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执轴





“那屋里冷,床还窄,我能让你睡那儿么?”秦爽说得理所当然,不想孟洁再和他争辩,从床头柜上拿了无绳电话递给她:“给孟丽他们打个电话交待一声吧。”见孟洁有些犹豫,手一扬:“你要不好意思就我来。”
孟洁立马就范,夺过电话瞪他一眼就开始拨号。
秦爽没理她,转身出屋之后才敢乐:小样儿,人都在他屋檐底下了还和他斗法,找死啊。
卧室里,孟洁等着电话接通,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天孟丽和海涛闹得那么凶,她去劝都没怎么劝住,和海涛两人把孟丽逼急之后,孟丽迁怒地冲她嚷——
“姐,你就知道劝我要孩子,那你呢?!当初——当初你那样,让我帮着瞒住你爸你妈,我多了一句嘴没有?你也知道我多辛苦才在公司里坐到这个位置,让我为了孩子放弃这一切,换了你你就做得到?”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本来一直耐着性子在劝的海涛听了这话却受不住了:“你还是不是个女的,啊?!说我不尊重你的意愿、不想想你一个女人做工作的难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这么些年你为工作忙前忙后我有没有说过一句半句?我没逼过你,之前也是咱俩商量好的,不强求,但有了孩子就要下来,现在你这样,倒说我出尔反尔,你——”
“海涛!”眼见这再吵下去就要谈崩了,她赶紧出声制止:“你先出去待会儿,我跟她谈……孟丽,你也不用叫我姐,咱俩的年纪没差多少,从小你没把我当姐,我也没把你当妹妹,有好吃好玩的咱俩一块儿乐,闯了祸也是两个人一起担着。但这次,海涛说的都在理,我帮理不帮亲。”
“哼,”孟丽冷笑:“这时候你倒想起跟我说‘帮理不帮亲’了?那当初你和秦爽分手我说你糊涂你怎么不这么想?你自己明明也知道,虽然你和秦爽在一起的时间没我和刘海涛这么长,但要真比较起来,秦爽对你一点儿不比海涛对我差。结果怎么样呢?你要自由要工作就是不要他,他难受成那样儿你不也没多看一眼?我劝多了两句你就急赤白脸地跟我嚷,质问我到底是谁的妹妹。我现在不过是和刘海涛吵了两句,哪像你当年直接就把人蹬了,你说说,到底是你狠心还是我狠心?”
她被孟丽这一闷棍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直着脖子直了半晌也才只能憋出一句:“那好,咱俩以后谁也别管谁。”
可到底还是姐妹,虽然刚吵完架面子上抹不开,但孟丽听说她腰伤了,自己身上难受不能动唤也还是让海涛第一时间到医院去照看着,是她放心不下孟丽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才催着海涛回去的。
所以其实不用秦爽多说她也知道,这次离开医院在秦爽这儿住下,她要不过赶紧跟孟丽说一声,顺便给之前的争执找个台阶儿下,两姐妹恐怕从此就真的生分了。


在客厅里偷摸乐够了,估摸这孟洁的电话也差不多该讲完了,秦爽从孟洁的包里摸出钥匙,敲敲卧室的门,探个头进去伸手晃:“这是你家里的钥匙吧?你需要些什么,给我列个单儿,我去拿。”

孟洁挂了电话正坐床上发呆呢,听了这话,抬头:“也没什么,洗漱的那些,再拿两套睡衣,还有……你帮我看看厕所洗脸池下边还有没有……卫生巾和护垫,有的话帮我拿过来。”
秦爽没想到会有这么些东西,也觉得有些不自在,点个头,嘱咐道:“行,那我过去了,你要还想起缺什么就打我手机。”
两栋楼挨得近,也就前后脚的功夫,秦爽进了孟洁的屋子,想起第一次进这屋子的时候自己紧张得一直要水喝,不由赧然,抹了把脸,赶紧进了孟洁的卧室。
房间不大,一目了然,按照孟洁说的,秦爽拉开衣柜的门儿,只见上面顺排挂着她平时上班穿的套装什么的,往下才看到有些贴身的衣物叠好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翻了翻,找到两套长袖睡衣,想想她的洁癖又多拿了两套胸衣内裤,往外抽,没成想胸衣肩带挂着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给摔在了地板上。
那盒子看着眼熟,秦爽把它捡起来打开,里头的东西他果然认识,是曾经被孟洁扔掉的他送的礼物。
她还留着它,这么些年了。
今天从医院出来,孟洁脸上就一直不太情愿,他仗着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反抗硬是做主到底,心里却没那么有底气,深知这腰伤就是再严重也总有一天会好,虽说现在借着这个契机似乎能缓解一下他和孟洁之前的紧张气氛,可万一最后伤好了孟洁跟他算总账,到底结果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现在看到这个盒子,秦爽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丸子不大,但作用不小:总算能让他多少确定,孟洁没面儿上那么不近人情,这些年并没有把他彻底忘了。
那就好,有这一点,她对他的没信心、他家里可能有的小动作、她公司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就都不是问题了。
一高兴人也就立马精神了,还把盒子放回原处,秦爽又转到卫生间,除了牙刷毛巾,镜子前还有些瓶瓶罐罐的他也不是很懂,只知道女人离了这些都不能活,索性找了个大袋子,一股脑儿全扫了进去。接着又往洗脸池下找,结果孟洁说的女性用品只剩了两片儿,看样子得帮她买。
锁好门,秦爽先去了那家饭馆,老板娘还是一贯的热情,一听他说把病人接回来了,忙自作主张地给他点了菜,又问起家里都还有谁照顾,说得他心里一动:“我正想打听打听,您对这儿熟,知道哪儿有介绍保姆的么?”
老板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真算你问着了。我在乡下有个本家的姐妹,前一阵儿作保姆的那一家把孩子送幼儿园了,正问我还有没有工作介绍呢,你要是信得过,我给你联系联系。”
秦爽喜出望外,连声道谢,想起还有东西要买,只说待会儿过来拿饭菜,出门进了旁边的小超市。
卫生巾他认识,电视里天天拿水杯往上倒水的东西嘛。可护垫?秦爽对着一货架女性用品犯了难。正犯愁,一抬头瞥见两个货架中间挂着片白白的东西,看着跟卫生巾很像但小很多,不会就是它吧?瞅瞅四下无人,他凑近了仔细看,果然,背后的宣传板上写着“某某牌卫生护垫,小身材大容量”。
也不知道这东西孟洁要用几包,秦爽想了想,拿了五包,连同之前的两包安尔乐,一起堆到收银台上。
收银的小姑娘扫了他一眼就拿着扫描器滴滴滴地去划价,结完了账指指柜台前的两种塑料袋问他:“要哪种?”
秦爽觉得莫名其妙,黑色的那种不是装垃圾的么?他这儿买的又不是垃圾!理所当然地指指另外正常的那种。
这下小姑娘倒是愣了愣,然后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笑开了花,抽了个袋子给他装好,笑着目送他出门。
神经病。
拎了东西和饭菜回到家里,把吃的端到孟洁跟前秦爽就要出去,孟洁在后面叫:“你不吃么?”
“你先吃!”秦爽头都没回。
孟洁没忙着吃,先翻看他带过来的用品:天啊,他是把她那点儿家当全搬过来了么?还有,这护垫是怎么回事儿?看样子是新买的,不是她平时用惯的牌子,这倒没什么,不过一次买这么多——看来他对这些还真是没什么概念。不知不觉,她笑出来。
“你急着翻那些干嘛?赶紧吃饭!”她正看着,秦爽抱着一堆东西哼哧哼哧地进来了。
孟洁准备询问他的势头在看到他怀里的东西时不得不打住了,先问:“你干嘛?”
“铺床。”秦爽绕到床的一边,把手上的东西往地板上一扔又出去了。
孟洁这下急了,只恨自己不能动,伸长了脖子看秦爽到底要干什么。
秦爽很快进来了,把一堆枕头被子什么的扔在她床上。
“你要睡这儿?”孟洁问。
“放心,”秦爽抬头冲她一笑:“我不沾床,就在你旁边儿打个地铺。”
“那边不是有床?”孟洁指指客房。
“那哪儿能行?”秦爽边在地板上铺弄着边振振有词地反驳:“我睡觉沉,你晚上要上个厕所喝个水什么的,在那边哪听得到。”
可他这个少爷哪会伺候人?再说,他在身边……她怎么睡得好?
秦爽看着孟洁不说话坐在床上生闷气,笑了笑坐到床边接过碗筷,夹了口菜送到她嘴边:“既来之则安之,你想那么多干嘛?我说了,想早点儿离开这儿你就乖乖听话。”
因为太少听见秦爽这么耐心地安慰人,孟洁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一时不察,傻乎乎地吞进那口菜。
秦爽见了,乐得不行,把筷子放回她手上:“这就对了,来,自己慢慢吃,我把床铺好了再陪你说话。对了,多少给我留点儿啊,折腾了一天,还真有点儿饿!”

还真是小瞧了他 



还真是小瞧了他。
第一天。晚上。拗不过秦爽,孟洁到底还是让他在床边睡下了,本来还担心自己睡不好,谁知一天下来连惊带吓的,黑暗中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只觉得心安,没两分钟就睡熟了。到了半夜,晚饭被他硬逼着灌下去的两碗汤起了作用,她尿急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叫醒他,只能在床上不安地微微翻动,牵动了伤处,小声地吸凉气。没多久听见他也翻身,静谧中突然问她:“要去厕所?”她刚轻轻地“嗯”了一声,人已经在他怀里了,被他抱到厕所,也不让她关门,自己赤着上身就这么睡眼朦胧地靠在门口,嘴里倒还不忘嘱咐她“动作快点,小心着凉”。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在迷糊之间就听见秦爽打电话到公司说要晚点儿上班,不禁又开始乱想。秦爽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别误会。没错,我还真想一直在家里陪着你,可我哪儿敢啊?先别说我不愿在你眼里就永远一纨绔子弟,我说了要改就是真要改;起码,我那公司里就几十号人指着我吃饭呢——就只有今天,我要等人来。”
孟洁纳闷他让她住在这里,还要让什么人来参观。正寻思着,门铃响了,听见秦爽开了门,跟来人简单地对了几句话就把人领进来了。一个挺面善的中年妇女,秦爽指着介绍:“这是陈婶,白天在这儿照顾你。又皱眉?你不是想我去上班吗?那必须有人在家照顾你。陈婶,这些钱您拿着,其实这儿也没什么事儿,您就是买买菜做做饭,完了得盯着她吃,她没人盯着吃饭就跟喂猫似的,那可不行。然后如果没事儿的话,您陪她说说话,她一个人待着愿意胡思乱想。”
把她描述成这样,孟洁实在听不下去,更是催着他赶紧走。秦爽看出她的窘意,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管有旁人在,弯下身在她嘴上啄了两下,嘻笑着走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这个陈婶,是个勤快人,本来孟洁还担心陈婶真听秦爽说的缠着她说话——她跟陌生人从来就谈不来——还好,秦爽这单身汉的住处,看着表面干净,实际上角角落落脏着呢,陈婶看起来话就不多,手上有活儿忙,更是没工夫搭理她,除了扶她去了两次厕所和中午送饭进来时跟她唠了两句家常,多数时候都放她一个人待着。
从来没有这样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的经验,即使是拿掉自己身上一块肉那次也没有。房间里有电视,但五六十个频道转一圈,不是电视直销的广告就是哭哭啼啼的电视剧,这世上可想的点子也多,不知道为什么电视节目制作出来都是那几样。瞪着屏幕老半天孟洁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没看进去,索性关了电视,盯着天花板发呆。
得在秦爽这儿待多久?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真要三个月这样待下来,她怕腰好了人却疯了。再说,虽然已经嘱咐过孟丽他们别把这事儿告诉家里,可家里习惯隔三差五地往她那儿打电话,万一发现大半夜的她不在家,以父母之前对秦爽的看法和现在的情形,她怎么说得清?
多年前秦爽那次到家里,简直可以说得到了她爸妈亲戚们的一致好评:虽然不怎么会做事儿,但因为她爸妈从来也没想要她找个会做农活儿的,这一点倒也不妨碍;主要是他有眼力见,对她又上心,嘘寒问暖地对她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上怕摔,那股子毫不避讳的肉麻劲儿,他不觉得难为情,她都快羞死了。
偏偏家里人就吃这一套,加上孟丽在旁边猛说好话,第一次上门的秦爽,才在她家待了两天,长辈们就开始叫“姑爷”,晚辈们则开口闭口“姐夫”,弄得她只想晕倒。
后来,该怎么说呢,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好像都不怎么准确。反正家里人在知道她对秦爽提出分手后,又很“一致”地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肤浅点儿的问她还想找个模样俊成啥样儿的;势利点儿的劝她秦爽家里的背景难得方便办事;铜臭点儿的刺她到底觉得对方多有钱算有钱。对这些她还可以装聋作哑,爸妈的意见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特别是她妈,唠叨得不算多,可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清二楚——自己的女儿什么事情上都挺明白,就只在终身大事上没长眼,不会看人。
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