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二





?br />   这倒好,永乐偷笑了一声,批上一件朱红的外衫,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双鞋往外走。
  外间夜凉如水,刚踏出去一步,隔着绢袜仍觉得双足冰凉,永乐忙忙地穿上了鞋。
  虽然已灭去了灯,且外间无月,却有漫天繁星,照得地上还算光亮,永乐搓了搓手,往外面走,一路小心避开巡夜的侍卫与宫女。
  走到了曾与凤君和栩乔一起赏过花的湖心亭,永乐才坐下来,然后唤:“君平?”
  还是无人应。
  永乐支着下巴耐心等待了一阵,时不时呵着气暖手,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越发觉得冷。
  唔,有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了。
  永乐又叫:“君平。”
  “小姐。”
  果然要多给他一点时间追上来,瞧,这不就出现了么?
  “你在哪呢?”
  “你抬头就看见我了。”君平回答。
  永乐猜他大约又躲在梁上,这人真是,她就在这里坐着,竟然也没发现他是如何来的。
  于是她道:“我才不要。”
  “咦?”
  “抬头太累,你下来。”这么冷的天,伸长脖子往上瞧太麻烦了。
  于是君平就真的从梁上跳了下来,惊起梁子上的灰。
  永乐掸了两下,并不十分在意。
  有星光真好,能看到君平的脸,虽然四处静悄悄的,也不觉得有多害怕。
  果然如先生所讲,人一个人的时候总要东想西想,身边有了别人,若是可以依傍,便叫人无畏了。
  永乐打了个呵欠,问:“君平,好久不见。”
  “是,小姐。”
  “去什么地方了?”
  “唔……”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不能说。”
  所以说永乐就是喜欢君平这点,这小子时刻都是一副精明的表情,可是脑子只有一根弦,从脑袋顶直直地通往脚底板,难以有什么曲折变化。
  他不是笨,只是不会说谎,且有问必答。
  不过既然是不能说,那么再怎么折腾,他也是不会说的。
  于是永乐干脆利落地放弃了继续追问。
  “啊……嚏……”
  果然还是太冷了,把身上的鹤氅裹得更紧,永乐揉了揉鼻子,唔,鼻尖也被冻得冰冰凉凉的。
  “君平,你冷么?”
  见她自己冷得喷嚏连连还不忘关怀自己,君平的内心一颤,有些感动。
  他摇头:“不冷。”
  永乐冲他灿然一笑。
  天下第二的美人永乐常时常照镜,自个也知道,美人么,无论哭的表情也好,微笑的表情也好,都是美的。
  可是没人说,美人被冻得四肢打颤,鼻涕横流也是美的。
  所以永乐对君平道:“那我借借你的外衫你不会介意吧?”
  永乐本来是打算借一件厚厚的披风什么的,可是君平穿得这么利落精神,活像一点都不冷似的,看他全身上下最厚实的大约是那双鹿皮的靴子,除此之外就是外衫了。
  冬夜里是这么冷,是正常人都会介意的,但是君平不一样,他受厉劭齐之命,唯永乐马首是瞻。
  所以他把外衫解了下来,本来想给永乐披上,可是思虑了片刻,还是只伸出手,将那外衫递了过去。
  永乐先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把外衫披上,那外衫上还有君平的体温。
  再披上披风,果然觉得要暖和了一点。
  她由衷地感激:“君平,你可真好。”
  君平笑而不答。
  永乐看了会星星,君平见她不停搓手,便道:“小姐,不如回去吧,外面这样冷,如果你病了……”
  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永乐打断君平的话道:“我就是大夫。”
  这么说也没错,于是君平闭了嘴。
  永乐道:“君平,你冷么?”
  这个嘛……
  君平想,说冷呢,是骗人的,穿得少是行动便利的需要,他早就习惯;可是说不冷呢,再这么脱下去,就于礼不合了。
  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
  永乐见君平在犹豫,摇摇手道:“再看一会就回去。”说完继续仰头望着天。
  她想,还是夏天的时候好,以前在集贤庄,院子里的草长得极深,就是这样漫天繁星的时候,萤火虫飞舞起来,与天上的繁星一样美丽。
  君平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
  永乐是很爱笑的,公子跟他说过,那时候他还不曾见过永乐。
  公子说,永乐啊,她三岁的时候,有一回府上的嬷嬷没留神,一转眼功夫她自己跌在地上,开始觉得痛哭了两声,后来看见自己膝盖上的布破了一个小洞,她伸出手去拉扯了几下,结果觉得好玩似的,又笑了。
  他后来陪伴着永乐出外读书,虽然公子并没让自己在永乐进宫后继续跟随,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到她身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反正看着她,就好像是一种习惯。
  他时常觉得,这就如他习惯了每日要练剑,习惯了呼吸之时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一样,仅仅只是习惯而已。
  有时候永乐会叫他的名字,有时候不会,很多时候她都是笑嘻嘻地跟身旁的人闹成一片,开心的时候她都在全心全意的开心,别的什么都不想。
  可是有些时候,她一个人在,就会有小小伤感的表情。
  虽然也是微微地扬着嘴角,但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像平时笑得肆无忌惮的时候一样,弯成了月牙。
  现在她的表情就好像她在集贤庄那棵最大的梧桐上坐着,拆看公子寄过来的信,然后又把信塞进怀里。
  迟钝如君平也知道,每当永乐是这个表情的时候,大约就是在想厉国师了。
  “小姐……”
  “唔?”永乐还是扬着头,她在数这一片天空上有多少星星,以往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会打开窗,数星星到有困意了再回去躺着。
  “公子令人预备了小姐节日里要穿的衣裳首饰。”这件事,公子似乎没让自己闭口不言。
  永乐收回了视线,盯住君平。
  君平有点不自在,微微地将视线别开,落在永乐的衣领上。
  “唔,送进宫里来给我穿,也是要预备的,厉劭齐不是个好人,我不要信他——”
  是的,才不要把厉劭齐想那么好呢,每次每次都让她好失望,上两次见到她都想要多说些话,都没能成功。
  君平开口才想安慰她几句,可是立刻就发现并无必要。
  因为永乐咧开嘴笑了。
  昨夜在湖心亭看星星,仰头仰得颈酸目痛,回来吃了一定自己做的药丸才睡下,结果睡过了头。
  永乐从床上跳起来,看看桌上的西洋挂钟,自己在心里头算了算,差不多是X时。
  忙跳起来叫人送水来梳洗,忙乱了一阵,收拾停当了之后,永乐才问:“怎么今天也没人叫我起来?”
  侍奉的宫女笑道:“今日凤君起来,叫人吩咐了,永乐姑娘最近精神不好,多睡一会也没什么事,什么请安问好的事儿都是虚的,别叫姑娘心里不好受就是了。”
  永乐对着镜子笑,凤君对人总这么好。
  “不过姑娘起来得正好,凤君殿下吩咐说有贵客来,等姑娘醒了就过去吧。”
  永乐道:“有什么贵客?”
  那宫女笑着帮她整理了一回衣领,道:“姑娘去了就知道。”
  永乐想了下,跳起来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后面的宫女也忙跟了上去。
  “贵客,哼……”
  永乐跑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正殿处,永乐脚步不停地冲了进去,不理那些惊慌行礼的宫女侍卫们。
  果然偏厅中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凤君,而另一个看见她,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
  “厉劭齐——”
  永乐飞扑而上,挂在厉劭齐身上。
  厉劭齐摸摸她的头,笑道:“没规矩的丫头。”
  永乐这才想起还未给凤君行礼,忙松开了抱住厉劭齐脖子的手,红着脸先给凤君行礼。
  凤君摆摆手,并不介意。
  永乐有些激动,说话也结巴:“凤……凤君殿下请……请厉劭齐过来的么?”
  凤君笑着反问:“你猜呢?”
  永乐又看着厉劭齐,厉劭齐也笑。
  这不是欺负她么?她从来都笨,谁像这些聪明人,说话只好说一半,另一半藏得不见踪影。
  叫她猜,可是从何猜起?
  所以她咬了咬唇,用眼神示意:我就不猜,看你们怎么样吧。
  凤君笑得更开心了,这时候有人上茶来,凤君令永乐也一齐坐下,然后道:“永乐,转眼便要过节,虽然宫里节庆也热闹,但是我想,大约你更想回去。”
  永乐忍不住拼命地点头。
  她如此急切的模样,更叫人觉得好笑。
  但是凤君却忍住了笑,将话说完:“所以叫厉国师来,带你出去。”
  永乐道:“什么时候?”
  厉劭齐与凤君对望,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永乐吞了吞口水:“我……现在就可以去收拾。”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凤君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永乐“哎呀”一声闭上眼睛,忙又睁开。
  “为什么这么想回去?在这里不好么?”凤君问:“还是我与栩乔对你不好?令你这么想回去。”
  “哎?不是不是……凤君和栩乔都很好,非常好……”永乐着急着要解释,可是越想拼命解释她就越想不出赞美的词汇来,一时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反正……就是很好。”
  欺负完永乐的心情很好,凤君道:“那你现在就去吧。”
  永乐“嘿嘿”笑着道了谢,又看了厉劭齐一眼,立刻跳起来回自己屋内收拾东西。
  看着永乐离去,还坐着的两个人都渐渐敛去了笑容。
  “说得好似是你好心让她回去一样,”厉邵齐道:“装好人就这么有意思?”
  若不是他直接向帝君请旨,凤君也不会主动让永乐回去;虽然宫中礼仪是不允许,不过把这宫廷中的礼仪当做天大的理由来刁难他,才是凤君本意。
  凤君却道:“要比这个,这天下间无人比得过你。”
  厉邵齐不答言。
  凤君道:“绕开我向帝君请旨,算你赢了一回。”
  厉邵齐叹气道:“你总爱这么比,有什么意思?”
  凤君脸色一黯,站起来道:“这该问问你自己!给我滚出去,以后别再来我的凤阳阁。”说完,拂袖而去。
  回廊里阳光正好,园中一树腊梅上暗香四溢,随侍的众人见凤君走了出来,忙跟上来伺候,凤君却一展袖,众人莫名凌厉的一道风自眼前一晃,统统跌出几丈远。
  不止如此,连园中开得正好的腊梅也断了半边枝桠,散在众人周围。
  “都给我滚下去——”
  众人忙不迭地逃开,从来不见她们温柔的主子发这样大的火。
  这香味真叫人难受,凤君捂住胸口,按捺住自己想要作呕的欲望。

  唔……抱抱~

  【十五】
  永乐不得不佩服凤君的好心肠,她一回屋里才发现众人已经帮她收拾了小包袱,里面竟然还有她自栩乔那拿来的一口袋夜明珠。
  她一想,又去小屉里将凤君给她的花种翻出来包好。
  高高兴兴地拎了小包袱要去向凤君辞行,可是却被人拦住,贴身侍奉凤君的那个宫女,名儿叫做未卿的,却对她说凤君刚才有些不适已经躺下了。
  永乐一听,立刻道:“我能给凤君瞧瞧么?”
  未卿笑道:“永乐姑娘的心意凤君是知道的,可是国师大人还在等您过去,再者刚才凤君大人也服过了药,并没什么大碍。”
  一样是宫女,她说话比戌佩和气不知道多少倍,内容也叫人心里舒坦许多。
  永乐想想,未卿说的话也有道理,只好道:“那请你待凤君醒后帮我问安可以么?还有撷芳殿那里……也请人去告诉栩乔一声。”
  未卿点头:“奴婢记得了。”
  说完,便叫人送永乐会同厉邵齐出宫去。
  宫中礼仪,厉邵齐与永乐不能同乘一辆马车,永乐只好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往前瞅着前方的厉邵齐,鲜衣怒马,握着缰绳的那只手白如玉琢。
  从这里看不到他的面目,只能看到他的朱红色斗篷和乌发上的羊脂玉冠,同从前一模一样,叫人怀念。
  痴痴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永乐才放下帘子,外面的天刚才还是晴的,这个时候忽然开始吹风,吹得永乐两眼发痛。
  不过就算看不到也不要紧,他就那么骑着马才前头,就跟入宫的时候一样。
  这样想着,永乐很安心。
  国师府。
  小一年没有回来的家,还是跟从前一样的,高床暖枕,叫人无比地安心自在。
  永乐发现不止自个长高,许久未见的凝香也长高了,长手长脚,高出永乐一个头来。
  “凝香,你瘦成这样……”永乐一看她就落泪了,拖着她的手一顿猛掐:“你到底怎么瘦的啊?!”似乎比她的减肥乐跟增高乐双剑合璧还有效?!她这个大夫好生耻辱……
  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