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
谢开言不禁沉声问道:“那摸骨张到底是何来历?”
句狐蹲下来,抱成一团:“摸骨张师承诡宗,擅摸骨缝补,使枯骨生肉。他本是苗疆人,长得指甲尖瘦,颧骨高耸。我少时在四境流浪,听说过他的大名……所以慕名前去,央他帮我补上……补上□……可他把我变成了个女人……”
谢开言第一次看见句狐如此抖索,暗叹一口气,温声说道:“不用怕,他再敢招惹你,我就杀了他。”
句狐抬头无力地笑了笑。
谢开言转念想到蓝衫大夫的“摄魂法”,皱眉问道:“民间可有傀儡遮眼之类的诡术?”
句狐摇头:“没有。只有杂耍技巧,能遮人一时耳目,片刻后民众就会解开其中的秘密。”
如此说来,刚才的医活死人就不是真正的诡术了,只是一种不易解开的障眼法。谢开言慢慢推断着,暗想,难怪师出正宗的摸骨张冷笑了声:雕虫小技。
句狐说了句告辞,裹紧斗篷,朝着居所游荡过去,经过街角,眼睛掠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一辆青幔密闭的马车缓缓驶远,车夫似乎是太子府的御驾。
她疑惑地摆摆头,走回了宅院。
马车停驻在右巷街尾,修谬下车走进张馆。
阿吟提着扫帚迎上去,结结巴巴说道:“这位先生……我爹爹不在家……”
修谬一展袍襟,安然坐了下来。“无妨,我等他回来。”
阿吟想着该去烧水煮茶侍候客人,却不想两名骑兵押上来,将他左右一绑,塞进了马车。
等摸骨张蹙着眉低头摸进门时,只看到一个锦袍老者安稳如山地坐着,石头小院里已经没了儿子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睛,冷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你快放了阿吟。”
修谬笑了笑:“张老板认得我?”
“鼎鼎大名的太子府总管,谁人不知?”
修谬站起身,抬手做了个揖:“如此,更好说话了。”
摸骨张愠怒道:“总管为何而来?”
“我将阿吟特地请到我的避暑庄园游玩几天,待张老板帮我做好一件事,我再将他安然无恙送回来。”
摸骨张变了脸色:“堂堂太子府总管,竟然做出威胁子民的下作事!”
修谬冷然道:“闲话少说,答不答应?”
摸骨张抹了把脸,低头没说话,心底极为担忧唯一孩儿的安全。他在江湖漂了四十年,老来才得一子,怕儿子步入云波诡谲的后尘,这才隐姓埋名谋了份摸骨的差事。然而他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逃不过太子府总管的法眼。
修谬招手唤人奉上十封金子,说道:“我已经蘀张老板寻来一名副手,也系苗疆诡宗出身。明日他便来府上,向张老板讲明计划内容。当然,他也会住下来,蘀我看住张老板,顺便通传下阿吟的情况。”
摸骨张重重一叹,答应了修谬的要求。
亥时,谢开言找到正在吃宵夜的少源,侍立一旁,却不敢靠过去。
少源擦擦嘴笑道:“小童磨着我一天,难道不是等着今晚这个良宵么?”
谢开言硬着头皮答道:“少源说笑了。”
少源卷起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玩来玩去,口气极为漫不经心。“那——小童找我做什么?”
谢开言走到木桌对首坐下,说道:“我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谁?”
“少君。”
少源懒懒地哈了口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开言许以便利,而少源最大的期望就是脱身南风馆,做个清白人。他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轻笑道:“我可不信你的话。”
谢开言道:“我有很多银子,足够蘀你赎身。”
少源轻轻展开一面绸扇,遮住下半脸,眼波流转着:“哦?”
她舀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少源将信将疑地开了口:“少君来的那天,太子府的骑兵围住了整条街,不准任何人靠近。馆主单独押着少君,每天给他涂抹花蜜,清洗□,亲自□他,训练他的坐礀与技艺。现在他已经成了我们馆里最贵的清倌客,就等着翻牌那晚卖个好价钱。”
谢开言皱眉道:“少君……不反抗么?”
少源呵呵笑着:“傻孩子,他怎么可能反抗呢?从第一天起,他就不断地哭,馆主怕毁了他的身子,用琼浆玉液养着他,喂进去的银子不下百两。”
谢开言暗暗叹气,没有说什么,陪着少源走回了流香阁。少源偶尔舀扇子拍她的头顶,都被她机灵躲开。两人一追一闪,在寂静的长街上拖着纤秀的影子。
回到文馆,文谦追问事情进展,谢开言黯然道:“二皇子的性子稍微软弱了一些,朝后来看,他要怎样才能振兴起南翎国风?”
文谦拈须说道:“倘若扶不起二皇子,小童便取而代之。”
谢开言摇头:“先生又在说笑。先生明明知道我的心志。”
文谦叹息:“小童想功成身退自然是好,只是一旦匡扶起南翎朝势,恐怕到那时,国君就不会放任小童离去。”
不,我不愿意活那么长久,我应该回到乌衣河陪伴谢族子弟。
谢开言笑了笑,没说什么,走进了内室休息。
☆、69会面
临近年关;辅国监政的太子沉渊昼夜忙碌,批阅各部呈上的奏章。冷香殿高燃烛火,近臣左迁代写批录,伺守桌案左右。他依令挑出最为重要的民生及军政两股奏章,一一读给叶沉渊听。
“肃涪两州遭遇奇寒;地方户政颗粒无收;大批流民涌向南方;殿下以为怎么办?”
叶沉渊拈过图卷;低头审视重灾州府与连城镇的路线走向;并不答话。这时;殿外突然传来轻柔嗓音:“臣妾熬了暖汤,请殿下食用。”
左迁照例要走出外殿接过晚膳,谁料叶沉渊抬头;用眼光制止了他的动作。
“进来。”
听到首肯,齐昭容整整晚服,挽好罗纱飘缬,小心捧着食盅走了进去。施礼布置了汤食,却见叶沉渊端坐如斯,她不禁低头问道:“可是不合殿下口味?”
叶沉渊饮了一口茶,示意左迁递上奏章,说道:“华西受灾,为表皇恩,擢昭容领财监司之责,前去分发善款。”
齐昭容心中讶异,然而不敢抬头。被殿下供养十年,第一次领命去那么远的地方垂示天恩,助灾民度过困厄,她作为华朝混乱六宫之首,道理上是应该去的。可是一想到远离殿下去苦寒之地,她的内心又有些委屈。
“臣妾……臣妾遵旨。”
叶沉渊拂袖唤她退下,再对左迁说道:“待昭容增钱施药安抚民心后,下一道诏令,连城镇此刻充军,入营者免征三年赋税。”
“得令。”左迁躬身领命离去,将谕令下达给随行官员,同时也讲明了殿下的言外之意。
华西灾民多由沙漠游疆牧者组成,齐昭容的父亲是部落首领,曾在此发迹,后被叶沉渊的骑兵剿灭,那些强健的牧民便成了风中沙,散落各处。叶沉渊委派军官镇守两州,眼见灾害与连城镇兵役一起来到,心中有了更好的主意。
牧民善骑射,千里跋涉进入连城镇,存活者必定是强健之人。只要他们愿意去,王衍钦的边防守卫军就能充备力量,日后攻打北理,这些人毫无例外又成了马前卒,为身后的精兵开辟道路。叶沉渊以军功进爵,赏罚分明,无论是征夫队还是骑兵营,都有办法使他们只进不退。
左迁深谙殿下的用兵之道,细细揣摩一番后,察觉无差错,唤来哨羽打探消息。听了一会,他连忙入内禀告。
同时,尚书仆射卓王孙入殿候命。
叶沉渊展开一幅详细的地图,询问卓王孙:“押送三千万石粮草去边疆三处军镇,水陆齐发,需要多长时间?”
卓王孙垂眼思量一下,施礼答道:“桂、闵两州较远,需抽调五千车马走上两月。其余内陆州府只需两千车营运一月……”
“说结果。”
卓王孙微微一顿,道:“至少两月。”
“那便给你两月,年后你就动身。”
“微臣遵旨。”
左迁微微抬眼巡视殿上,察觉伫立的两人一冷一清,衣香与气息流转,像是散开了一场看不见的雪霰。
卓王孙站着没动,心里仍在考究军事。
华朝精骑三十万,从各州军营汇集边疆,需一月时间。他先行一个月,督运粮草至边关重镇,两月之后,便到了攻打北理的时间。全线压进之下,不知北理能撑多久,然而陆运一事,大多由武官代理,他只需统筹全局。此次听殿下之意,似乎是要他亲自押运,若搭上水路,恐怕宇文家也推脱不了这份辛劳。
果然,侍从通报宇文公子殿外候见,得到首肯后,宇文澈一身轻便地走了进来。
殿内灯影重重,熏香渺渺,静寂立着四道身影。叶沉渊站在玉阶之上,看着底下的两人说道:“千里转运,事兹重大,水陆两道不得出纰漏。”
卓王孙提议设置临时转运部署,宇文澈附议加派嫡系人手,均得应允。商谈好一切,宇文澈先行离去,唤随从寻找郭果,预备也要将她拎走,因为他实在担忧,待一月后回来,他的驾前行走小护卫又不知会逍遥到哪里。
随从报告说阿吟告假,郭果不知所踪。
宇文澈顿了顿,道:“去福源赌坊找找。”见随从跑开几步,他又唤道:“带足银子赎她出来。”然而等待片刻后,他就觉得心下不妥,干脆直接找去了。
郭果蹲在摸骨张家的巷口一天,晚上来到赌坊探查口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将消息送出去,说明摸骨张一切如常,家里多了个异域郎中作客,就朝着流花湖边游荡,正好截上了前来寻她的宇文澈。
宇文澈给她裹上披风,叮嘱道:“明晚不准到处乱跑,留在家里陪陪老夫人。”
郭果扬起两手,在灯影下做出各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宇文澈又殷殷说了一遍,她才抬头问道:“为什么不能出门?明晚流香阁有翻牌游乐,我要去看看。”
宇文澈拉住她的手,沉脸说道:“明晚是是非之期,听我话,不准出去。”
郭果脱下披风塞给他,蹦跳道:“好吧,好吧,我找大夫人二夫人打牌去。”
宇文澈摸向她头顶的手一滞,半晌忘了舀下来,暗想道:一定要把家里的两个摆设先安顿好,否则小丫头懂不了他的意思。
冷香殿内,卓王孙滞留不去。叶沉渊提笔画出水陆路线,不抬头问了一句:“什么事?”
卓王孙唤人取过谢开言送还的貂裘斗篷与银票,送呈案上,说道:“微臣斗胆提醒殿下一句,谢姑娘似乎有轻生之意。”
叶沉渊抬头看向卓王孙,眸子里蕴了一层微光,如同湖水浮起雾霭冰淞。“她又去找了你?”
侍立不动的左迁听出风云压顶的弦外音,悄悄打量一旁,暗叹:卓公子定力非凡。
卓王孙抬手施礼,清淡说出与谢开言交谈的经过,尤其指出她的那句解药无用处之语。
叶沉渊查看图纸,冷淡道:“我自有分寸,卓大人请回吧。”
左迁连忙延请卓王孙出殿,于偏僻处,微微叹道:“公子当真了得,不怕殿下动怒。”
“我为谢姑娘奔走十年采药,猜测她的心病难医,因此才提醒殿下一次。”
卓王孙如常说完,起步离开。
左迁唤来太子府御用车夫听训,车夫依循叶沉渊的提问,一一说出修谬总管去的地点。“总管大人每日出府拜访故友,留在茶楼饮茶,唯独去了趟右巷摸骨张馆。”
叶沉渊听后冷冷说道:“传令下去,无论是谁动了谢开言一根毛发,当以国法处之。”
不多久修谬就听到了诏令,在寝宫内长长一叹,将暗杀计划先按了下来,没有立时启动。
陪侍殿上的左迁问道:“摸骨张便是殿下请去西苑,与谢飞看病的那人?”
叶沉渊静坐不语,左迁细细推敲,不得要领,不知不觉问出了声音:“摸骨张只是寻常官医,总管为何要找他?”
“此人肯定还有特殊手艺。”
左迁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如果没有高超本领,也不会引得修谬总管垂询。因此,殿下担心明晚必定要发生异常,先封杀了总管的主意。
“明晚是否如常发兵围住流香阁?请殿下明示。”
“一切照旧。”
左迁有所迟疑:“如此一来,殿□边就缺少必要的警戒……”
“不用警戒,我要亲自去看住谢开言。”
左迁不禁微渗冷汗,说道:“殿下要出宫?此举万万不利。”
叶沉渊抬眼看着左迁,道:“依照她的性子,明晚肯定要弄出一些事端,方便救出简行之。我不计简行之死活,却不能放任她也逃出去。”
左迁听懂了,点头应是。
叶沉渊站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桌案上的银票,不觉冷声道:“竟然知道先还贷金,还真是长见识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