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
句狐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黑血,污染了雪白的肌肤。“我杀了少君,没脸见你,只能以死谢罪。”
谢开言扳着她的身体晃了下,声音变得嘶哑。“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句狐对着谢开言微笑,笑容凄艳,如同夜风中绽放了秋水海棠。“我是卑贱之人,长到十二岁,遭受了万般□。那时我准备自杀,却偏偏遇见了殿下。殿下救了我,修改我的籍史,让我有尊严地活了下来。我多活了十五年,就是为殿下活着。可是你昨晚杀了殿下,拔了我的骨血,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她一阵急咳,越来越多的污血顺着脖颈淌下,染红了谢开言的手背。“修谬是我的师兄,他喝令我刺杀少君,毁灭南翎遗民的希望,我知道你会心痛,可我不能违背师兄的命令,所以只能一命抵一命,了结我这肮脏的一生。”
谢开言低伏身子,紧搂住句狐,抵着她的额头,无声暗哑。
句狐艰难说道:“你不用伤心,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伤心。以前在连城镇跳这支舞时,你走开了,没有看到。今天我特意为你跳一次,你看好了吗?”
谢开言哽咽道:“看好了。”
“我一直留着你给我缝制的小帽,每次去集市上玩,我就戴着它;你叫盖飞给我捎来糕点,又给我画了很多画儿,我都记得——”句狐喘息,面色越来越青紫,“这么说来,你待我极好,可是我没有这种福分啊,小谢,我就是个卑微的人,既不能抗拒师兄,也不能抗拒做棋子的命运……”
话未完,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谢开言没有说话,忍住心头痛,眼中泪。句狐说自身卑贱,她怎么可能不懂,初次见到句狐,唱着悲伤的曲子,诉说浮华南翎往事,明明笑得像只狐狸,眼底却时刻藏着落寞。谢开言知道她是个受伤的人,因此待她格外怜惜。
华朝最低等的娼伶,无论在台前如何风光,品阶的烙印是无法消除的,何况还有被摧残至极的往事。如今她一身洁净地躺在美丽的花被上,红妆素裹,容颜安详,像是睡着的仙子,却惟独留下抱住她的人,暗自伤神。
一道尖利的风声突然从后刺来,呜呜起伏,谢开言连失君主及朋友,内心正悲恸,背后空门恰逢暴露在外面,没有一点阻挡。她听到风向,搂起句狐尸身,席地朝右滚去。暗处的敌人似乎算好了这一点,马上从楼上抛下一团黑影,啪嗒一声,落在她的面前。
黑影是一身素袍的简行之,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已然死去多时。
谢开言瞧着第二具尸身,气息一滞,险些吐出血来。她急剧朝后闪掠,避开明处,抓住句狐的飘带,迎风一荡,卷上简行之尸身。
暗处有人阴恻恻地笑,施发数枚蓝汪汪的尖针,迅疾扑向简行之。谢开言扫开飞针,将简行之尸身抢到手上,才要提起他遁走,突然察觉到手腕黑了一寸,隐隐有乌丝在攀升。
谢开言定住身形,额角滑落一滴汗。
青袍皮帽的摸骨张拢着袖子从茶楼走出,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不惯君主尸身被戮,所以在上面抹了点毒。”
谢开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摸骨张瞧着她的模样又笑:“苗疆的诡毒不错吧,不出一盏茶时间,让你变成废人。”
一个蓝袍裹身彩巾缠头的男人也走出了茶楼,站在摸骨张身边,观察谢开言的神貌。他就是夜市上的苗疆郎中,与摸骨张一样,长得指甲尖瘦,颧骨高耸,形体上十分相似。
“动手吧。”他催促道。
摸骨张点头,将全身僵冷的谢开言抬进茶楼密阁,开始实施摄魂**。
☆、74痴傻
茶楼特置的阁子里密不透风;四角点燃了百根牛蜡,熏暖了白纱帐上悬挂的药包,发出一阵奇香。
谢开言仰躺在桌案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偏偏内息像火一般热烈;神智又陷入昏乱。连失两名至亲;激发了她的苦痛;来不及控制喜怒;暗算就发动;一瞬间;她的身体不能承载多方压力,几乎要坍塌至黑暗的深渊。
摸骨张穿好白麻长袍,烫了手;取来一碗药水,以线作引,悉数灌入谢开言口中。等到她的眼皮昏昏沉沉闭上时,他便开始扎下九寸长针,紧钉在她的玉枕风府等穴位上。
谢开言的手脚轻微抖动,起了一阵痉挛,这种反应让苗疆郎中很满意,点了点头。他负责监察全场,因此施法的摸骨张也表现得勤勤恳恳,不敢过多动作。
待控制谢开言的全身经脉之后,摸骨张摸出摄魂铃,反持在手间,轻轻地摇响,口中一直念念有词:“魂生九重,各相浮虚,脆皮入骨,脱胎换神。”一阵梵鸣之音渗入谢开言耳鼓,她的眼帘开始微微起伏,摸骨张见状,加重药包分量,继续游走于四周,拍下更多的银针。
最后一支透骨寒的长针扎进谢开言头顶,令她上半身猛然立起,湣魄O呖芤话恪C钦畔赶钢淠睿纳砬沼诨夯禾上拢指戳嗽础?br /> “如何?”他转身朝着监看的苗疆郎中说道。
郎中点头:“我即刻给总管传送消息。”
为了让郎中更满意,摸骨张索性当面尝试成效。“起!”他说了个字,桌案上的谢开言即刻缓缓站立,面容苍白地看向前方。
“睡。”
谢开言马上睡下。摸骨张收了银针,顺便摸了摸她的头顶,眯眼说道:“这个炼制人不错,很听话。”
苗疆郎中走到阁外,放飞一只信鸽,通传傀儡已经炼成,回头对摸骨张说道:“依总管密令,我们需连夜赶回汴陵。”
摸骨张道:“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留条活命好盘查南翎党余孽。”
摸骨张了然点头,解开布袍,洗净手,唤郎中收拾纱帐。郎中解开勾链,后背完全暴露,却不防摸骨张突然欺近,一锥扎进他脖颈,没让他没说一句话就栽倒在地上。
摸骨张拖着郎中尸身靠近水槽,抽出冰锥开始放血。待血水完全干透,他用药包裹住尸身,塞入置办好的马车暗格里。细细清理了一切,他走到谢开言跟前,冲着那张苍白无知觉的脸笑了笑:“我那傻儿子才见你一面,就吵着要媳妇,留你一命终归不会错的。”
茶楼外乌云密布,不多时,下起了大雨。
高台上零落着两具尸身,幕天席地,饱受水污摧残。摸骨张带着谢开言走出茶楼,看都未看句狐与简行之的惨状,驾起马车扬长而去。
一个时辰后,汴陵城楼遥遥在望。
正门前兵士盘查过往行人,因刺杀太子的凶手没留下任何佐证,太子府督办的文榜里便没悬放绣像,只是明令往来者出示通关牒劵。骑兵营镇守在门楼处,呵问摸骨张马车里可藏有他人。
摸骨张抬起眼皮子,睥睨看着骑兵,道:“我是连夜出城为总管办事。”说罢出示了修谬的章印文书。
银铠骑兵执意查看车厢,搜检一番,只看到两具并排躺着的尸体,一男一女,均用药包裹着。
摸骨张淡淡说道:“我采集的药尸,作医诊用,官爷要不要剖开肚子看看?”
骑兵连忙摆手,放马车远行。再箭步走上阙台,找到巡视的封少卿,报告了刚才看到的事情。
封少卿拍拍他的肩,叹道:“总算知道太子妃的下落了,不枉我们找了一天一夜。”交代完毕后,他便骑马奔向太子府。
太子府内依然由修谬操持大权。他严令太子亲随不得靠近寝宫,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消息,连左迁也不得例外。
封少卿找到左迁耳语几句,左迁面带忧戚道:“总管已经蘀殿下解毒,可是殿下仍然没有醒来,太医说,殿下的心病太重,不宜再向他进言,打扰他的休养。”
封少卿想了想道:“那末将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太子妃,左大人这边也要想想办法,早点让殿下醒过来。总管一旦逼迫太子妃,除了殿下,还没人能阻止他。”
左迁沉思片刻,匆匆走向后宫绣苑,向花双蝶面授几句机宜。花双蝶提裙赶到太子寝宫,唤退进药的宫女,亲自捧着玉案走近内帏。
修谬果然守在了?p》仓埃榭匆冻猎ǖ穆鱿螅劾镆丫剂艘恍┭俊;ㄋ蛄⒋膊啵廾赝房戳艘谎郏秃鹊溃骸霸趺词悄悖俊?p》
花双蝶低头道:“回禀总管,司药侍女刚刚打翻一只药盏,被左大人斥退,奴婢担心误了殿下敷药的时间,便自行舀着案盘进来。”
修谬哼了声,解开叶沉渊的袍子,取过药巾敷在伤口上。
花双蝶抬眼偷看,只见叶沉渊的胸口散着两片乌黑,夹杂紫红色的剑创伤痕,惨烈得不成样子。她连忙低头,内心长长一叹,容貌也萎顿了不少。
修谬细细换了药,殿外传来侍从通传声,说是宫中急件,他便匆匆走出查阅。花双蝶马上膝跪至床前,轻轻靠近叶沉渊耳边,说道:“殿下,谢姑娘落户张家,状况极危险。”
抢着说了一句,她就退开很远,如常跪立,等着修谬归还。
修谬将她唤退,守卫一宿,天明后责令亲信封锁寝宫大门,坐着马车来到右巷。
谢开言一身白衣白裙,呆呆地站在桃树下。摸骨张打来热水,蘀她擦脸,回头一见修谬走进门,就冷冷说道:“放了我家阿吟。”
修谬摆手,门外兵士推进阿吟。
阿吟踉跄几步栽倒在桃树下,抬头一看,喜出望外:“咦——果子的姐姐。”不顾爹爹蘀他解开绳索,他便跳到谢开言正前,冲她笑着。
谢开言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皮很久才眨一下。
阿吟歪头说道:“一一,一一,果子呢?”
摸骨张一掌挥开儿子,让开了修谬的视线,尖冷说道:“总管若要拷问,请便吧。”
兵士突然走近,弯腰说道:“启禀总管,封将军带人冲进巷口。”
修谬一展袍襟,安然坐在条凳上,丝毫不为狭小的庭院拘束。“拦住他。”
兵士面有难色,修谬冷冷道:“请出殿下的‘蚀阳’,看他还敢不敢闯?”
兵士连忙从马车里取出一柄寒霜凛凛的长剑,捧在手心,疾步朝着巷口跑去。蚀阳是太子佩剑,上面封了前代皇帝的徽印,在华朝有见剑如见君的惯例。封少卿一看到蚀阳,果然翻身下马,跪在了巷口,片刻动弹不得。
既无喧哗传来,修谬瞧了眼摸骨张,冷冷说道:“开始吧。”
阿吟一听他的语声里有种冰冷的杀意,连忙拦在谢开言面前,大声道:“你想干什么!”
摸骨张喝止阿吟,阿吟怎么也不愿走开,紧紧护着谢开言,瘦弱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爹,爹,你不能害她!”
摸骨张摆头叹息,道:“我只问她两个问题。”阿吟将信将疑让开,看着爹爹用银针扎了扎谢开言头顶。
摸骨张问:“南翎余党躲在哪里?”
谢开言不眨眼答道:“乌干湖。”
“有多少人?”
“四千。”
“兵力如何?”
阿吟突然大叫:“爹,爹,这是第三个问题!”
摸骨张走过去甩了阿吟一耳光,再接着问了一遍。
谢开言呆滞回道:“精骑三千,粮草十万。”
摸骨张回头瞧着修谬,修谬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抬手指向谢开言,摸骨张就闪身堵在谢开言面前,笑着说:“此女已废,形同傀儡,不如留给我炼制药渣,请总管放她一马。”
“让开!”修谬站起,全身上下充斥一层淡淡的杀气。
摸骨张拢袖伫立,眯眼看着修谬,淡淡道:“总管若是不放心,我明日便可搬出汴陵,立誓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
阿吟也堵在谢开言身前,拼命点头。
修谬宽袖一卷,已经凝聚起十成内力,正待发出,耳边又传来亲信的奏报:“左迁大人带兵赶来!”
修谬冷冷一哼,道:“张老板带傀儡进城,竟然让整个太子府都知道了!”
摸骨张淡淡道:“我依循总管命令办事,不出一丝纰漏,躬身自问,于心无愧。”
修谬撤了杀气,拂袖而去。
摸骨张擦去额上汗,喃喃道:“好险,好险,总算骗过了大总管。”
马车碌碌之声远离,不多时,银铠俊容的封少卿带剑走入小院,看了眼谢开言呆滞的形貌,喝问发生何事。
摸骨张扯着手指淡然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摸骨的,昨天出城,接了这个病患回家,依照总管之令,好好蘀她诊治。”
阿吟躲在树后,露出半脸,偷偷打量封少卿周身。过了片刻,他想起什么,牵着谢开言进屋去了,给她梳理头发,喂了一盏水。
封少卿看着堂上阿吟的动作,沉吟一下,说道:“这位姑娘是殿下的贵客,千万不可怠慢。”
摸骨张冷笑:“那么交由将军带回太子府吧。”
封少卿正是权衡过眼下局势,深知明防胜过暗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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