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歌
女子安静的伫立,背部直直的挺起,显得落寂又不显柔弱。她双眼淡淡的眺望远处无边的海域,似乎想找出尽头。
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片平静,直至一只顽皮的小东西从水中跃起。
他看到她的唇角终于漾起一丝笑,可很快却又消失不见。他张口欲言,但却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失笑,最终还是安静的看向海面,回味着方才那个安静淡定的女子。
林立夏有些欣喜的看着那顽皮的小东西,她乐了,这里竟然有海豚。瞧,那小东西玩的多欢腾,溅起的水花宣扬着它的欢乐,那么直接,那么肆意。不像他们……喜怒哀乐都要隐藏在背后,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婉转埋在心内。每日带着心思的去做某件事或接近某个人,多累。只因为他们是人,是世界上最智慧,最欲念,最贪婪的人类。
她慢慢垂下了眸子,眸里灰蒙一片,有些刻骨的哀伤在里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切都在雾里,捉摸不透。她没有傻到不去怀疑李毓,其实她想透了,李毓还能真的什么都没做么?他今天有意无意的和她托出了所有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他要是没有充分的准备会告诉她么?明明三个人在争位,他现在却像是按兵不动,又或者是隔山观虎斗?至于他说的事情的真实性她不曾去怀疑,李毓是骄傲的人,那种骄傲是骨子里的,他不屑于欺骗她。这样一个人,好么?至少他不会像那人一样骗她,或许,他才是最纯粹的人,比他们都要纯粹。尽管他是那么的任意妄为,那么的肆意。
她知道是那个人也不想,谁又想这样?时刻活在算计和被算计里,阴谋与被阴间,真实的感情在虚伪的现实里反而成了假,而假的,或许才是真的。
莫子玄,李玄,李玄,莫子玄。她在心底反复的念着他的名字,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掉下直直的落入了海水中消失不见。她能理解他做的一切,可是却不能原谅。心底某块地方纠着疼,疼到她怀疑自己的胃病又犯了。
爱情是个不能触碰的东西,你碰了一下就回味无穷还想再一下,你以为自己陷的还不深,可以控制住自己,可在一切被颠覆以后失了魂。原来已经那么深,所以才会那么痛。
她在心底说着,李玄,你说,我再次面对你的时候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出现?我该歇斯底里的质问?我该悲痛欲绝的哭诉?还是恩断义绝的绝交?
她或许什么都不能去做了,因为她很累,累到连呼吸都觉得疲惫。
“李澈……会不会已经出事了?”她轻轻的开了口,声音飘忽的像是可以被风吹散。
李毓侧目看了看她回道,“没有。”
林立夏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李毓,你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种阴谋与杀戮?”鲜活的生命不值得一提。
李毓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们是皇家的人。”
林立夏赞同的点了点头,对,他们是皇家的人,他们必须得这样,可她不是。
她想起那个英俊的男子,她或许是把他当朋友的,好几次的偶遇,他霸道的宣称他喜欢她,他偶尔捉弄的忽视她的话,这么鲜活的人,就因为她的一个无心之举要死了?还有他的女人儿子和无数的人。她是生长在现代的女子,气愤到深处也会有杀掉一个人的冲动,可人命不是玩笑,没了以后就无法挽回。那是人啊,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人生,如果她不去做些什么她会一辈子恨自己,即使她知道自己很渺小。
“李毓,你一定要帮我。”他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使救人也只是他的兴起。
李毓低低的笑了声,“好。”
为什么不好呢,这个多人游戏即将结束,属于他一个人的游戏就将开始。他游离一个又一个的游戏里,乐此不彼。
船到后他们分道扬镳,码头上渐行渐远的两人却似乎被什么联系在了一起,有的时候,天涯只咫尺,而咫尺却是天涯。
林立夏想过自己和李玄再次见面的场景,那或许是法场上李澈劫人的时候,或许是他要杀李澈的时候,反正那个时候她会以圣母的姿态出现,然后一脸冷清的和他恩断义绝,心碎至死。
穿越小说上都这么写。
可小说不是现实,现实也不按小说那套路子走,现实是现场直播,总是让人无法预料。
李玄在第二天便来找她了。听麦穗说李玄来的时候她正在逼自己喝粥,然后突然就心里一阵酸楚,眼睛里泪水摇摇欲坠。她有些自嘲,爱情真伟大啊真伟大,瞧她也这么林妹妹起来了。可是,真要到这时候了,说不难过的那是骗人的。
要么你这么想,两个人唱一出戏,你在这头全心全意投入发挥,而那头的人却面似用心,其实脑子里七晃八晃的都是别的念头。
这叫什么?这叫独角戏。独角戏,听这词儿就凄凉。
李玄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面色有些苍白的林立夏,他关上门走到了她的身前,像往常那样温雅的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
面对这样的问候林立夏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没有。”
然后,一阵沉默。温文儒雅的俊美男子微低着头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子,而女子只是半垂了眸子不说话。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而两人之间一直都有种默契。
有些东西不说出来也都明白,他们两个,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玄微微叹了口气,最后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她瘦了,难怪气色那么不好,“你都知道了?”
林立夏没有挣扎,她可以对霸道的李澈狠狠反抗,可以对邪魅的李毓重重反击,可独独对李玄出不了手。她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由他抱着,眼里一片空旷。
李玄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低的开了口,温热的气息离她那么的近,“立夏,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林立夏想,你告诉我,我该拿什么去相信你。
李玄伸手抬起了她的脸,使她的表情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他还是那么治愈系的说道,“立夏,我是爱你的。”
林立夏还是没反应,眸里的光又散了些。以前有人和她说过,忽视,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李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就慌了,这个连设计自己去死都没慌过的人终于慌了。他有些急促的说道,“立夏,相信我,相信我。”
林立夏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样的李玄哪像一个处处算计的人,他那么急迫的要她相信,就像个孩子一样,无措的,带着哀求的意味。
她知道他不会说对不起,对不起是什么?对不起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让个字。他没有错,他利用了她来得到皇位有什么错?她也没有错,她心凉自己付出的感情有什么错。他们站的立场不同,执著的不同,对错肯定也不同。
她终于有了反应,抬起手抚上了他好看的凤眸,“你在苏州的时候就知道我是紫辰了?”
她淡淡的问道,好像不怎么在乎。
李玄胸口一窒,接着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没有漏过怀里人儿的突然僵硬,于是更加放低了姿态的说道,“立夏,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这种感情本来不在我的预料内,可它就这么发生了。”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唇瓣有些颤抖。
李玄眸里波澜起伏,他有些失了力道的摇晃起了她,“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苏州,从苏州就已经开始了,然后是刺客,苦中苦肉计,你的网撒的这么大,我怎么躲,你让我怎么相信。”怎么去相信,他的温柔都是真的。
“立夏,立夏,”他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她的眼上和唇上,干燥的唇瓣擦的她的脸有些疼。
她张口微叹,却被他登堂入室侵占。
缠绵,凄楚,谁伤心了,谁难过了,谁后悔了,谁的眼泪掉了,入口有些苦涩。
他们都是明白人,可就因为太明白,所以才痛苦。
一切想象中的勾天地动雷火的场景都没有。没有人开口说话,他就一直带点急迫的,恐慌的亲吻着他,她就那么安静的,沉默的任由他亲吻。
最后,她低低的问,明知道无望可还是问了,“你能放过李澈么?”
良久的沉默,他冷静的说道,“不能。”
“哦。”她淡淡的应了声,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还是平静的,面上没有一丝愤怒或者别的情绪。可就是这平静的表现叫李玄的心里深深的惶恐了。
他知道李毓和她回了那个岛,他知道她这么聪明肯定会想到真相,他也知道李毓肯定会做些事情。
他想过她会气愤,她会痛恨,她会鄙视,她会嫌弃,可却没想过她会这么冷淡。
在爱情面前,平静比任何强烈的感觉都来的伤人。
李玄紧紧的抱紧了林立夏,“立夏,嫁给我。”
林立夏的反应还是淡淡的一声,“哦。”
你说说,这两个人,明知道只是这一刻的假话,可说的人和回答的人都那么的认真。
* * *
李玄面上仍是斯文儒雅,唇边依旧浅笑淡雅,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四殿下,忧愁了。
他依旧积极谨慎的办着自己的大事,可眼底那一抹黯然却怎么也消除不掉。
这日他终于等来了那个人。
谁?
当然是李毓。
李毓那上勾的桃花眼显得那么诱人,他手指轻轻划动桌面说道,“四哥,我们来做笔交易可好?”
七十八、换天
“交易?”李玄淡淡说道,凤眸中却多了几分犀利。
李毓突然笑出了声,看着那温雅的男子说道,“往日是我眼拙,竟然以为四哥真的淡薄名利,现今才知道四哥才是那只黄雀。”
螳螂捕禅,黄雀在后。以前他和八叔暗里斗的厉害,可不是全便宜了四哥?
李玄闻言面不改色,“九弟这番话说的不够全,现今这状况九弟不是收获甚多么。”
他跟皇叔这么一闹,身为局外人的李毓定是那渔翁。
李毓似惋惜般开口说道,“只怪四哥这步走的太急。”
李玄只是笑着不说话。他又怎么会不知自己这步走的不稳切不妥当,可那日李澈向父皇再次请婚立夏,如若不是那边关急报来的及时,父皇说不定已经应了下来。
易简之,林立夏,先别说她是紫辰之女,就凭她是他心尖上的人儿他也不能叫她嫁给别人。
“四哥这局布的巧布的妙,我和八叔都被你蒙在了鼓里。若不是我暗中一直跟着你的那侍卫,又怎么猜的到刺客竟然和你是一路?而更惊讶的是丞相才是他们的主子。”位高权重的丞相竟然就是阎王阁的阁主,暗门的头领,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他们几次受的追杀都是来自阎王阁,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怀疑是八叔搞的鬼,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丞相明里支持四哥,暗里也是不遗余力的铲除异己。他和八叔在洛阳的那次刺杀也是四哥所为,而游湖那次才是八叔派去的人。
李玄脸色没有半分异样,他啜了口茶水说道,“彼此彼此,九弟这次不是也做的叫好么?”
面上看是他这道先帝圣旨害了八叔,可若没有李毓暗中牵制住了谭千夜,这事能成的这么容易么?
说白了,李澈这事,是李玄明里让皇帝施威李毓暗中推澜所至。论这计谋,谁都不输谁。只是现今这罪都让李玄背了而已。
“现如今林立夏知晓了一切,四哥又准备怎么做?”李毓慵懒的眯了眯眸子问道。
李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动桌面,“这句话该是我问九弟。”他故意让林立夏知晓了一切,意欲为何?
“我?”李毓挑眉,“我只是想和四哥做那笔交易。”
“九弟不妨说来听听。”李玄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嗓音,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我不会和你争那个位子,反而会帮你稳住朝中那帮老顽固。”李毓云淡风轻的说道,“条件是八叔这件事就此为止,四哥停手放他们一条生路。而林立夏这女子,即使四哥喜欢她也不能给她名分,大臣们不会同意,父皇不会同意,至于去留,由她自己决定。”
李玄心中震撼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么说起来的话九弟岂不是吃亏?”
李毓无所谓的笑笑,“四哥没了那紫辰之女便和我没两样,我不和四哥争那位子也只是因为我一时兴起。或许等四哥坐上了那位子我又有了兴趣。那时就看四哥能不能坐稳了。”
这么没道理的一番话从李毓的嘴里说出却是那般的顺口,李玄垂眸不语,似正思考。
良久之后李毓才听到他说了个“好”。
李玄茶色的眸中满是锐气,这位子,并不是只能靠紫辰才可以夺到。他要凭自己的本事坐上去,等到那时,他要堂堂正正的将她迎入宫中,与他共享天下。
李毓从四皇府出来时天已是黄昏,他看着天边暮色眸中黯然。
母后,你若是知道今日我破坏了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