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不帅 作者:水墨惊鸿(晋江vip2012-07-15完结)
终有笙息箫默的一刻。可日子终究是日子,不会变成戏曲。
不需要用自以为是的理由将自己演绎成传奇。前世如桃花开谢,时光洗薄了很多东西,感情也会一点一点微弱下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公主悬挂在城门之上,所以这条街,没人敢走,也没有人愿意走。高璟被父皇掉到北方,放佛还在昨日,他们三人在一起嬉笑玩耍。一切历历在目,那么唾手可得,也那么虚无缥缈。弄月痴痴的望着不远处的墙角,喃喃出声。那些话,是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倾泻:“王爷,你以为一国公主是怎么样的?整天只知道赏花弹琴罚下人吗?我也想过那样的生活,有疼爱自己的父皇,有宠溺自己的夫君,那样多好……可是,我出了宫,可是我遇到了你,而你亦放不下自己的恨,你罚我,折磨我,甚至杀了我,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的,可是我纵是死,也不能让你伤害我的父皇,更不能让大胤的子民活在战争的痛苦中,因为我是一个公主啊,出宫前我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可是我在嫁给了你,嫁到了大燕国的这一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公主了,我的一言一行都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我的肩上扛着的是一个国家的生与死,所以,你把我贬成侧妃,我没有闹,你不管我宠爱其他的女人,我更是没有找你吵,就连现在……你将我和你的亲骨肉困在我们大胤国的城门之上,我依旧不想有怨言。心里怪你狠心是一回事,可我说了那是我父亲和母亲欠你的,那么大的伤痛没有人可以忘记,我不求你放下仇恨,忘记痛,所以他们的债我来还,我的母亲走的早,我只有一个年迈的父皇了,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攻打大胤,那是我的家啊,那里有我的亲人……”她笑着流出了泪水:“其实有这样的结局,不如从未遇过倾城色。”
那泪顺着面颊淌下,一滴滴的落在了那个人的心里。
墙角静静站着的那个人,轻轻拢了尾袍,直挺的背脊掩不住满身疲惫。侧首对一旁的士兵说:“他等了多久了?”
士兵恭敬答道:“胤国君主说,若是王爷一刻不见他,他就一直等下去,直到王爷愿意见他为止,算来,已有三个时辰了。”
他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弄月沉声道:“带本王去见他。”本欲旋身而离的秦翊影又想到了什么。从隐蔽的墙角走了出来,站到弄月的面前直视那个尘土满脸的人,嘴角是丝丝血迹,散落的发丝随风飞扬在脸颊两侧。早已没了往日般的轻灵神韵。
“疼不疼?”秦翊影仰视着她问。
“疼着疼着就习惯了,不疼。”弄月俯看着他,不懂他问的是心疼,还是肚子疼。但她的回答却是适用两者的,她还在笑,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这样临危不乱的笑似乎触犯了秦翊影,他迅速别开脸,躲开了那双眼睛,缓缓阖上眼眸,他说:“我去见你的父皇,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放了你。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想欠你什么。”
弄月听了,面上的笑容停滞了一刻,不过也仅仅是一刻,她又重新展开了笑颜,歪着脑袋,像当年一样俏皮的对秦翊影说:“可是王爷,我只能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了。三天前你下令把我吊在这里,不准吃喝。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满整整三天了……三天,就三天,现在还有一炷香,别问月儿为什么。快去吧,父皇……该着急了。”迅速的闭上了眼,反捆的双手腕间,那把匕首蠢蠢欲动,一点点的磨破了她娇嫩的手腕,染红了绫罗的后背。
只是,策马离去的他没有看见。也不会懂,那一炷香的含义。
如果从来都没有得到,也就无所谓失去。自己好像在跟这纷繁乱世比谁更无赖谁更无理谁更无情。谁更无聊谁更无所顾忌谁更无所关偏爱。谁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谁更能破罐子破摔,谁更无正义无方向无心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去赏花,去睡觉,天晴下雨,落寞高兴,都只有一个人。
惆怅散不去,叹息日积累,汇流成一道再也缝合不了伤口。
如果可以,多希望自己可以隐逸深山,从此与世隔绝,任何人都不能再触及自己分毫。
也许我死了,你就快乐了。
**
暮云澄江,晴空晚照。不知名的悬崖边,策马而来的二人久久对望着。
宪帝的身后是为数不多的随从,而秦翊影却是孤身一人立于风中。不知望了多久,秦翊影不自觉的笑叹一声:“你如此草率前来,就不怕……本王的兵马埋伏四周,将你和你身后的这些一举拿下吗?”
宪帝亦是笑,笑容在脸上显得僵硬了些:“这场游戏中,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掌控的棋子,还是掌局的人。平坦大道坦荡之途谁都爱走。可如今,面前只布满荆棘的小道,向前是死,退后亦是死。倒不如搏一搏,同样的道理,你也懂。”
秦翊影未直接答话,而是第一次认真的端详起眼前自己恨了千百次的人。不亏为一代君王,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英明睿智也是丝毫未减,他笑:“没错,我能做的,你一样能做,所以这一次我很公平,只身一人。若是侥幸逃了,算我命大,若是不小心死了,那就麻烦你将我的尸首抛向这崖下的荒山野岭,世间再无秦翊影。”
“你……咳咳……”宪帝略显激动,未开口便被一阵咳嗽打断了本欲说的话,一阵长咳刺破长空,待平复后,他才揪着心口,安然阖眼,心里像是被千万斤大石压住一番,到嘴的话酝酿几番后才开口:“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玩纸上谈兵。寡人是为了告诉你秦翊影——”宪帝缓缓移开捂在胸口的手,指向秦翊影,眉目拧紧,看不出是笑是哭,亦或是苦笑不得:“从一开始你就恨错了人,你恨寡人,寡人不怪你。”心仿佛被刺痛一般,他闭上双眼,任泪水滑落:“但是你可知,那个被你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的小姑娘……不是寡人的女儿,不是晴妃的女儿,更不是我大胤的公主!!!”
“陛下……”宪帝身后的众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跪拜在宪帝身旁。
一瞬间的凝固,秦翊影张大凤目望着宪帝。没有五雷轰顶,没有惊天动地。只是好像做了一个绵长而痛苦的梦。 痛苦到一想起,心口就疼。 心疼到一触碰,回忆就痛。有叶落在他白衣肩头,扬鞭踏马来到宪帝身旁,一把揪住宪帝的衣襟,不可置信,双唇启合数次才艰难的发出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两旁的随从碍于宪帝,不敢动手。宪帝望着他,张狂的大笑:“哈哈哈哈,秦翊影,寡人以为你是大丈夫,不拘小节,有怒火冲着寡人来,可是没想到你只是一个只会对女人动手的懦夫!你没听清楚,好,寡人可以再告诉你一次,弄月不是寡人的女儿,她只不过是寡人当年在晴妃陵墓旁捡到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样,这个答案够不够你后悔一辈子?一辈子都悔不够?!”
秦翊影白皙的手骨清晰可见青筋暴起,他咬牙切,双目却泛起了猩红,似有泪一触即下:“我、不、信、本王一个字也不信,用这种方法救你的女儿,你不觉得你太蠢了些,恩?”
“信也罢,不信也罢。”不知是秦翊影减了力道,还是宪帝力气突然变大,他一把撤掉秦翊影放在自己衣襟上的手,露出讥讽的笑:“全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不会超过三个。她们都以为弄月是晴儿的女儿,其实晴儿的女儿早就胎死腹中,她甚至都没来这世间看一眼,十五年前,寡人杀掉了所有知道这个真相的宫女太监。寡人不愿晴儿伤心难过,想让她像寻常时一样,就杀了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谁知仅一个月后,晴儿也病故了,寡人悲痛欲绝,在皇陵整整陪了她三个月,而月儿,就是寡人去皇陵的第一天看到的,红色的棉被裹着她,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让寡人不觉得想到了晴妃,寡人认为,她就是上天弥补寡人,送给寡人的女儿,是寡人和晴儿的女儿,所以寡人才会对她百般疼爱。那时寡人带了少数的兵马在京郊狩猎,所以宫里,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而弄月,顺理成章的成了晴妃在狩猎时为寡人产下的女婴,当朝的十三公主。”
“狗屁不通!!你少戏弄本王,本王问你,你宠晴妃,我的母妃被晴妃假传你的圣旨送去充当军妓,你怎么解释?”
“哈哈哈,秦翊影,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不管你这是从哪道听途说来的鬼话,但是寡人可以告诉你,寡人当年下了那个错误的决定,跟晴妃没有半点关系,若不是花颜的母妃屡次挑唆,寡人也不会误将瑶儿充入军营,晴妃时先你母妃入宫的,寡人遇到你母妃的那年,晴妃刚好病故,试问又怎么去假传寡人的圣旨?此事是真是假,你大可去问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晴妃的死期,寡人没必要骗你,至于晴妃的女儿,寡人在皇陵为她安了个衣冠冢,你若不信,也大可去看,秦翊影,你醒醒吧,你敢说你不爱月儿吗?你敢说你不在乎她们母子吗,一点都不在乎吗?!”宪帝发疯般的怒吼。
秦翊影不答话,只是缄默,四周突然死一般的寂静,静的连风声都停止了。他望着宪帝,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只剩下清明。突然想念弄月,记忆中的弄月还是最初的模样,不沾染上任何庸俗的情感和念想。原始的姿态,让她鲜活而分明的存在在自己心里,不与任何的情感混淆。
我爱你。已经用尽我的一生。
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观望也好,冥想也好,爱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让他知道。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得了癔症。
癔症,心意病也。他们说,得了癔症的人,善模仿。
所以旁人在恨意面前怎么屈服报复,自己亦是,完完全全迷失了自我。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糟了……”秦翊影顿时想到了什么,拉紧缰绳,调转马头,风一般的离去,留下宪帝原地怅惘。
就算成风而去,也似乎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一点,再快一点,这辈子他没求过什么人什么事,更别提那可笑的求天了。但是此刻的秦翊影却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将老天求了个遍,求他还能赶回她身边。策马奔腾,他听不见风声划过,听不见烈马嘶吼,他的心里,他的耳里,他的眼里,都是那个人的模样,那个人的声音……‘秦大哥,秦大哥……’
秦大哥,那个清灵的声音一声声的唤着的秦大哥,不管他怎么去伤她,永远都没有怪过他的她,就快出现在他的眼前了,此刻的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的身边,对她说,什么时候再回到旧时光,让我再逗一逗你,宠一宠你?可是任他怎么使劲扬鞭,终究,还是迟了。
得到与失去,有时是千里鸿壑,有时是一念之差。
仅仅五米,离城门仅仅余五米左右的距离,他看到的,是心尖上的人坠门而落,像一只脱线的纸鸢,在他的眼前滑落,从九尺城门掉下,轻轻的飘落,跌倒在地。白色素衣边是一片夺目的猩红。仿佛回到那时,她义无反顾的为他吸毒,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他的眼前。不同的是,起码那个时候,他还能用自己的双手接住她。
如今,如今啊,他连接住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人群顿时喧嚣了,远远看到人都围在远处观望,不敢靠近。看守的士兵吓得惊慌失措,只晓得两两张望。只有秦翊影,只有秦翊影,静静的站在马旁,双手是欲接住她的动作,喉咙里卡住的是那两个后悔无期的字——‘不要’
世界在顷刻间坍塌,娇小的身影隐没在熹微晨光之中。
究竟要多么恨,她才连一点时间都不再留给他?
大掌贴紧胸口,一点点的纠紧衣襟。有些东西以为忘了,却到底还是扎根在心里,天长日久不去碰便也堆了灰,可是一旦剖开,又是血肉模糊不堪回忆。
他不敢靠近她。记忆中的弄月永远是单纯天真善良。是他,是他自己给这朵莲花镀上了阴霾,他是个不堪的人,他没有资格的靠近她。也不敢再给她千疮百孔的心再划伤一刀,他不配。
一念起,一念灭,因为在意,所以心痛。
弄月的周遭都是猩红一片的血迹,她说过,疼只是一种习惯,疼着疼着也就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此刻,却也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后脑重重的撞击在地面上,模糊了她原本就不再清晰的视线。隐隐约约,她似乎回到初遇时,那时,那个白衣男子仗剑俯跪于地,微微一笑倾人城的对她说,小兄弟别怕。
一如既往噙着淡淡的笑,艰难的朝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伸出手,如若非梦,也真的像回到了那时……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月儿!!”秦翊影再也忍不住的跑上前,紧紧的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