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苍生尽误+番外 作者:水何采采(晋江5.06至vip完结)






    得到父皇的立储圣旨,得到手下们的一处又一处血淋淋的捷报,他没有一丝惊喜。

    阿信扔下血淋淋的剑,抱着慕辰的腿恸哭:“王爷,咱们忍了那么多年,终于达成愿望了!哥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慕辰拍拍阿信发抖的肩膀,刚硬如刀背,宽广,像山脊,和他的弟弟慕璋身材相似。和阿忠,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兄弟更似。

    这一夜,慕辰与陶蓁于凉亭中弈棋。

    这处凉亭,自慕辰成年以来,便是他的沉思地,阿忠与陶蓁一样,武艺了得却不通棋艺,经常输的一塌糊涂,也会几句话点醒他,可惜,他看不到今天了。

    慕辰冷冽的眸子略带几丝薄温,三分窃喜,七分愧疚。

    月色猩红,空气中未有半丝战后的祥和,一阵凉风吹来,乌云遮住了红月牙,杀气氤氲,黑压压地笼罩在殷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王爷,老三这些年没少养食客,他们人呢?东宫这么容易被攻下,真的出乎意料。”陶蓁问。

    慕辰不动声色地落下一枚黑字:“他们尚在暗处。”

    陶蓁握紧了手中剑。

    果不其然,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树叶窸窸窣窣。

    不远处,刀剑突鸣。

    刺穿盔甲、肉骨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该来的终于来了。”陶蓁猛一拔剑,不远处一个,两个,三哥黑影应声落地。

    慕辰抛出袖中软剑,灵狐飞舞,黑蝙蝠的羽翼纷纷落地。

    乌云忽然就酱月牙遮得严严实实,又有数以千计的黑蝙蝠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将四周都包围起来。

    黑蝠的喙不断逼近两人的喉咙,又被削了耗子般的尖头,利爪,又一团黑云扑面而来。

    此乃赦山黑蝠!最喜人的喉血,见血封喉。

    陶蓁知这是慕珣的食客胡胥的看家本事,因为这些蝙蝠,曾有多少朝中异己被肃清!

    陶蓁怒喝一声,凌空跃起,长剑化羽成火,将这黑云层层煅烧开,涅槃火,这是师叔交给她用来保命的最后一招,极消体力,却又劈山开河的杀伤力。

    烈火迅速蔓延,肉焦气刺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将殷王府层层笼罩。

    黑蝠纷纷落地时,又有一群黑衣人杀将上来。

    陶蓁的力气渐弱,先是挡在慕辰的轮椅前,却又被慕辰一把拽到身后。陶蓁迅速转身,背贴近他的轮椅背。

    此时,慕辰的侍卫门已纷纷倒下。

    “阿信已被数十个顶尖高手围住了,没有人能救你们了,哈哈哈哈!凌慕辰,你的死期到了!”为首的是慕璋的心腹萧倾。

    “为主公报仇!”

    “为主公报仇!”

    慕辰的软剑上滴滴鲜血落下。

    “报仇?”慕辰冷笑:“你们身为皇裔的主公拥皇恩,握重兵,尚且是我手下败将,乌合之众们,不要再做皇帝梦了!”

    话音未落,他挡下一阵暴雨般的暗器阵,左胸口处又开始吃痛,肩膀痛,手臂痛,痛得他左半身几乎麻木。

    不远处,头颅横飞,阿信正与一干顶尖武林高手们苦战,陶蓁再度挥剑挡下几乎飞溅入慕辰喉咙的针器,劈断一只寒光凛凛的带扇片铁链。

    锋利的铁扇片带着飒飒风声散开,眼看就要飞入陶蓁的双目。

    慕辰已来不及反应。

    一霎间,陶蓁微笑,她紧闭双目,眼前闪现出乌米尔的影:深邃的绿瞳,坏笑,黝黑的皮肤,还有洪钟般的大嗓门:“我不要江山,我要你!”

    “铛!”一声,她眼前的扇片被击出几米开外 ,忽一阵冲天的剑气雪亮,如白龙般呼啸直上云霄。

    “妈的!凌慕辰你是怎么保护我女人的!”

    陶蓁听到洪钟般的大嗓门,几年如一日的骄傲,不可一世,剑气过处,如蛟龙,如雪豹,如白虎。

    不知是否被关了太久,乌米尔发疯了一般,刀过处,一阵又一阵的血暴雨淋淋洒下。

    血暴雨似乎化作了熊熊火焰,将殷王府层层煅烧,忽一阵大雨瓢泼而下,半数焚燃尽的王府总算保留下一半。殷王府数千人马亦只剩下一半。乌米尔身上已经历多处刀伤,他像是要把败兵的所有屈辱都杀尽一般,又像是只为守护一个人。

    “作为我救你王妃的感谢,把她让给我!”乌米尔俯瞰着轮椅上的慕辰,绿瞳明明幢幢:“你既然保护不了她,由我来保护!”

    慕辰的白发在大雨中凝成一缕又一缕白丝带,雨水顺着发滴入他苍白的唇,慕辰道:“你早已失去资格。”

    乌米尔用孩童般无辜的绿瞳望着陶蓁:“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那好,我迟早会有一天,让你自愿跟我走!”

    慕辰应召,被抬入太极殿,丹樨之下,他仰头望着龙座上的父亲,双目朗朗。

    “孩子,后天便是吉日,后天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凌宛天笑道。

    “多谢父皇。”慕辰面无表情道。

    “其实,父皇在你出生之时,就想立你为太子。为了阻止父皇,周皇后不惜把你摔成残疾,父皇为了保护你,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凌宛天道。

    “为了保护你,父皇给你兵部的重权,为你铺路,到最后,自己也控制不了你,一次次限制你,老六,对不住了。”凌宛天抚摸着金凛凛的宝座,缓缓走下丹樨,走到六儿的面前,抚摸着他雪白的发丝。

    慕辰抬头仰望着父皇,发现,一天之内,他须发全白,竟苍老成一位真正的老者。

    “父皇,儿臣理解。”慕辰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个人,父皇还给你。拥有天下者,当有此女。”凌宛天笑道:“父皇曾经宽容地赐了婚,却难以割舍,朕希望你以后不要学朕。”

    慕辰吃力地从肩舆上挪下,跪在凌宛天面前,一拜,两拜,三拜。

    苍老的父亲将他轻轻扶起。

    倚梅宫中,那小产后更加虚弱的可人儿正斜斜倚在贵妃塌上,呆望着露台外的柳絮,透明的白影如幽魂,在她的面前飘忽,飘忽,不见了。

    “贤妃,要扶您回去躺着吗?当心着凉。”侍女问。

    可怜的绝世美人已不似初来后宫,她本来年轻结实的身体已千疮百孔,春秋天时常受风寒,夏时热伤风,她时常浑身酸痛,月例往往一次半月,淅淅沥沥,让她卧床不起。

    倚梅宫的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拂尘散乱,尖细的声音如锯齿割木:“出大事了!皇上昨晚立了太子,说明天就退位给新太子慕辰了!”

    那一刻,贤妃笑了,笑容足以让窗外的所有花黯然失色。

    霎时,她通身不再酸楚。她觉得自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少女,依旧是在倚梅宫,她敲着小腿,和她的六皇子哥哥一起看春天的花。

    那时候,倚梅宫也像今日,桃李争艳,春樱如荼。小小的他为小小的在她油汪汪的黑发别一支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

    慕辰,恭喜你啊。

    她轻轻打一个哈欠,惊喜,喜极了,竟不知如何是喜。

    “她的病怎么样了?”

    凌宛天的声音苍老了许多。

    他缓缓走至贵妃塌前,凝住着她多久,她就装睡了多久——即便不装睡,她也再无气力跪拜,她甚至已没有坐起来的力气。

    他轻轻捋顺着她乌云般的鬓发,将她身上的覆的蚕丝被裹紧了些,良久,他凝重地道:“得天下者方才能拥有这般佳人啊!”

    她依旧装睡。

    “所以,朕要把你还给他了。”凌宛天探下有些老态龙钟的身子,在她的腮边轻轻亲吻着:“美人,真舍不得离开你。”

    失势的地位将他宠极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她浓密的睫。最后一次占有她的想法,如海啸。

    哪怕力不从心,朕也要再爱你一次!

    凌宛天伸出颤巍巍的手,刚要探入被中,一名高大威武的内卫便率领一众面孔陌生的御林军持长枪入了宫殿:“叩见太上皇,清梅山角下的忆梅宫已将您寝宫所有的器物搬了过去,恭迎太上皇摆驾忆梅宫!”

    忆梅宫是当年凌宛天用来纳凉所建,慕辰的母亲一度承欢于此。

    凌宛天回眸望着床上的美人,叹息一声:“贤妃,朕走了啊。”

    贤妃双目微闭,睫毛似有些抖动。

    凌宛天就这样等了一阵子,等不到回应,终于迈着疲惫的步子离去。

    他的脚步声渐远时,她累了,累得终于想一辈子睡去,再也不醒。

    为了这一天,她学会了在血淋淋的后宫中生存下去,她学会了太多她不该学的事,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他羽翼丰满,等到他终于登上权利的巅峰,她等得心都老了。

    三年了,她终于美美地睡了一觉,她梦见慕辰是个普通的男子,不再身着绫罗缎服,她亦是个普通的女子,还有他们的孩儿,一家三口在简陋的屋里吃晚饭。梦中的有灯光是橘色的,简单的美,足以让她窒息。

    忽然,她看清楚了孩儿的脸。

    那是她被慕珣□所诞,这个荒谬的孩儿的降生,只因慕辰怕她伤身。可是,在慕辰昏迷的头年里,孩儿被带入宫中,竟被凌宛天赐了美食活活毒死了。

    凌宛天甚至未让她见孩儿的最后一面。

    她惊悚着醒来。

    “贤妃,您喝点药吧。”侍女端来药,苦苦相劝,她摇头。

    她像一个木偶,任由侍女掀开她的被子,为她血流成河的□止血。

    “皇上驾到!”

    隐隐的,她听到太监尖细的喊声,她听到了熟悉的车辙声。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听到她的侍女比平时更紧张的跪拜声。

    “平身。”

    好熟悉的声音,如山巅的白雪,如他送给自己的玉钗,是冰玉。

    “锦瑟。”

    她听到,那个人沉沉地呼唤。

    “她怎么病成这样!”她听到了他的愠怒。

    “皇上,求您劝贤妃喝药吧。”侍女道。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后宫之首,是朕的皇后!”慕辰毅然道。

    众人忙又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锦瑟却像木头人似的躺在象牙床上。

    她对这个位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更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是皇子。她本是郎中的女儿,王妃这个位置对她来讲,太重,太重。如果可以,她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妇人,与自己的良人和和美美过一生。他不能生育,他们可以捡一个孩子,他腿残,她还有双手,她可以给人看病。偏偏,他有天下之志,她只能万死不辞,全力支持,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帮上忙。反成了他的负累。

    “对不起。”慕辰隔着蚕丝的被子将她拢紧。

    对不起。她也道。

    明黄的龙袍,丹凤美目如映日高悬,漆黑的双瞳本是灼灼摄人,见到她,立刻温柔下来,他雪色萦绕的鬓发,看得她心痛如绞。

    “慕辰。”

    她失声唤道。

    “我没有福气再侍奉你了。”

    他听不到,他却感受的到,她看到,他双肩不停帝颤抖,他将自己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

    他命人将她抬至皇帝的寝宫,他要像以前一样,与她同寝,同食。

    锦瑟连连拒绝。

    “可是你病了。”慕辰道。

    “我还死不了,求皇上去陶贵妃的宫中!”锦瑟道。

    此时,陶蓁正在焚毁半数的殷王府收拾行李,她已被封为安贞侯,这是她对师叔的最好报答,几件衣服,猫兔子茕茕的尸骨,仅此。慕辰曾给它残破的躯体镶金,还说,要将茕茕的陵墓将修在皇陵中,可是,她要它和自己一起。从此,她和它回到无忧无虑的沧溟山。

    那段偷香菇,说书,卖人参的日子,那段累了就在树下睡一觉,醒了就挖人参的日子,那段有师叔给烧菜的美好日子,再也不复存在,可是,那是她一生中最爱的地方。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在她将走之时,她看到,那个虚弱不堪的美丽女子被抬到自己面前。

    “我活不多久了,求你不要走。再也没有人可以与你分享爱。”可怜的佳人哆哆嗦嗦地在她的手上写道:“求求你,不要离开他,你是爱他的不是吗?如果因为我,你们不能在一起,我死不瞑目。”

    陶蓁忙道:“锦瑟姐姐你不要这样!快回去好好休息。”

    “求求你,答应我好不好。非要姐姐给你跪下么?”锦瑟哆哆嗦嗦地写着。

    陶蓁忙摇头:“不是的,小陶从来都没想过拥有皇上!”

    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呼吸开始困难,众人忙扶了她到床上,她□的血迅速浸染了整条床单。

    十几个御医围在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