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龙梅影





  几天后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秋天来个冷不及防,从清晨一直下到黄昏,如果隆福寝宫外有芭蕉的话;那又是怎样的断人心肠。
  秦梅从外宫探险归来,心越发的空落;出了宫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这大概还不能称之为寒,但也令衣着单薄的她紧蹙着眉,环抱着双肩,一路小小地躲避着。看雨水滴在屋顶上,慢慢滑落,就好像和她一样身不由己;入秋的京城,阴霾而令人身心消沉的,这冷冷的秋雨中勾起她久违的乡情。  
  来到澄清的湖面,秦梅驻足在屋下听雨水落在湖上或打在残荷的声音,透过雾气,望着不远处锦山的影子,山顶上的树木在蒙胧中若隐若现,一阵风吹来,雨水轻轻打在脸上,凉凉的,心更怆然起来;一种孤独和绝望从心头油然而生。
  晚上;旭华看着她不对劲;在锦被里头小声问她:“姐姐怎么伤心起来了。”
  “我想找回家的路,我想家了。呜……”有点丢脸在六岁的小孩的面前哭了出来。
  旭华慌乱的用小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不要哭姐姐,有华儿在呢!”
  “我不是天上来的,我不是神仙。”
  “姐姐很贪吃又爱迷路,摔了跤还会流血当然不可能是神仙。”
  秦梅抱住他微凉的身子,很快止住了泪水“帮帮姐姐。”
  “好,等华儿长大后一定会帮你。”
  “啊!等你长大后要到什么时候。”
  旭华挺了挺小胸膛“很快了,等我长得比你高的时候就行了。”   
  秦梅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小不点,那还远着呢!求人不如求己。”
  “姐姐不喜欢华儿吗?一天到晚往处跑,现在还想着要走,有时候真想找个道士把姐姐收了,然后放进我的口袋里;天天装着你。”他仰着小脸半真半假道。
  “不喜欢还会亲你?”秦梅对着他的脸没头没脑的亲了下去;刚开始他还装作哀怨的样子但是眼里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心情;她火上添油再挠了一下他的腰部;他就在那里咯咯的笑开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他;想起来去喝口水;他马上睁开闭着眼睛叫道“不要走。”;死死地用手抓住她,不肯松开。
  “不走不走。”他的身子沉了许多,很重。
  岂料他又增加了条件“华儿会乖的,不要走。”说完用他的小手紧紧的抱着她;生怕秦梅又要走。
  “知道,我知道华儿对姐姐最好了。”秦梅柔声应他。
  “要陪我读书”
  “好!”
  “要陪我长大。”
  “好!”
  “也不许恼我,以后不准再提走的事。”他说话不算话,反悔了。
  “不……好。”看着他开始扁嘴快要哭出来了;秦梅又马上应了个好字,没关系,反正小孩子临睡前都爱闹个性子。
  好久以后;他终于睡熟了;秦梅却睡不着,记得好朋友贤芳说过,她小时候和表弟常常睡在一起,差点谱出了不伦恋曲,现在这个二皇子小小年纪已经对她十分依赖,难保……不会的,她甩了甩脑袋,侧过脸去看他熟睡后天真无邪的小脸……一直外面打到二更,她才睡了下去。
  “醒醒;我要去书房了”
  “哦”秦梅睡的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再去另外一个地方补眠;呆会这里会有宫女太监来收拾床被。
  等他上完早课后看到秦梅还在睡;就调皮的把棉被掀开;再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当然她就睡不着了;就伸手再抱住他一块睡;他突然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秦梅身子感到莫名的寒意;下意识就要推开他;他以为她跟他闹着玩又缠了上去。
  “不闹了;不闹了;让我先收拾一下再跟你玩。”
  “不要;我呆会要跟父皇练骑射;你也跟着来在旁边看;等到了无人的地方;我还可以悄悄的教你。”
  “可以;不过我昨晚跟你睡在一起睡不着;要不我今天就不跟你睡了;睡在这里好不好?”
  “好”他爽快的答应了;秦梅不疑有他;心想若真多了这样的弟弟也是件好事。
  等到了晚上;秦梅果然可以睡在另外一个地方只是他也跟着过来了;她再换一个地方;他又跟着来;再换他又再跟;最后他不累秦梅也累了;只好再睡回原来的地方;不过秦梅跟他约法三章。
  “我比你大是不是。”
  “是”小鱼上钩了。
  “好;你要记得哦;我一辈子是你姐姐;你再大一点就不能跟姐姐睡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别人又看不见。”
  “不行就是不行;你以后要跟你的老婆睡;别人看不见我;我自然是不能做你的老婆。”省得他人小鬼大;秦梅连他的后路都堵住了。
  “但是我现在就跟你睡在一起。”
  “那是因为你还小所以不碍事。”
  “为什么大了就会碍事。”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等到你大了妃子一大堆;你到时想跟人睡;就可以跟她们一起睡。”
  “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睡;要不我不叫你姐姐;叫人收了你。”他居然威胁起来了。
  “你叫人收了我吧;我就不跟你一起睡。”说完起了性子的秦梅坐了起来;想到外面去。
  想不到他竟然哭了起来;不是大声的哭;而是低低的哭;听起来份外的令人心痛;好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动物一样。
  秦梅最是见不得小孩子哭,见小人儿哭得委屈,心里极痛,连忙拿帕子帮他擦眼泪;他不让她擦;只是不停的哭;最后她只能缴械投降;再三的保证他爱跟她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他才抽抽答答的停止了哭泣。
  第二天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秦梅在上书房外看他读书上课,感觉她的目光;旭华轻轻的一扭头,笑了一下,随即聚精会神的继续写字。
  仁庆皇帝对皇子们的要求非常的严格,除了书画琴棋,武功也在考核当中,看着旭华又是像模像样的舞动小拳脚,又是大汗淋漓的学骑射,那认真的样子让三皇子和四皇子自愧不如,也让恭嫔偷偷来看时为此子骄傲。
  秦梅为了奖励他,每每随即在旁,稍稍一比划呼唤;就马上为他擦汗或更衣;有时候也会拍拍小马屁;让他更有劲头去学东西;这样一来,她有了寄托,也忙了许多;倒消了不少思乡的念头。

  大行

  仲春时节,御花园里花开草长,河边青青柳丝随清风过去轻拂低头垂笑,寂静了一冬的池水如镜,映出亭台楼阁显,时不时落下些早发的春花凭添生气。
  已是近黄昏时,西斜的太阳照得人懒洋洋的,御道边几株的小草强挣了头,橙黄色的琉璃瓦,高高的红宫墙下白玉砌成的栏杆显得深远而悠长。
  宁寿宫花园的宫人们一丝不苟的放置东西祭拜,无它;自禧妃年前去世后;仿佛带走了仁庆皇帝的所有生气;身子越发的沉重。
  纵然如此;生性纯孝的他还是不顾别人的劝告强撑着病体踏上宁寿宫的汉白玉阶,刚穿过门口太监、宫女们匍伏跪迎。跨过正殿的门槛,就听到皇太后有条不紊问他平时饮食起居,心中一热;忍住咳嗽被人扶着亲行了问安礼。
  “儿子不孝,让母后白发时都要为儿操心。”
  太后今年才四十六岁,保养得体的脸上近来多了些细纹,但仍然不减当年的美丽。一看见儿子来了,两道弯弯的眉毛皱在一起,微微上扬的眼睛多了焦虑,自持的安详与端庄早己不复见,在儿子面前,她只是一位忧心的母亲。
  “儿啊!”她扶起儿子细细端详“可比昨天瘦了,叮嘱了多少次,等母后去你宫里便是,何苦亲自过来。”
  仁庆苦笑道:“母后,自个的身体自己知道,日子不多能孝敬多一天就是一天。”
  太后屏住呼吸后慢慢吐了口气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儿正富春秋,一时的病,无须多久仍去,不要尽说些丧气话。”
  跟在太后后面的皇后妃嫔们在仁庆来时先行了礼,头上的金钗少了平日的富丽,连压鬓的绢花都少了去。
  仁庆挥了挥手,妃嫔们恭顺的排好,对太后肃了肃,又对仁庆施礼退回,转身鱼贯而出。
  仁庆转身看见仍在身边的皇后傅氏,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挥手,傅氏深知仁庆定是要和太后商量身后的继承人后事,她在后宫十五年,无子,一直以为得到丈夫的尊祟,怎奈有了事,也不见唤她共议,只好僵僵地走了出去。
  出了宁寿宫,正好遇见夕阳用尽最后一抹霞光涂抹在皇城这一片雄伟的建筑群上,使它更加金碧辉煌,傅氏念起娘家庞大的势力,嘴角微微一笑,是如何还该如何,到时候太后就算是新帝都还得仰仗傅家的权势支持,何况皇上专宠禧妃,多年来后宫只有六个皇子,除却五皇子和六皇子早夭外;大皇子是个有残在身的人,定是不在帝位人选,二皇子恭嫔娘家微弱若是他登上,便好控制,三皇子母家显赫又如何,四皇子定是会一争高下,以太后皇帝谨慎性情,十有六七便是二皇子登大宝,皇后抑止心中的笑意,傅家定以她为荣,也不枉她的青春全埋在这深宫大院里。
  隆福宫内,数年后日渐成人的二皇子旭华刚从练功房回来,他面容行为举止变得庄重有礼,俨然一派皇家风范,侍从静静跟随在后面,进了外室,宫人就知趣的退后,二皇子出了名的好静,除了必要时候,平时只他一人进内室。
  “这么早就回来了吗?”秦梅一边把茶递给他一边问。
  他拿去喝了一口,仍旧拿着:“今天大清早太傅就被父皇传旨叫去,皇兄皇弟们和我早早散课,练了一下武,心里想着你一个人在宫里孤寂,便回来陪你。”
  “想我?想我些什么?自己想偷懒,拿我做幌子吧,告诉你,正打算在宫门关前出去一趟玩玩。”
  把茶杯一放,沉脸道“从不说瞎话,想你便是想你,真是没良心的人。”
  “开个玩笑都不行,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消消气。”秦梅抚着他的肚子,点着他的鼻头笑道。
  “哎”他拿起茶碗盖子吹了口气回道:“就是不见得真心被你扭歪,别的事容你闹,就是真话不能让你玩弄。”虽被她撸顺了毛,但还得争一下。
  “咦,是什么?”他眼尖的发现她的怀里有一团纸角探出了头。
  “没什么,闲时闹着写的字。”
  “我要看看。”这女人会写字,当初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她还连笔都拿不好。
  “不行。”秦梅连把它掖进内衣里“哼,叫你拿,看你敢不敢拿?”
  “同吃,同住,同睡还有什么不敢的。”旭华按住她,一只手在她身上上下下的搜索。
  “不要”秦梅扭动着身体“坏胚子。”可是就像他说的,食同桌,寝同床,拿不了男女授授不亲来压他。
  就在不小心碰到她开始隆起的胸房,旭华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面颊象火烧着。
  “呆子还不快放手,要不今儿晚上,你自己一个人睡去。”
  秦梅今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长得超过她大半个头来,恍惚中想起他小时候曾经说过只要他长高过她,就算是大人了,不由的扑哧一笑。“知道你是大人了,快放手。”
  没想到他更用力揽向她的腰身,让她稳稳靠在他的胸前,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单薄瘦长的身子竟是如此宽厚沉稳。
  秦梅急了,古人早熟,可也不应该早到这个时候,天啊,他才多少岁,十足一颗才冒出头的嫩草,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尔后如触电般停住,原来咬错了他的耳垂。
  一时间,本来亲密无间的少男少女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旭华不知道心底萌芽的情愫,只知道舍不得放手。
  “二皇子,万岁爷请你马上过去。“太监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气氛。秦梅使劲挣脱,旭华这才慌乱地松开了她的手。
  宁心殿内,仁庆在龙床上喘着气,是啊,大限将至,他看着在跪了一地的皇子眯了一下眼睛,若是五皇儿还在的话多好,这样他在地下就不会寂寞的把禧妃招了过去。
  大臣们齐齐在门外跪着,眼睛不定的瞄着门里的皇子们,全部在猜想着里头哪一位会是他们的新主子。
  未几,仁庆看见禧妃牵着五皇儿的手款款向他走来,他心急的把手一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皇后心惊的发现,被病魔折腾的皇帝竟然是带着微笑驾崩。
  秦梅倚在塌上睡觉,竟然梦见仁庆皇帝走向她道:“姑娘居宫数年,朕未发现,以致礼数不周,吾儿年少,有烦姑娘劳心。”
  秦梅刚想推辞,手一歪,整个人清醒过来。怪了,难不成……
  秦梅赶到宁心殿,便听见哭声阵阵传来。待到殿前,但见殿门大开,闹烘烘的亲王大臣们进进出出,各处的灯笼照地恍如白昼一般,里面的哭声更是震天。她急急忙忙地奔进去,皇后,皇太后,皇子们都在,旭华跪在首位,眼睛红肿着,显见的刚哭过。皇太后白发送子顾不得礼仪放声悲嚎痛哭。
  看见她来,旭华像是在大海中找到浮木,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