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街安魂曲





骡子,每次骡子都向前走了,但有时他得用鞭子狠抽它的头才能奏效。”
  “然后呢?”我问。
  “一个老警察有好多地方就像一头老骡子,有时你得敲敲它的脑袋以引起它的注意。亲爱的,你穿的牛仔服根本起不到这样的作用。”
  “你想让我穿什么呢,麦克?”
  “裙子,能露出腿的那种,但不要太短,否则我会因为他盯着你而杀了他。”
  “你想让我用大腿来打动他?”
  “你想和他谈吗?那就相信我,和洛治威那样的家伙打交道时,穿一条短裙比跟他废半天唾沫有用得多。”
  麦克从桌边站起来,把碗碟放到洗碗机里,他开始和森尼克谈论着他们的工作,关于一件已经上庭的案子和一个涉及六个十几岁的少年嫌疑犯的暴力凶杀案。森尼克说了一些关于雇风笛手在海克特的葬礼上吹奏音乐的事,我提醒麦克别忘了晚上的事——他答应陪我一起进行一个访问。
  当我送他们走时,我打量了一下麦克——整体看还不错,只是裤子因昨晚在草地上翻滚留下了点痕迹,我想他一天都会想着我的。
  最后麦克跟我说:“替我吻凯茜一下。”
  整个早晨,我一直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这全是因为昨晚睡眠不足造成的,坦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每当我一停下来,一个相同的想法就会涌上心头:海克特的死对麦克打击真大,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我给几个制片人员打了电话,然后换衣服,穿上一条短裙之后,叫醒了女儿。我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的:首先,我要赶到洛杉矶机场去接人。然后设法和洛治威联系,争取能和他会面。然后还要进行一整天的拍摄,拍摄发现弗兰迪尸体处的那所房子。能够一直忙忙碌碌是件好事,但我真不想开始工作。
  我站在凯茜的床前,静静体味着那寂静的感觉,看着她安睡的样子,我真怕以后再也不能这样看着她睡觉。那条叫鲍泽的狗从狗窝里跑了出来,心情好像很愁闷,每当有人穿好衣服从这里出去时,它总是这样子。
  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我推了推凯茜的脚让她起床。
  “求你,妈妈。”凯茜透过她棕色的长发,睡眼矇眬地看着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已经6点半了,你8点就要从家出发,我希望你能在15分钟内下楼,要不然我会上楼大声朗读你最讨厌的诗歌。”
  我转身离开房间,她打着哈欠伸伸懒腰起床了,然后把东西放进旅行袋里。我一直走下楼去,其实,这时我最想做的就是把她搂在怀里多待一会儿。凯茜已经16岁了,现在已有6英尺高,但在我眼里,她仍是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宝贝。
  我为凯茜准备了果汁和其他吃的,让她在路上当早餐,然后出去看看迈克尔有没有拿错凯茜的包。迈克尔已经上大学了,每天上课之前,他都去山上跑步。他在挡风玻璃上为凯茜画了一幅画:一只小鸟正要从窝里飞出去。看了这幅画反而使我觉得有一丝伤感,我真不希望她离我而去。
  凯茜很兴奋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容光焕发,几乎是跳着舞从草坪走向车库的。看来她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要启程去休斯顿,到一所高级舞蹈学院学习一年的芭蕾舞。为了不影响她的情绪,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
  我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如果她在休斯顿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在学年的最后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和一个芭蕾舞剧团一块儿演出,如果这样,她今后就会永远离开我。
  鲍泽夹着尾巴跟在凯茜的后面,当凯茜上车前,它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个被宠坏的小家伙。”凯茜说。她低头系安全带时,我看见她的眼里噙着泪花。
  “到休斯顿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把汽车倒出巷子并转向街道,“你有吉多的呼机号和麦克的电话号码吧?记住,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给电视网休斯顿办事处的罗立奥打电话,他答应过我随时帮忙的。”
  “放心吧,妈妈,爸爸会到机场去接我。他会整整陪我一个礼拜。”凯茜把反光镜的镜片放下来,很快地化了化妆,说:“我跟你说过的,爸爸这次在休斯顿要工作很长时间,所以他租了一间两个卧室的屋子。只要他在,我可以随时去找他。”
  “好吧。”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对凯茜来说这么多年来能跟她父亲在一起是件好事,而对我来说却很残忍,我很难受甚至还有些嫉妒。从离婚到现在,确切地说是在斯科蒂再婚搬到丹佛去以后,我就无法和他同时拥有凯茜。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妻子是如何体会那种和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他的感觉的。
  “我会过得不错的。”凯茜说,“你们不会想我吧?”
  “我会想你的,从万圣节到圣诞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时我才能见到你。”
  “是的。”她把反光镜翻上去,“我知道我们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
  她试图掩饰自己,但我看到她偷偷地在擦眼泪。
  分别的时候我尽力不让自己流泪,我吻了她的额头,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走了。之后我花了几分钟调节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回到摄制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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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从星期一开始拍摄,到今天已经三天了,那些拍摄人员一直在缠着我:因为我们拍摄的地区太危险,他们希望有安全保障。电视网的一名会计师要求配备一些保安人员。我对他们一一做了保证,但仍有一名被采访者威胁说如果我把她告诉我的事情公开,她就会上诉。
  和电视网这样的大的新闻媒体单位在一起最烦人的就是开会——全体人员开会、部分人员开会、为召集会议而开会。最讨厌的是每个月或每隔一个月,电视网就从纽约派来一个人检查工作。一般都是我和我的老制片人兰娜·霍华德费尽口舌,才能让他满意地离开。我讨厌这种做法,因为每次我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应付他们。现在,他们又来了。
  虽然我是为了谋生才拍纪录片的,但摄影并不是我的特长。在拍摄过程中我认识了现在的助手吉多·帕特里尼,他是摄影师,并负责看管拍摄器材,顺便处理每天拍摄现场的各种杂事。当我在车里叫他时,他告诉我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我们在兰娜豪华的办公室里见了面。我和兰娜坐在会议桌的一边。电视网来的吉罗德·史密斯穿着橄榄色的丝制上衣,光着脚穿了双皮鞋,和他的儿子史蒂芬坐在另一边。他们父子俩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岁。
  在他们的注视下,我感到穿着这套短裙很不自在。如果兰娜给我打电话时,我知道会议的内容,我才不会穿什么裙子,而是穿一套平常的牛仔衣和一件茄克衫,好让他知道我擅长的是新闻片而不是电影,而且我不是容易被人家打败的那种人。
  兰娜在开会前先讲了一点儿事,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杰克·纽克斯特的名字,他是一位记者。兰娜说:“滚石公司希望做一个关于你的节目,这个杰克想采访你,他可能会在我们拍摄第九十大街时与我们见面,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把名片塞进夹子里,这时我看见史蒂芬和吉罗德互相会意地看了一眼。我意识到兰娜故意提出那个记者是为了让这两个人注意我。
  随后我们开始开会。兰娜说:“玛吉现在各项工作均进展得很顺利。”
  “要继续努力,玛吉。”吉罗德说,“我们都很高兴你能加入到电视网的工作。”
  “你们这么想我很高兴。”我说,“有你们的鼎力支持,我现在什么也不缺。”
  吉罗德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谈及他此行的目的:“我们想看看你们的拍摄是否有了进展,我们可以竭力为你提供一切。你现在是独自工作,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不过我不是在拍电影,”我说,“我不需要演员。”
  “你有没有想过观众可能希望看到更……”吉罗德看了看史蒂芬。
  “更有观赏价值的节目。”史蒂芬补充道。
  吉罗德点点头:“电视网的观众希望看到比PBS更吸引人的节目,他们不会一直看同一个台的节目,所以你不能只拍事件的全过程,玛吉。也许黑白片对你来说有不错的艺术效果,但是对我们的老板布巴里来讲,他最喜欢坐在家里看从大商场买来的大屏幕彩色电视,而看黑白片就好像他的电视有毛病。”
  “这能体现电影的真实性。”兰娜说,她曾在电影学院学习过,“玛吉的主旨是一定要给观众真实感。”
  “给观众一种真实感是我惟一的愿望。”我说。我很感谢兰娜对我的支持。
  吉罗德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有的时候真实性会让故事缺乏美感。”
  “我有权决定片子的内容。”我说道,“你们在合同书上给我的薪水后面加了那么多零,难道就是为了有权更改我片子的形式?我们的头儿一定还以为我在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当然,”吉罗德试图掩饰自己的不满,“玛吉,我们给你的薪水是最高的,但现在你却跟我们对着干!”
  “我有当时事件的参与者,我不需要演员来伪造他们的故事。”我从桌边站起来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身上。我和剧组的人已经吵得够多了,我既不需要演员也不需要别人干预。从管理的角度看,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应当跟他们联手共事。
  兰娜递给我一杯鲜橙汁,然后斜倚在窗台上。当我喝橙汁时,她靠近我低声说:“相信我,跟他们说点他们喜欢听的,顺着他们说几句他们就会走的。挽救一下这个节目吧,玛吉,用彩色片子再加点儿剧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挽救这片子?”我转过身去。吉罗德正打着哈欠,而史蒂芬则盯着我的腿,“我们开这个会是为了讨论整体情况。而不是加上点颜色好让布巴里高兴。”
  史蒂芬来这儿好像就是为给吉罗德接话碴,他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地让我想起了为姐姐治病的大夫告诉我姐姐将变成一个植物人时的神态。
  史蒂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问题是,玛吉,警探片并不赚钱。”
  这时,我很希望兰娜能插句话指出他的错误,但我发现她也在看着我等我说话。吉罗德和史蒂芬也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兰娜是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我们在六个月以前不就已经定好了吗?”我说,“我们已经在电视台预订了播出时间,你刚才的提醒是不是有些晚了。”
  “但我们部门换了头儿,这你是知道的。”
  这就是吉罗德更有力的论据——因为换了头儿,所有的事都要从头来。
  “好吧,”我走回桌边拿起笔记和拍摄计划及材料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停止我的合同,我的代理人和律师将会和你们交涉的。”
  我向门口走去,吉罗德惊讶地喊道:“你真的要走吗?”
  “我的日程表安排得太紧,没有时间和你们费口舌,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吉罗德愣了一下叫道:“兰娜!”
  “她是这意思,吉罗德。如果他们一旦成为自由的制片人,你就再也不能对他们指手画脚了。”兰娜坐回到椅子里并伸开双腿,幸灾乐祸地冲着那两个人笑道,“我想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正在拍什么。罗伊·弗兰迪确实是个警察,但我却觉得她所拍的不仅仅是一个警察的故事。玛吉,你为什么不回来给他们讲讲你拍的故事呢?”
  我拧开门把手说:“现在太迟了。”
  “你不能走,玛吉。”兰娜说,“你走了我星期五和谁一起做午饭呢?”
  我转过身看着吉罗德,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最后史蒂芬说话了:“你应该理解我们换了个头儿,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会有些混乱。也许是我们想错了,跟我们讲讲吧。”
  我走回屋站在桌子前,盯着吉罗德和史蒂芬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出他们很尴尬。凯茜学芭蕾舞的费用很大,我还要给姐姐花钱雇护士,还要付房租和水电费,还要吃饭……如果我真的不干了,我就根本没法负担这些巨大的开支。但我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他们。
  兰娜用脚碰了碰我暗示道:“跟他们说说吧。”
  我看了看吉罗德,又看了看史蒂芬。“片子是以强烈的黑白色对比的镜头开始的。”我尽量生动地描述着,“那是在1974年,一个危险的年代。越南政府垮台并陷入了共产主义的威胁之中;石油输出国组织切断了对美国廉价石油的供应。汽车拥有者们为了给自己的车注满油,要排着长队等好几个小时。为了省油,我们都必须放弃使用气派的美国产轿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