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
谢颜啐了一句,将花双蝶拖到花苑偏僻处,压着她的头,迫使她跪了下来。一朵白色的佛盏花摇曳在砖石缝隙处,纯洁无垢,雪云一般跃入花双蝶眼帘。她忘记了挣扎,看着这朵花。
“果然是百花谷出来的绣娘,知道佛盏花的故事呢。”金丝藻绣的裙裾如潮水层层在花双蝶眼前铺开,随着谢颜走动的身形,她的声音也忽高忽低了起来,“每一朵佛盏花的下面,一定埋着一个冤魂。花儿越是开得白,越是高贵。可惜的是,无论它怎么高贵怎么美,只能活在缝隙里。”
花苑内静寂无声,新翻的土坑冒出一两颗草种,虫子拍翅奋力飞走。花双蝶在死寂中扭头看见一人大小的尸坑,面色不禁骇然。“为什么这样对我?你胆敢……随意抹杀使者的性命?”她抖动着嗓音,说得不成调子。
谢颜呵呵笑道:“母后对卓公子上了心,打算让他来得去不得,所以特意唤我将你们一众人处理干净。”
花双蝶咬唇出血,迫使自己清醒:“我不信,我不信……殿下提点五十万骑兵堵在边境,送我们出城……我不信皇后不顾及殿下的颜面……”
谢颜轻笑:“殿下怎么可能知道宫里的这些小事儿呢?他忙着布兵遣将,哪有空闲将你们放在心上?”
花双蝶忍泪不从,谢颜抬起她的下颌,用尖利指甲划伤了她的脸,长笑不已。“你可能没有想过,会落得今天这样惨吧?当初谢开言将我寻来,委派我随身侍奉公子,你倒是好,明着暗着将我支开,任我流落在教坊中,受尽其他乐师的欺负。我天天盼着能出人头地,机会终于来了,贾总管提调我进了太子府……可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是将我送到北理,做了和亲的皇子妃。你以为这种受人左右仰人鼻息的滋味很好受吗?看那大皇子,至今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在这冷冰冰的后宫,没人关心我,没人可怜我,就连母后,待我也越来越严苛……”
花双蝶看见谢颜过于狰狞的笑容,轻颤个不停。谢颜突然一敛笑容,冷冷说道:“剪断她的手指做花肥,佛盏花长得太单薄了,需要点人血。”
花双蝶尖声惊叫。
石子路深处及时响起一道声音:“娘娘,花总管伤不得!”
听见熟悉的声音,背向而立的谢颜恨恨说道:“贱婢敢管我的事?是找死吧?”
聂向晚提着裙角小碎步跑过来,站在谢颜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奴婢一心向着娘娘,阻止娘娘动手也是为了娘娘好。”
谢颜侧过身,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给我跪下说话!”
聂向晚低头看看花容失色的花双蝶,暗地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石子尖上,惶急道:“请娘娘听奴婢一言!”
谢颜看看聂向晚急切的脸,笑容越发开心:“区区一名贱籍奴婢也想在我面前说上话?刚才宴席上的旧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聂向晚跪在地上,双肩轻颤,不敢动。谢颜轻笑着,喝令:“剪掉她的小指!”
彪汉随从按住聂向晚,用花剪剪下了她的左手小指。聂向晚痛得低嘶一声,身子猛地抽搐起来,冷汗淋漓而下。残指被丢在佛盏花下,染上一点泥土,谢颜看了一眼,冷哼道:“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记住了么?”
聂向晚用右手紧紧捏住左手,堵住了血水流出。她顾不上擦去满头的汗,嘶声道:“请娘娘听奴婢一言……”
谢颜冷笑:“还没长记性?给我剪掉她的右手!”
聂向晚被随从按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沙。她发力说道:“华朝军队堵在边境,派使者进宫廷,便是先行打探皇后娘娘的意图!娘娘若是杀了花总管,堵塞了与华朝约合的机会,那便是置皇后娘娘于不利的地位!奴婢请娘娘三思啊!”
花双蝶流泪含恨道:“柳妃何必如此?我与柳妃又无深仇大恨,何苦拿着别人的性命做陪衬?若是不解气,冲着我来吧。”
聂向晚在草末沙土之上奋力抬头,冲着花双蝶摇了摇头,花双蝶看着她那双哀求的眼睛,一怔,果然不再说话了。
谢颜面带犹豫地站着。
聂向晚趁机说道:“皇后娘娘极为喜爱娘娘的调香手法,娘娘若是留下花总管,学得百花谷的一些隐秘技巧,必定能让皇后娘娘容颜焕发。这一举两得之事,娘娘为什么不听从?”
接到消息的李若水姗姗来迟,骑马闯进花苑,收拾了残局。她有意磨蹭一刻,本想借助谢颜的手段折磨下聂向晚,谁知赶来一看,聂向晚断指残发,滚落在土坑里,惨得不成人形。这种场景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的,她连忙惶急冲上,大发娇蛮火气,喝退了谢颜。
花双蝶鬓发散乱,失魂落魄般站在花丛之后,看着一众人离去。来日应对主君的密令时,她感念聂向晚的救援,思索极久,回道:聂向晚柔弱可欺,毫无太子妃风骨,恳求殿下网开一面,收回成令。
她知道卓王孙随行出使的目的之一,只因动身之前,主君曾明令过,如果聂向晚与谢开言无任何干系,那便是蒙撒的亲信,卓王孙可将其先行斩杀掉,断绝蒙撒的依靠。
至于卓王孙出使的其他目的,似乎是与军机之事有关,她不敢打听,也不敢知道,就这样安分地来到北理宫廷,遭受了一次次的变故。
聂向晚得空休整一日,包扎残手,嘱托亲近几人,不可将消息透露给谢照。谢照留在蒙撒别院里,忙于祭礼,近一旬没见到聂向晚归宿,问及下落,才得知她已搬入特使随驾小院。
谢照询问前来交换消息的聂无忧:“小童为什么要这样做?”
聂无忧苦笑:“是我害的。”
随后,他细细解释了缘由。十日前谢飞传书,劝他狙杀卓王孙,他动了心思,唤李若水陪着皇后闲聊,有意提起卓王孙的才艺名声。皇后果然奇心大发,多次宴请卓王孙,挽留他长驻北理。卓王孙初是万般推辞,后又坚决不应,引得皇后大怒。他抓紧时机进言,提醒皇后可将卓王孙囚禁起来,皇后从其计。
“可是小童提点蒙撒,国师地位将要不保。蒙撒听后闯到朱明院,干涉皇后私扣特使一事。”聂无忧淡淡苦笑,叹气道,“皇后还需依仗蒙撒,不得不退一步,放了卓王孙。恰逢这时,花双蝶又来讨要小童做随从,小童顺她意搬去隔壁,大概是想暗地守住这两人。”
谢照问道:“花总管和小童没任何交往,为什么单独讨要她?”
聂无忧暗自心惊,面上却笑道:“大概是见小童伶俐……”
谢照站在孤月之下,一身白衣雪亮,声音也是冷冰冰的。“说实话。”
聂无忧想了想,叹口气,当即说出聂向晚被断手指的往事。谢照突然冷脸朝外走去,聂无忧早有提防,发力拉住谢照,用事理大义劝服他,也等到了他的一句话:“我一定要亲手摧毁掉这北理宫廷。”
当晚,谢照便出行一次,去了宫人常常流连的翠怡坊,收买了一名婢女。
五日后,宫廷生奇变。
皇子宠姬小卿突然暴毙,经验查,生前敷用的胭脂花粉有毒。皇子彻查商秋院,贴身婢女回报,小卿所用的花粉正是由谢颜发放。谢颜跪在朱明院外,请求萧皇后主持公道。李若水临场闯入,在一旁列数谢颜种种对待花双蝶不公之处,萧皇后听得头痛,当即下令收押谢颜。
在场之人突然明白,万千的辩解及理由都抵不过小公主斩钉截铁的一句:“今日皇嫂用胭脂害小卿,胆子已经不小了。来日若是再生异心毒害母后,谁又能防得住?”
谢颜百口莫辩,不住哭泣。
萧皇后突然想到闹鬼那一夜,也是与谢颜脱不了干系,心底不由得恨了起来,下令道:“绞杀。”
深秋瑟瑟冷风吹拂到了安置特使的商秋别院内。蒙撒前往东海监察海堤防护事宜,并为即将到来的秋斋祭礼做准备。临行前,他放心不过萧皇后的宫闱,力邀卓王孙同行。卓王孙应允提议,乘坐金漆龙舟,一起去了东海。
再过几日,聂向晚当值完毕,从朱明院退下来,径直回到自己的偏房休息。扇形小窗外突然响起一些碎语,她也见怪不怪,继续清洗。
随特使来到北理的华朝宫女也住在小院内,她们轻声议论道:“卓大人已经回了,瞧着憔悴了不少,两鬓竟然染了白。”
聂向晚持着巾帕的手不禁一顿。她匆匆吃了晚膳,等在宫苑门口,提灯远望。一道修长身影步出朱红大门,沿石阶而下,径直走过她的面前。
“公子去哪里?”
卓王孙冷淡道:“皇后唤我品鉴玉器。”
“公子请留步。”
聂向晚提灯转到卓王孙身前,借着光华一看,果然看到他双鬓如雪,眸色浅淡,像是蒙了一层萧瑟的秋霜。
“公子可是中了毒?”
卓王孙冷淡不应,先行离开。
☆、113 试探
朱明院珍宝阁,玉器琳琅;宝瑞祥光。一尊两尺多的美人雕静静站在琉璃龛内;碧绿通透,隐隐带有油脂光泽。萧皇后穿着抹胸洒金凤褶裙;外罩碧纱衣;正笑盈盈地站在雕像旁。看见一袭素袍的卓王孙走入;她便遣退随侍婢女,说道:“公子认为这尊美人如何?”
美人玉骨,体态妖娆;一大一小,似乎有两尊。
卓王孙的目光只落在玉雕之上,语气淡然如旧。“上好岫玉,细腻无暇;当属珍品。”
“我信公子的眼光。”萧皇后从幕帘后走出,点燃栏架上的灯盏,一回头就惊呼了起来,“公子怎会变得这样憔悴?”
卓王孙容貌如昨,在光彩下夺人眼目,然而鬓角的霜白染上几丝沧桑尘色,衬得眸子越发冷淡。他不说话,一股疏离之意便萦满全身。萧皇后细细瞧着他,突然像是顿悟到什么,急声说道:“公子只随国师出行过东海,难道说,这是国师做的?”
卓王孙冷淡回道:“皇后日后不用再召见我了,惹得国师不高兴。”他也不施礼,转身就走出阁门。
萧皇后在后恨恨磨牙:“这个蒙老怪!”
当夜,蒙撒领诏令入宫参见萧皇后,讨得一顿好骂。蒙撒梗着脖子争辩道:“那点小毒算得了什么,又不会要了你心肝的命!”萧皇后抓起犀角台,将他砸出门。他扒在门板上叫道:“堂堂皇后,深夜召见使臣,竟然穿成这种模样!”随侍早被屏退,萧皇后一见左右无人,索性提裙走上前,将蒙撒踢开,并关上大门。
蒙撒气得小胡子乱抖,喝退巡夜的士兵,并密令数语,专程等候在了鼓楼旁。再过不久,四名乌衣乌帽的巫祝趁夜色潜往特使所居的商秋别院。
宫苑内燃着一盏孤灯,花草散发淡淡香气,众人均已安寝。
充作杀手的巫祝牵开四角钢网,悄无声息地摸上石阶。一条软鞭毫无分差地卷过来,如轻灵的蛇,将众人一一扫入网内。那条鞭子似乎已经熟悉了他们的套路,无论他们怎么躲避,都不能避开卷击。头领被困在网角,定睛一看,忍不住叹道:“小童姑娘原来有这么好的身手。”
聂向晚利索地将四人捆成一团,拉住网绳,像是牵着牛羊一般,扯着他们下了石阶。巫祝本就是农家汉子出身,大多淳朴,见首战失利,他们也不惊慌,乖乖跟着聂向晚走出别院。
“带我去见国师。”
国师门前的宠臣一发话,哪有不听从的,四名巫祝不多时就带着聂向晚走到蒙撒跟前。聂向晚以稳固两国边境安康为义理,向蒙撒表明特使杀不得。蒙撒哼了哼,神情极不悦。“本国师只是稍作惩戒,提醒他卓大人别忘了身份,不是真的要拿他的性命。”
聂向晚趁机打听卓王孙中了什么毒。
蒙撒嗤道:“红佛盏花毒能有多大功效,只是让他精血衰败、发浅肤冷而已。没了那个俊俏模样,看他怎么去蛊惑皇后。”
既然听到无性命之忧,聂向晚也就放下心来。蒙撒即使荒唐,也断然不会做出对皇后不利的事情,这一点她有十足把握。她掏出一包花香药粉,趁黑递交给蒙撒,低声道:“国师嘱托小童找来的方子,小童请花总管亲手调制了一包合体香,据传有奇效。”
蒙撒笑了起来:“还是小童明事理。”
余下几日,蒙撒出入朱明院时,春风满面。萧皇后重新宠信大国师,自然对特使一行人就少了很多瞻顾的心思。卓王孙领萧皇后口谕,在宫内发掘玉石,琢磨胚玉,鲜少四处走动。
每日的晨起及入暮便是聂向晚最难捱的时候,她必须依照礼节前往卓王孙所住的宫苑外问安,并传递朱明院的诏令。
辰时不到,卓王孙穿着雪袍就站在花木之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比露水还润得清淡。聂向晚从铰银石门后转出身形,施礼请安后就待退下。
“过来。”卓王孙突然唤道。
聂向晚抬头,这才看到一案一椅静静伫立在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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