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芳华
五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子泡了增进内力的药草,武功在江湖上自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自从练了那功,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内力也明显在消减,以前飞檐走壁小菜一碟,如今却要耗去七分力气,如此放弃着实不甘心,但也不知何时能突破第七层。
忆无忧,忆无忧。
这功邪门得很,记忆是大不如前了,可想忘的最终是忘不掉,那些旧事像是刻入骨髓,深入血液。
胸膛里一阵热流翻涌,冲上来弄得我浑身火热。
想我逍闲人的身手与诓人的口才,偶尔使诈下个小毒,是不用惧怕任何人的,况且身边还有这么多身手不错的有趣公子。
只是……
一分神,脑海里就会浮现弄玉说过的话,倘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
我横下心,从丹田提着气扫向那些竹叶。
韩子川这么费尽心思我来做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放弃么。
难道,非得让我亲眼看到芳华与他是如何要好与亲密无间么。。。
“主子,小心!”
我一愣,那道声音像是一抹清泉灌入我耳中,顿时脑子里一片空明,反应过来了忙剑锋一转,收回了手,剑身发出一阵鸣叫便插入了满是落叶的地上,我单膝着地,支撑着身子,努力才压住了在体内乱闯的真气。
一个人忙从竹林后冲了过来,紫衫绿裤再加一个黄靴子,一团令人作呕的色彩直逼我过来,我忙别过脸,都不忍心看了。他却没注意只顾着搀扶着我,平日里只是和我斗嘴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颤着声音说:“主子,您怎么了,看着我啊。。。”
不看。
他急了,捧起我的脸,想要直视。
我忙低头。
他用了蛮力,撸着那紫底花花的什么颜色都有的宽大袖子,就要给我擦汗。
我死死盯着,往后退,没能忍住,脚退后了几步,抖了抖,身子前倾,吐了一口血。
“我叫你别穿明黄袍子,你也不用作践自己,喜庆成这样见我啊……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觉得这样很好者。”
我又没能忍住,看他步步相逼,只好狠下心来,狂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前襟,一口恶气喷了出去,溅了不少血。吐完之后觉得脏腑很轻松…
他注意力全然不在我的身上,呆呆拎着湿塘涯的衣料,厉声道:“我的袍子。”
似乎看到我脸不好受的模样,声音又轻了不少:“主子,您是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不碍事。”我挥手,手扶着竹子起身。
幸亏他刚才及时出声激醒了我,不然还真得破功了。不过看在他穿成这样吓唬我的份上,我也懒得和他多说了。
这会儿身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深吸一口气,运功将乱窜的真气压住。掀着眼皮朝他望去。
他一张脸白得惨兮兮的,忙低头在怀里寻着什么。
我按住了他的手,气若游丝的说:“罢了,你别掏了,你怀里除了毒药再也寻不出什么好东西了,别想还能掏出补品来,你去把他们都叫到大厅去,我有事儿要与你们说。”
他愣了愣。
“去啊……”我提高了音,声音有些抖。
他却直拿那双眼睛愁啾着我,神情分外的…
我一抖。
“你不去我自已去。”纵身一跃而起,拍拍灰,雄赴赴气昂昂地走了,哪儿还能看出半分的伤样。
恨得他在后面直跳脚。
其实,我真的很不好。。。
少一人担忧,也是好的。
大厅里很安静。
对于我刚才那番闹腾,小毒公子一脸的气愤难耐。其他的人倒是见怪不怪。。。
我苦笑一下,坐在凳上,支着腿,低头浅酌着茶水。
其实找他们来是有很重要的是必须宣布,从弄玉特地来向我说了那件事儿后,我便一直在琢磨了。
所谓万事开头难,可这要说的,还是得说…
我掀着眼皮,看着下面这一个个悠闲自得的小公子们,却无论如何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能拖了,怕再不说,我就该忘记了。
想起在竹林处出的岔子,我留心,捧着杯子,手稍微动了动,悄然运气试了一下,没料到刚提起一股内力,浑身一阵酥软无力,一时间气有些虚了,这身子果然是大不如前了。靠在椅子上,捏着杯子的手有些抖动,不露痕迹地在椅子上坐稳了,深吸一口气,定神。
拒了小贰递来的点心,我搓着手,环顾了一下众人,很没骨气的说了一句:“。。。大伙都散了吧。”
“把我们聚来,又说要散,耍人呀。。。我这棋才下到一半,还差几步就要赢子儿了。”小痣公子拍了一下桌子,旁边的小陆却小心翼翼的拉了他一下,小痣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声调上扬:“散?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无语,低头双手捧杯,吮啊吮。
“地上有银子捡还是怎的,抬起头来说话。”壹冷着声音说了句。
我一激灵,立马是被吓得脱口而出:“我仇家怕是不久就要寻来了,所以大伙儿今天收拾东西都散了吧。”
“哎呀,就这事儿啊……好,好办,我这就去收拾,等回去雇个马车。”小贰忙不迭点头,就要起身。
壹却把他按住。
抬头轻声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自己走,你一人留么?”
“什么?!”
几个人簌地站了起来,美目直扫过来,差点把我身上凿出孔…
我握着杯子,想说些什么。
一时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我原本想夜里练功,试图在韩子川找到我之前突破困扰了半个丹来练功与遇到的障碍,妄想一日之间恢复内力,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身子越练越糟,今天醒来差点连躺在身边的小陆是谁都快忘记了?
能说么…
只会让他们更加担忧,其实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廷的人。
有权有势,任凭你再大的本事,也逃不了他们的掌控,何况那个人如个还是一国之君了,切不能把他们给拖累了。
我这破身子,迟早会成为累赘,如今怕是三成内力也没了吧,我不声不响地低着头,抚着光滑的杯子,不只不觉中,握着杯子的手也动了力气。
忽然之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儿,那股热气还直往脑子里冲,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记忆像丝一般被抽离,忙聚神,我便不再敢使力气,瘫在了椅子上,讥笑了一下。
看来……以后不仅成了施不得内力的废人,失忆也怕是迟早的事了。
他们跟着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于是叹了一口气,轻声劝着:“我独留着,你们一个个都走……我这也是想了许久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话就说到此处,你们要好好考虑。”
一只手很有力的抚上了我的袖子。
壹在一旁徐徐缓缓地说:“当初就说了要伺候你,你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我一愣,眨巴眼, 一时没反应过来,抽手又补充一句:“寻仇的是个很厉害的人,你们不是对手。”
“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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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想看看逍闲人都没辙对付的人,究竟是谁。”小痣公子笑得这叫一个欢畅。
我嘴角渐渐勾起,笑入了眼底。
其实…
他们不知道,我对付不了的人多着去了,这屋里就有……一三四……六个。
第五章【一】
夜里,一轮弯月高挂。
泡了一会儿澡从木捅里爬了出来,全身皮肤吸足了水皱皱的,胡乱穿了件白袍子,倒在榻上,翻来覆去,头发还没全干,凉凉的,只觉得头皮发麻,压根就睡不着。
柳枝影子倒映在纸窗上,随风摆动。
忽然闻到一阵悠扬的笛声。
我一激灵,来了精神。
徐徐下塌,系好有些松散的袍子,迈出了门。
“主子,您不睡么?”坐在庭院石桌旁守夜的小贰有些诧异,起了身,手里的毛笔骨碌碌滚在了地上,我弯腰拾捡了起来。
斜也一眼,白宣纸在桌上铺了厚厚一层,似乎在写药方子,一旁还铺了几叠书,不过似乎还夹着什么笔墨很浓,绘的是人体……
他挡在我面前,手撑在桌上,遮遮掩掩的,脸色赧然。
我失笑,轻声说:“早些回去休息,这里风大,烛火晃个不停,眼睛不要了么。”
他忙将书册抱在怀里,低声道:“我把这儿收拾完了,就进屋。”
看着他耳根都红了。
谁没有过往…
这家伙,看个女人穴位图都脸红着这样,想当初我还偷藏了春宫图唬弄成穴位图四处招摇撞骗,想必在那人眼里,我也是这么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一想到这儿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夜里不好生睡觉,跑出来也不添点衣袍。”一道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贰儿这家伙斜着眼望我,想必是藏好了赃物,胆子也大底气足了。
“睡不着,听着壹吹笛子,所以出来看看。”我伸了个懒腰。
“主子您的耳力也愈发的不行了。”他寻着我的视线望向了亭子那方向,笑了,“是小伍在吹笛,壹在厅里抬呼客人,哪有闲情吹这玩意儿。”
“客人?”
有专挑半夜三更来的客么。
“我想可能又是闻着逍闲人的名气特意寻来的无聊人,有壹应付着,主子不用操兄。”他在石椅上又铺了厚实的软垫,搀扶着我坐下,抬头望着亭子那边,柔声说:“小伍曲子吹得恼人,要把他使唤走么。”
“许久没听到了,想听。”我浅浅说着,突然觉得肩膀处一软,一件袍子便搭在了上面,抬眼便看到了贰那柔和神色,他低头仔细得给我系好,“风大别呆坐着,久了身子会受不住,这儿有些酒喝点儿可以暖胃,啊对了……”他搔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厨房里还有些甜汤,我原本是做着玩儿的,不过里面特意加了些安神草,主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端来。”
我温柔一笑,看着他蹬蹬离去的身影,微起身,想让他别这么为我这么奔前跑后的,没事儿了也早些休息,话还没出口,人就没了影儿,倒是那一直响于耳边的悠扬笛声一转,低声呜咽了起来,仿若有无尽的哀怨。
怔了怔,再望去亭中时,那抹执笛吹曲儿的身影儿从黑暗中出来,沫浴在银色的月辉里。
亭下水波荡漾,似乎倒映着他那丑脸,还有那惊世般清澈瓦亮的眼睛。
他像是满怀心事,对月执笛,吹得曲子也分外的催人断肠。
这昔曲子,很熟悉。
“问世间几多愁,八千玉老一夜秋。
不若道遥一度,恣意江湖,此生休。闲人独酌一壶酒,留得悲欢两茫茫,芳华尽处乃葬花。”
这是我出江湖,必奏之曲。
字葬名华,逍闲人。。。
江湖也不过是我的逃身之所。
我坐在了石凳上,执着笔,心中却格外的酸涩。无奈笑着…
一滴墨溅了下来,映在雪白的纸上,分外的醒目,让我想到了肆儿眼尾处的痣,也是这么俏皮,却没那人的忧伤凄凉。
小伍面容虽被毁了,可是那双眼睛也一如那人这般清澈透亮,不染风尘。
贰儿的神色是最与他接近的,可惜只有三分愁绪七分忧,那人比他多了些淡漠与寂寥。。。
义父永远都那么仿若仙人,无人能触摸。
胸膛里几股气儿上下乱窜,,分外想抒发个彻底。撑着手,袖袍往桌上一挥,笔落下了。
一切都像是印在记忆里一般,原本以为忘记了的东西,竟像潮水一般翻涌而来,就像他的容颜……
原来一直都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不曾忘记。
笔锋一转,搁下。
执着画,痴痴的望着。
芳华曾与我说过,画一个人,可以画出他的魂魄。。。
他总是笑我,笔下的花虫鸟兽可以栩栩如生,却总画出他的模样。
他可曾知道…
如今我这么想他,却也只能刻出他的三分神韵。
倘若一个人真有三魂七魄……纸上虽已有三魂,那么其他的七魄,一定已经深入我的心里,血液相融,剥不离拆不去…
探手,指尖轻轻触上了画中人,那有着淡淡忧愁的眉宇。
身子伏在上面,拿脸摩挲着,义父,我虽不能忘了你,但我会努力…
突然,笛声止了,小伍发出一声喝斥:“来者何人竟敢闯此处!”
我抬头,突然,看见宅外一片明亮,似乎有无数火把围了过来,山头一阵火光。
而院里却有陌生人的气息,一个人隐在黑暗中,慢慢淡了出来,他似乎在笑:“勺儿,我们许久不见。”
第五章【二】
突然,看见宅外一片明亮,似乎有无数火把围了过来,山头一阵火光。
而院里却有陌生人的气息,一个人隐在黑暗中,慢慢淡了出来,他似乎在笑:“勺儿,我们许久不见。”
我琢磨琢磨,这谁啊。
当今知道我是勺儿的人很少,且这人的声音很有磁牲,不疾不缓,熟悉得很。不会是…
我心口一窒,黑暗中便隐约听到衣摆簌簌声,他脚步很沉,在我恍神中,月辉一点点洒在身上,光映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