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作者:扫雪煮茶(晋江vip2013.12.23完结)
李知远考得起,英华自然知道,虽然没有人和她特别提,但是她在柳五姨书房里看多了人情来往,心里早就明白,这科李知远和她姐夫梅四郎都是没指望的。
赵元佑那人防赵恒跟防贼似的,官家不见得心里不清楚。太子未定,这个时候若是让赵恒的同窗至交中进士,就是官家存心挑拨两个亲儿子争斗。赵元佑的手长,绝不会让赵恒的人捞到好位子。赵恒的师兄弟们捞不到好位子,他也没法混了,只能争。
如果这科李知远或是梅四郎得中,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赵恒马上当太子。但是官家这个皇帝的位子是才从兄长那里继承过来的,先帝的儿子还有好几个呢,一时半会也绝无可能弄个太子出来闹得官家自家坐不稳龙椅。以英华自己的分析,只要赵恒一直保持被欺负又不还手的状态,拖个三五年,一边是忠厚老实打不还手的赵恒,一边是使劲手段要除掉对手的赵元佑。只要不是傻的,都会支持厚道人当太子好吗?赵元佑太有手段太厉害,在他手下做事人也怕哇。
英华觉得梅姐夫和李知远都是考得起的,考进士只不过是晚几年的事情,没必要那么着急。而且在全民备考的紧张气氛当中,李知远还有空闲教她侄儿念唐诗呢,闲事一样没少管,可见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未来的婆婆在她面前跟念经似的论李知远考上进士的必要性,她只是很认真的点头再点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陈夫人念了半天经,看英华这个认真点头的模样,稍解李知远这科不能中的闷气,从书柜里把她珍藏的前朝《女训》翻出来,让英华带去熟读。
英华恭恭敬敬接过来,转手让杏仁小心收起。陈夫人便叫人带英华到芳歌屋里去耍。
英华一进门,就觉得三位陈小姐面熟,好像旧年都去富春耍过。见礼毕,三位陈小姐一个说要去陪姑母说话,一个说要去更衣,还有一个干脆什么也没说,跟着前两位的脚印就出去了。她们仨一走,芳歌就活泼许多,扯着英华的衣袖撒娇道:“嫂嫂,你回家都不来看我。”
英华啐她,从衣袖里掏出烙铁似的那一封信甩到桌上,笑道:“我专程给你送信来的。”
芳歌惊喜交集,顾不上和英华说话,扑上去扯开蝴蝶结儿,一看抬头失望的把信丢下了,没精打采说:“原来是梅道学的信,她怎么托你捎信?”
英华便把梅十五娘昨日傍晚堵在三省草堂门口让李知远捎信的事说了。芳歌惊到了,捂着嘴连声惊呼:“怎么会!她是最讲规矩的一个人呀,她怎么会在大门口拦我哥哥?我哥哥都没见过她。”
英华诚心实意的附和:“你哥哥昨日见她两回,也像是不认得她的样子。”
芳歌又把那封信拾起来重看,一边看一边读。女孩儿给女孩儿写信,多半是说说久别思念,再说说谁定亲了谁做了新衣裳什么的。这个梅十五娘写把芳歌的信,却没有这些内容,只说她自回曲池,回想从前女学中时光,甚想和芳歌见一见,约定腊月初九登门拜访。
芳歌念完了信,道:“这人怎么一阵一阵的?从前在女学她就这样,有一阵她对我特别亲热,过了那阵又不理我,我生日请她到我家来耍她也不来。我还以为她永远不理我了呢。”
芳歌这样一说,分明梅十五娘和李知远并无半点瓜葛。英华颇觉得自己心里积的那点醋吃的没道理,想来这位梅小姐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吧,不晓得什么叫做避讳。既然如此,她就把这事放下了,和芳歌说说杭州的趣事,又说昨日去清凉山的见闻。
芳歌极是羡慕英华随意出门,道:“从前在富春时还得出门逛逛,自到曲池府居住,母亲总禁住不许我出门,我这大半年,连二门都没有出过呢。”
英华轻声笑问:“我瞧府城里大家小户的妇人出门都很随意,为什么府上规矩这样大?”
芳歌涨红脸没说话。沈姐捧着一盘糖枣圈儿从外头进来,笑接道:“曲池几府不是有踏月望歌的风俗嘛,夫人这是怕人家直接把芳歌拐走了。”
芳歌和沈姐撒娇,沈姐推她道:“我来时看到三位陈小姐在花坛那边找花籽,你去那里找她们去。”芳歌依依不舍瞧了英华一眼,顶着比苹果还红的大红脸走了。
英华便让沈姐坐。沈姐也很直接,正色道:“好英华,我只问三句话,你直说与我听就是。第一,杨家规矩大不大?第二,杨夫人心地好不好?第三,杨八郎将来会不会上战场去打仗?”
123 条条大路通东京
英华情知李家现在使人去东京打听消息也来不及了;所以她的话是沈姐和李家唯一了解杨家的途径。她也分外慎重;思量了好一会;才答:“天波府杨家的规矩很大;犯了错罚的很重。我舅母小时候曾被罚过打扫半年马厩;好像那会儿她老人家只有七八岁罢。”
英华的舅母是是老太君的幼女,老太君生了四五个儿子也只得这一个女儿;极是疼爱的。英华看沈姐微微皱眉,像是不大清楚她舅母在娘家有多受宠爱;解说道:“我舅母娘家上几辈子都没生女孩儿,我舅母那辈杨家只她一女;听说杨家上下惯她惯的没边儿了。她小时候和秦国公夫人打架;打不过回家哭,现在的杨元帅那会儿也不年轻了,他能提着棍子去打人家老子。”
“杨……八郎的爹?孩子们便是吵几句打两下,过几日又会好要,怎么能因为这样的小事揍人家爹……”沈姐的眼睛估计这辈子都没有现在睁的这么大过。
“嗯,其实我舅母现在和秦国公夫人可要好了。杨家规矩犯错儿罚的重,杨家子弟大事都没有敢犯错的。”英华看沈姐脸上微露怯意,赶紧说:“其实他们家规矩大也是跟京城里别家王公大臣家比,有一年我爹不是跟着沈大人出使西夏嘛,我娘不放心也去了。我姐姐带着我二哥和我仨人在杨家寄住了一年多,我觉得他们家规矩跟我外祖父家差不多的,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这条难捱。”
若是在杨家过的不舒服,英华根本不会抱怨吃饭不许说话这样的小事,反而只会说杨家好。沈姐的心放下三分之一,眨巴眨巴眼,盯着英华等她说下文。
英华笑道:“八郎的母亲李氏夫人是个心地极好的人。看上去她是有点凶,说话又直接,不熟的人都不大敢和她打交道。其实呢,她老人家儿女心最重。沈姐想是怕她做婆婆太严厉,其实杨家除去大郎娶的是和他们差不多人家的女孩儿。从二郎到五郎,都是自家看中回去请李夫人请媒的。那几位嫂嫂家世和我们家也差不多,三郎娶的三嫂,娘家是在东城外兵营门口开胡饼铺子的,三嫂出嫁前一直当炉卖饼,李夫人也没有介意,正经三媒六聘娶她来家。”
芳歌嫁过去肯定不是垫底的那一个,沈姐分明松了一口气,眼睛由圆变弯,微露笑意。
“至于将来上战场打仗……”英华迟疑了一下,斩钉截铁的回答:“八郎一定会去。咱们还有幽云十一州在外族手里,仗是非打不可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沈姐脸色顿时变成雪白。
“八郎从小就念有朝一日能和他的父亲兄长一起收复幽云十一州。”英华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姐,关切的问:“沈姐,你老坐下来说话。”
沈姐软软的靠到椅子上,未语泪先流。
哎,上战场打仗有那么可怕吗?英华就忘了她连写大字都是要蹲马步的,她相与的多是杨九妹这样的将门虎女,提到上战场打仗,便是女孩儿们都跃跃欲试。英华还记得她们女学里打架,被揍的那个多半会骂:“你有本事你揍契丹狗去,你冲自己人挥拳算什么巾帼英雄?”在英华的世界里,男人要是不能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那是窝囊废好吗?要让英华理解上战场打仗的男人不能嫁这一条,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沈姐以袖掩面哭的好伤心,英华围着她左转右转,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劝解。
一个侍女送茶进来,看到沈姐在哭,没说话退出去了。过了一小会,芳歌一脸担心地小跑进来。英华一向待沈姐客气有礼,芳歌并不担心英华会对沈姐不好。沈姐哭的这样伤心,肯定是她问英华什么话,英华的回答让她伤心了。芳歌这么一想,脸也白了,她看着英华,想问又不敢问。
明明说的就是芳歌的婚事嘛,英华觉得完全可以让芳歌听一听。她便拉着芳歌朝外头走几步,把沈姐怎么问她怎么答说给芳歌听。芳歌起先脸色稍缓,听说杨八郎肯定会去打仗,脸色也不大好看,她犹豫了一小会,坚定的说:“不管八郎会不会上战场打仗,我应他来提亲,他提亲我就许嫁。”
沈姐猛然抬头,芳歌扑到她怀里,轻声道:“我不要嫁到陈家去,虽然陈家的表哥很好很好,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陈家那两个表哥,我喜欢八郎呀,妈妈。”
这一声妈妈叫的又低又轻,就连旁听的英华都觉得肝肠寸断,沈姐如何受得,搂着女儿的头哇声大哭。
英华是真想不明白沈姐为何这样伤心难过。杨元帅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带兵打仗?从来富贵险中求,不冒风险又怎么可能有收获?英华张嘴想劝,芳歌才从沈姐怀里抬头,对着英华微微摇头,英华只有默不做声守在一边。
屋里这样热闹,外头的婢女们都吓坏了,一个跑去请陈夫人,一个跑去喊李知远。陈夫人和李知远前后脚进来。陈夫人进来瞧英华站在一边,小人儿脸上的尴尬足有十二分,叹了一口气道:“芳歌,英华虽然是你嫂嫂,到底还没有进门,你倒是不和她见外,当着她的面就和你沈姐撒上娇了?”
陈夫人和英华相处时,虽然和颜悦色,可是婆婆的架子端的也足,讲话都很直接。似这样拐着十七八个弯说话,生怕英华会生气,拐着弯替芳歌向英华致歉,每个拐弯里都透着对芳歌的疼爱啊。可惜沈姐只是哭的小声些,并没搭话,芳歌倒是从沈姐怀里爬出来了,摸着块手帕揉眼,也没敢接话。英华觉得自己该上场搭句话,才不枉婆婆绕这许多弯,忙道:“是我的不是,我说错了话……”
哎,英华一向不是很精明的嘛,怎么就把错儿揽她身上去了?
李知远站在陈夫人身后,眼珠子都要转成溜溜球了,可惜对面和他最亲近的三个女人,他亲生妈只是哭,他妹子低着头还在抽泣,都不拿正眼看他。英华低着头也是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两只手缩在腰间还不老实,动来动去,一会儿捏成两只拳头,一会儿偏要缩起大姆哥,那八只手指头还哆嗦——八?原来是因为八郎的缘故?
李知远明悟,八郎家提亲这个事儿吧,其实他昨日和英华聊了那一会之后,已是想明白了,芳歌的出身上略有欠缺,嫁到哪家他都是不能真正放心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她嫁给和她真正相互喜欢的八郎?
八郎说声要娶,李夫人是元帅夫人,又是皇后的亲姐姐,这样的门第和人家,她老人家亲自从京城到富春县来相看提亲,可见对这门婚事的重视。更何况他和八郎情份更好,更说得上来话。八郎若是对芳歌不好,他一个人提拳揍他是不成,不是还有王二哥做帮手嘛。妹子要是嫁到陈家去,只能是母亲替芳歌出头,他一个做哥哥的,挥拳什么的显然是不能够的。可是,自家的女孩子儿受了欺负,玩什么阴的啊,还是直接上门开揍来的畅快。上次到杭州砸人家金字招牌,他到现在想想还快活呢。
不能不说,李知远哎,你是被你丈母娘教坏了。
李知远一向行事果断,既然已经决定好,他可不能让英华出头说话惹他母亲生气,于是他抢上一步,把英华遮到身后,也低下头,小声说:“这事儿是儿子的错。儿子胆小,没敢先跟母亲说。”
陈夫人瞪了一眼李知远,寻了个座儿坐下,挥手道:“都坐下都坐下,怎么把你沈姐惹哭的?说!”
这个坐下想是体贴才站起来的沈姐。英华忙把伤心欲绝的沈姐扶到一张软榻上歪着。李知远可不敢坐,芳歌心里虚着呢,更不敢坐。英华看他两个这样紧张,自然也不好坐,靠着榻首扶着哭的全身发软的沈姐,算是个半靠半坐。
“儿子的同窗杨辉,呃,就是杨八郎,”李知远小声说:“见过芳歌几次,他和儿子说有意娶芳歌为妻,会央他母亲来提亲。儿子不晓得妹子心意,所以……也没理人家,只说东京到富春这样远,他又去了半年没动静,想是他在家提过杨家没答应。可是,没想到杨家真来人了!”
李知远编不下去,吸气呼气再吸气。英华在他身后使指头轻轻捅他,小声说:“我来说。”
李知远还不让。英华急了,直接就隔着李知远说:“杨家是英华舅母娘家,英华小时候在杨家寄养过一年半,所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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