
其余将领一一得到军令离开军衙,只剩下那名长官还跪在了地上。
长官不敢抬头看叶沉渊的脸色,薄汗不断渗落。他等了又等,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属下该死,请殿下治罪。”突然一阵袖口的冷风掠过他身边,刮得他颜面生寒。听到脚步声由浅入深去得远了,他仍然不敢动,跪足了一夜。
冷月斜照,小楼沉寂独立。
叶沉渊站在一万守兵之外,环顾四周动静,一切景色如故,也不见有任何异处。他唤退守兵,空出中间披散冷淡月光的小楼,起步朝顶楼走时,只觉脚下有千斤重。
风不动,铃未舞,月无声,人罔顾。
他抬起手,将扣在指间的石子重重激射出去,撞进了机关线的机括里,震得弦响大作。嗡嗡弦震走完一圈,回旋到他的身边,落下所有余音,终于让他相信,飞檐斗拱处再也没有藏着任何人影,会跳下来惹得他心头一紧。
他终于明白,那天谢开言跳下躲藏的身子,手持鸽子向他跑来,该是多么欢喜的事情。
叶沉渊坐在谢开言常坐的榻上,放眼看着窗外。天外只有一轮孤月,无言注视苍茫大地。院里的桂花依然飘香,檐下垂掉的纱囊又风干了,正无精打采地转着圈。
他抬眼看看编入了秋花的纱囊,才能确信,谢开言的确来过这里,陪他近一月。
其余所有她曾经逗留过的地方,物品陈列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尘垢,让他不经意回头一看,还以为是原本应有的样子。
玉佩环饰盛在锦盒里,散发一片柔和光泽。结缡环佩垂罗缨,静静躺在首列,灼伤了他的眼睛。空瓷缸仍然站在山石盆栽旁,仿似从第一天起,它就那样镇定地等待着,不会引起他的注意。还有一些细小的物什,都失去了它的主人。
他以为,倾尽一切心思将她留在这里,给她优渥的生活、足够尊崇的地位,便能挽留住她。
但是他怎能忘了,当他说出不会再去寻她回来时,她听进去了,却没有应答。
似乎在很早以前,她就告诉过他太执着于心头之物的答案:不用追。
谢开言喜欢拈起石子下五兽棋,孜孜不倦玩上一个昼夜,通常作陪的便是叶沉渊。在汴陵太子府里,她闯进他的寝宫,缠着他与她对弈。眼看着她所喜欢的石龙子、鸽子、兔子、松鼠、雁子沿着地图坑道跑进他这方阵营里,他有意提醒道:“不来追么?”
她盘腿坐着,拥着所有被毯,在雪人胎身里摇了摇头:“不用追。”
他想剥开她的茧被,她却一直朝床里退。极淡的灯影渗入重重帘幕,落在她的眉眼上,让他看得很清楚,她的意态是坚决的。
“为什么?”
她答道:“留之无用,任它自由。”
他必然会问:“你是清醒的?”
她却拥被滚向一旁:“我若清醒,你会放过我么?”
“不放。”
她蜷在茧被里回道:“这便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
即使是还喜爱的东西,只要溜过她的手边,她便不会去寻回来。
在这晚过后,叶沉渊看见随处游荡的谢开言,总会停一停,等她走过来,随心逗她说上两句话。她呆站在水榭那边,迟迟不肯靠近过来。
左迁带队经过水榭巡查全府,她看了看银衣卫的箭囊,转身站在了柱后。
叶沉渊走上前问:“你还记得这些人?”
天阶山底、石头客栈前,都曾出现过这批银衣箭卫的暗杀身影。
她不愿说话。
很长一段时日里,无论他怎么问,她都不愿回答。
他哄着她留宿在寝宫里,看她茫然四顾的眼神时,才能低□段说出心里话。“我听从修谬的主张,派出两拨人追杀你,是我的过错。先前做错的那些事,我一一补偿过来。即便你寒了心,我也要将你的心捂热了,再也不会怨恨我狠毒。”
她坐拥被褥,额角发烫,滑落汗水。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脸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听得明白么?”
她定住眼眸与他对视一刻,有光彩陨落瞳海深处,刹那间归于了寂静。他猜测她的神智必定有一半是清醒的,让她很早以前就看出了他的毒辣,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他抵住她的额头,心底翻腾个不停。
她摆脱他手指的钳制,含糊道:“下棋。”
他取过棋盘小心陪着她。她依然乱跳一气,任由五兽棋子落入他的阵营里。
看过她那双闪动过灵光的眸子,他再次问出这一句,只觉十分艰难:“不来追么?”
“不用追。”
他拈起兔子棋,放回她的阵营,低声道:“我希望你能来追一追。”
“不用追。”
小楼寝居里依旧冷清,雕花阁门斜挑着一柄灯笼,光彩撒落桌案上,照亮了由缎布所包的《北水经》。
天劫子曾对石龙子做过注解。
“石龙子,性阴冷,金鳞碧色类尤为珍奇,滴血入食,可炮制成药引,破除血内异结……生出赤皮者便唤为‘茱碧’,亦称之为‘茱’。”
叶沉渊翻过这一页,再回头看看盆栽旁的空瓷缸,才明白过来,每日她捧着石龙子坐在那里,说的最多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我的茱呢?”
如今她的茱碧已经不见了,她逃开了小楼,不顾及中了舌吻兰毒性的身子。
她说过,留之无用,便放任离去,如同五兽棋,如同石龙子。
叶沉渊心痛难言,苦苦抑制住血脉里翻腾的毒性,最后自行撤了功力,任由剧痛滚过他的身子。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檐下的纱囊,等着月下西窗,等着拂晓来临。
明日的秋阳,必定又是焕然如新。
☆、强攻
巳时;左迁带领五万人马陈列在鸦翅坡前。
鸦翅坡延绵十数里山冈地形;突出之处修建了防御城;充作鸦首。两侧的山林包抄过来,似羽翼一般,护住了城池。
因地势险要;易藏伏兵;统领弓箭队列的副将力劝左迁不要强行攻城。左迁扬手制止道:“大军押到此地被迫停驻三日,不管怎么叫骂;北理人就是不应战。我部作为前锋,应当直冲上去,拿下这座孤城,为殿下铁骑铺平道路。”
副将惶急不敢言。
左迁在今晨应了军衙的卯点后,借口查探军情;带队驶出井关镇,直奔鸦翅坡而来。他是太子近臣,又有调兵符令,值守官以为他是得到了太子的首肯,径直放他出关门。
左迁一心想为主君排忧解难,以前与主君应对时,曾得到了“不可冒进”的训责,然而他转眼看到连续三日无法攻克下鸦翅坡的战情后,孤胆生豪气,直接提点人马杀将过来。
城前,骑兵扬起高高的矛戟,顶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头盔,大叫道:“粉面气的谢郎!还认得这头盔么?一年前连城镇外土城一战,你败给了我们左大人,怕死,先逃跑了!可怜那被你撇下的四百手足兵,个个战死,有的还被我们戳穿了头颅,拿下头盔装酒喝!谢郎你这个龟儿子,倒是伸出头来战一战啊!”
数万士兵哄笑,声音直透云霄。
城头突然伸起几座架梯,抻着加强机括,嗵地一声齐齐放出合抱粗的滚木。木桩上面镶着倒刺钩镰,借弹跳之力滚落下来,砸向坡底的华朝兵。
顿时,整齐的阵型撕开几道口子,马蹄折断者不计其数,越来越多的滚木集聚巨力冲将过来,将打头的华朝兵砸得惨叫连连。
随后,鸦首城门大开,谢照带两万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出来,直取坡底乱了阵型的左迁亲随营。北理这方骑兵占了便利地势,提马疾冲挥刀砍杀时,如同顺风行船。
华朝兵见临时生变,混乱一刻,马上又生出应对之法。只见刀斧手抵盾牌,一排排扑上,以肉身撞击滚木,卸了木桩的冲击之力,跳荡队随后踩在累积的身体上,腾起一跃,似灵敏的猿猴爬上山坡。
谢照骑兵冲杀过来,手起刀落,砍翻一半前头冲锋的跳荡军,继续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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