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韩朝听了,轻轻一笑。 

这一笑,柔了他冷峻的美丽面容,温了他淡漠的性子。真真是倾国倾城。 

濮阳曦当即傻了,吃吃笑着跟他走到棺椁边。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一百八十多公分,而玉棺去了棺盖后,竟然只比他们低不足十公分,使他们不得不踮起脚尖来望——那也只能大概看到一件黄金色绣龙袍子,一个黄金雕龙的面具以及几缕黑发。 

刚才濮阳曦也只是这么粗略的看过一眼,心里被不是天命帝转生的痛苦占据得满满的,也没空想别的事。现在再看看,这才发觉这里面所躺着的人虽然死了,威势却依然不减。那黄金面具仿佛就是他的脸一样,活生生的,引着人忍不住还要瞻仰一番。 

韩朝则又想起前世濮阳曦临死时虚弱的样子,不免还想看清楚一些。 

两人刚想是不是要搬进一两块踏板,一声惊叫,让他们有些心虚的停住了。 

“啊!!混蛋!” 

一张紧紧贴在防化玻璃门上的歪脸阔嘴大吼。 

这一声吼,纵然隔着一层特制玻璃门也够耸人的了,濮阳曦实在想象不出来,如果这时候他和韩朝贸然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开门!” 

那张鬼脸还在大叫。 

韩朝冷冷的看他一眼,转身蹲下来研究堆在地上的珍奇宝物。 

濮阳曦对外边报以意味深长的灿烂笑容,也跟着韩朝有模有样的拿起一件玉器翻来覆去的看。 

“混帐!你们两个家伙!给我等着!!” 

“竟然私自开棺!这可是我的专利!” 

外面那只鬼猛的朝后退一大步,脸孔好歹也恢复了正常,琥珀色的眼里冒出熊熊怒火。南宫罔——这个正以面容美丽、性格暴烈著称,在燎晔校园里有“火烈鬼”名号的超级美少年,随手拿起自己工具箱里的一根特制合金撬棍,冲上前,向着密码锁狠狠的砸下去…… 


半个钟头之后。 

准确时间:早上六点。 

地点转移到实验室,韩朝和濮阳曦的睡垫上。 

人物增添了两位——钟离兄弟。 

“曦。这就是你不好了,说了大家今天来早,瞒着头儿一起开棺的,你怎么能先出手啊。罔他这一个月把女朋友的约会啊、家教啊,什么都给辞了,说白了就等着这一刻。你这种做法,比抢了他的女朋友更让他难受啊。” 

“烨冉……我对他的女朋友可没什么兴趣。哪,我承认,我昨晚确实是违背了大家的约定,是我不好,可是,我现在只是开棺,连天命帝的尸骨也没看清楚……。” 

濮阳曦很无辜的靠在韩朝身边,看着被隔离在另外一张睡垫上,仍然是气冲冲的南宫罔。 

韩朝点点头,表示作证。 

钟离烨冉强装严肃,瞪住他们两个:“尸骨有什么好看的?关键是那种感觉好不好?我和释扬没什么,你赶紧给罔道歉。” 

“刚才为了让他消气,我已经说了一百个对不起。” 

“一百零一个也不算多,快说!”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南宫罔脸色的钟离释扬回头使眼色,说。 

“对不起。罔,不过,我们也没把你隔在外面,你自己忘了密码的……”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盯住濮阳曦。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现在不去进行剥离,头儿来了我们就没机会了。” 

“……。好!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我要求,接下来的剥离要由我来主持!”南宫罔跳起来,虽然气还没消,理智却也回来了。 

他环视一周,似乎在问谁还有意见。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说不行呢? 


随后,大家准备完毕,南宫罔带头走进鉴定室。 

濮阳曦看着他,突然挨到韩朝身边:“朝,难道罔的前世和天命帝很熟吗?他性格虽然暴烈,可很少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 

韩朝想想,眼前好象又出现了那个就如受伤小猫般的孩子。他点头。 

“……。朝,你说说看,天命帝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为他担心,梦中他却悲伤得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是不是很有亲和力?一般来说,一个皇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这么多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兄弟、朋友。他们不是臣子,没有所谓忠义的束缚,是真心爱戴他的。” 

韩朝淡淡的瞥濮阳曦一眼,走进鉴定室。 

濮阳曦跟在他身后,苦苦的想着。 

忽然,前面轻轻的飘来一句—— 

“你和他一样。” 

那种挂在脸上永远不会落下的灿烂的笑容,奇异的安抚着他身边所有的人。这笑容,有着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吸引力。 

这一点,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丝毫的变化。 


濮阳曦楞了好一会儿,才又痴笑起来,满足的弯着眉、弯着眼、弯着唇。“朝,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白痴。“笨蛋,蠢瓜…… 

韩朝冷哼一声,眼角眉梢那几分快乐再也掩盖不住。 


“你们少在这里打情骂俏啊!” 

“呵呵,释扬,你妒忌我啊。” 

“谁妒忌你了,你这个大变态!少把我弟弟和你比。” 

“呦,我和释扬说话你插什么嘴啊,烨冉,我们现在又不是小学六年级。做哥的管太多可是惹人烦的。”濮阳曦本来心情好,多嘴几句也是平常事,但今天,他发现他好象踩上了地雷。刚刚两句玩笑话才出口,钟离烨冉原本要笑不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眼一转,很机灵的闭上了嘴。两三年看人家脸色吃饭的日子可不是白过的,照这样下去,烨冉到时候非狠狠报复他不可,他才不想惹这个危险人物。 

韩朝把濮阳曦拉到他身后,冷冷的瞪他一眼。 

濮阳曦皱眉耸肩,做个夸张的冤枉表情。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啊!过来看看,怎么把外棺、中棺、内棺依次分离啊?不然外棺这么高,怎么进行衣物剥离?”南宫罔小心翼翼踮脚看棺内,大声嚷嚷。他显然根本没注意到刚才小小的不快,不过这也好,经他的大嗓门,一触即发的气氛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起来有派头,实际上性子善的钟离释扬马上把濮阳曦拉到旁边,再把钟离烨冉拉到另一边:“大家快点想想办法!曦,你既然能一个人把那玉石棺盖给取下来,一定也有办法把中棺取出来吧?” 

“喂,我当时根本是神志不清,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现在你叫我怎么想?”费劲想想,濮阳曦竟然一点也想不起那时的细节,他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在他身边正看着宝石、玉器的韩朝淡淡的蹙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梦游啊?神志不清!” 

“南宫罔!有本事你自己分棺!” 

“好!你滚开!我来!” 

“别吵了!” 

除了韩朝,其余三人无不被钟离烨冉要笑不笑的神情给吓住了,一时间鉴定室里一片寂静,大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外棺和中棺之间的缝隙不小,我们可以努力把中棺和内棺抬起来,穿一两根绳子,再用小型起重器吊起绳子,将它们托起来。” 

幸好声音听起来还算理智。 

濮阳曦呼了口气,看看轻哼一声,别开眼的南宫罔和傻笑摸刺猬头的钟离释扬,忍不住叹气。今天真是点燃火药桶了。莫非昨天释扬胆大包天去和女孩子约会被烨冉逮个正着?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怪不得了。烨冉不管对自己的什么东西都有极强烈的占有欲,就算是点心这样的小东西也不能容忍别人不经招呼就拿去,何况是弟弟呢? 

“长达两米、纯金打造的中棺、水晶石内棺,还有一具身体。抬不起来。”韩朝突然说,比比玉石棺内。 

“只要移动一点就可以了。我就不信半点也抬不起来。否则还有什么办法?”钟离烨冉笑着说,终于恢复了正常。 

韩朝摇头。 

于是,濮阳曦跑去抱了一堆厚地毯,均匀的铺在地上;南宫罔找来了专用的起重器,停放在一旁;钟离释扬找来两根结实的特制缆绳,递给韩朝和钟离烨冉比划。 

而后,五个少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当然还是抬不起来。 

单单纯金棺就够他们抬的了,再加上水晶棺和遗体,还有遗体下可能存在的陪葬品,怎么能靠人力解决问题? 

五人实在没有办法,想找找看玉石棺有没有缝隙,分离它。但是玉石棺打磨、制作都太精美了,每人都不忍心下手,何况也并没有找到任何小缝隙。据一开始就反对的韩朝介绍,这玉石棺采用整块玉石造成,棺身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缝隙。所以这个方案失败了。 

不能往上抬,不能把玉石棺“剖开”,濮阳曦出个馊主意,说直接把水晶棺抬起来就得了,或者直接就把天命帝遗体移出来。他兴致勃勃还要跳上玉石棺,动手示范,结果被南宫罔扯下来,按住暴打。这回,不仅钟离兄弟没说话,连韩朝也当作没看见。 

暴力热身运动已经做完了,南宫罔实在没有办法,说让起重器把他吊起来,再垂到水晶棺正上方,让他揭开金面具,好好看看天命帝长什么样子。这个提议自然也没人理会,理由是:要看就一起看,哪还分个先来后到的?那不是让他占尽了便宜? 

濮阳曦抱着被揍得肿起几块的头,再一次不畏“残暴”的大胆提出建议:用钓鱼杆勾起金面具,大家好好看个清楚。 

他本来也只是当说笑话,但是,某个人正因为火气上升,也不管了,直接奔上来又要狂打。濮阳曦这回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得手,于是以玉石棺为圆心,开始做圆周运动。两人你追我跑,你笑我骂,好不热闹。 

最后,这场闹剧以两人精疲力尽告终。 

在接近三个小时的折腾后,五位少年白费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当然,他们想要在濮阳熙不在场的情况下对天命帝遗体进行剥离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喂,我看我们不能再发呆了。不然等头儿一来,怎么解释啊?” 

南宫罔秀眉微微向上挑了挑,说。然而,他话说完后过了两分钟也没有得到半句应答。于是,下一刻,他火速将坐在地上靠着韩朝打瞌睡的濮阳曦拉起来,用力摇晃他:“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见?!” 

被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濮阳曦依旧闭着眼,睡得不省人事。 

南宫罔只有暂停,认真的端详他的神情——和以往在头儿课上睡懒觉没什么两样,估计就是在他耳边爆发战争了他也睁不开眼。 

叹气之后,南宫罔把他扔到韩朝身旁,自顾自的走到玉石棺边,垫着踏板朝棺里看。棺里的人,仍然戴着精致的金面具,裹着厚实的金丝袍,几缕黑发散乱在胸前,平添了几分别样的神秘感。“朝。”少有的,他漂亮的琥珀色眼中透出迷惘,“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就像当初看见那五位画像里的不驯之美,总觉得心里有很多莫名的情绪要爆发出来。不是生气,也不是……,这种情感叫什么呢?好象是我从来没遇见过的……” 

韩朝放下已经看了许久的一幅画,倚靠在他肩头的濮阳曦无知无觉的滑落下来,在他怀中蹭蹭,继续睡。 

“这种情绪,让我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却找不到发泄口。你说这是什么?要是再搞不清楚的话,我迟早要炸掉。” 

“真奇怪,我问你又有什么用?你怎么会知道……,可是,总觉得有什么疑问的话,问你,或者曦,就能得到解答。” 

“朝,说句话!释扬和烨冉都去睡了,现在只剩我们俩。不要让我一直自言自语的。” 

韩朝低头看着怀中安然睡着的濮阳曦,突然想起那些纠缠不清的日子。那时侯,那人,一直很强硬的把他留在龙床上。不论他起了多少次杀心,不论他在什么地方激起他的怒气,最后解决事情,都是在龙床之上。记忆里,那人,总要搂着自己入睡的。他怎么挣扎也违抗不了。 

一直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所谓皇帝的情。 

直到千年等待后,他才明白:偌大的床,一个人躺在上边是无比孤独的。尤其这床,是天下人都想拥有、都想享受的,一人睡着,难免不安稳。 

这种烦躁……,应当是悲哀和失望吧。这么说的话,罔未必会理解。 

“你太寂寞。” 

再一次拿起画轴,慢慢展开,韩朝冷冷的给了一个答案。他怀里的濮阳曦睡得无比满足,把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紧靠着他。 

“寂寞?!”南宫罔跳下踏板,睁大眼,“说笑的吧!我女朋友一抓一大把,怎么可能寂寞?” 

“朝!你告诉我啊!为什么这么说?!” 

“话说回来,你就不寂寞吗?” 

韩朝看着画,不言语。 

“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寂寞?” 

半天得不到回应,南宫罔只得靠近他,探头看他手中的画轴。 

画轴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池盛开的清荷,笔触虽然略显匆忙,却别有一番韵味。然而,满池的花虽美,却不过是衬托而已。在荷花池上空,白衣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