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侦探5 他们来到巴格达
又在口袋里摸了摸。
“还少九个便士。”他闷闷不乐地小声嘟哝着。
“没关系,”维多利亚和善地说,“拿去看电影,或是买糖吃吧!”
“看来也没有邮票。”
“不要紧,我从来不写信。”
“我随后就给你寄去。”格林霍尔茨先生说道,但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会这样
去做。
“别麻烦了。写封解雇证明信怎么样?”维多利亚问道。
格林霍尔茨恢复了常态。
“我为什么要给你开解雇证明信?”他气冲冲地质问。
“这是很自然的事。”维多利亚回答。
格林霍尔茨先生拿了一张纸摆在眼前,草草地写了几行字,随手扔在她面
前。
“这样行了吧?”
琼斯小姐在我处任速记打字员,为时两个月。她的速记很不准
确,而且拼写错误很多。由于在上班时间不做工作而被解雇。
维多利亚作了个怪相。
“简直不能称其为证明。”她说。
“我也没把它当作证明写。”格林霍尔茨先生说。
“我想,”维多利亚说,“至少你应该说我为人正直,严肃认真,作风正
派。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或许你会补充上我谨慎周到。”
“谨慎周到?!”格林霍尔茨大叫起来。
维多利亚那天真无邪的目光正好和他的视线相遇。
“谨慎周到。”她温和地说。
回想起维多利亚速记下来又打印出来的各种信件,格林霍尔茨先生决定,与
其积怨,不如慎重为好。
他把那张纸抓过来撕了,又重新写了一份。
琼斯小姐在我处任速记打字员,为时两个月,她之所以离职系
由于办公室人员过剩之故。
“这回怎么样啊?”
“本来可以写得好一些,”维多利亚说,“不过,就这样吧。”
所以,就这样,维多利亚口袋里装着一个星期的薪水(还差九个便士),坐
在费茨詹姆斯公园的一条长凳上沉思着。这个公园是个三角形的种植园,长着很
不景气的灌木,中间是座教堂,旁边是个高大的仓库,从仓库顶上可以俯瞰全
景。
不论哪一天,只要不下雨,维多利亚都到卖冷饮的柜台那儿买上一份奶酪、
一个莴苣和西红柿夹心面包,在这个人工设置的乡村环境中吃一顿简单的午餐,
这已成为习惯了。
今天,她一边沉思着,大口地嚼着,一边告诫着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了——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时间和地点,办公室显然不是模仿老板太太的地
方。今后,她必须克制自己易于感情冲动的天性,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把老板太
太来办公室这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加渲染的。眼下,她是摆脱了格林霍尔茨、西
门子和莱德勃特公司。不过,她充满了乐观的信念,认为能在别的地方再找到一
个工作。每当她快要找到一个新的职业的时候,她总是非常高兴的。她总认为,
谁也不会知道将来可能发生什么事。
她把剩下的一点面包渣儿扔给三只早就等在一旁的麻雀,它们立刻不顾一切
地争着吃了起来。这时她突然觉察到有个青年男子坐在长凳的另一头。她刚才已
经恍恍惚惚地觉得旁边有人,但是因为她脑海中对将来充满了美好的打算,直到
现在她才好好地看了看他。她所看到的这个人(实际上是从眼角斜着看的),很
讨她喜欢。这个年轻人面貌俊秀,像天使一般可爱,但是他的下巴给人一种坚毅
的感觉,那双眼睛蓝得出奇。维多利亚心中暗想:他可能已经怀着含而不露的爱
慕之情,打量她半天了。
维多利亚向来不怕在公共场合与陌生的男子交朋友,她认为自己是个具有高
超判断能力的人,而且能很好地制止单身男子的任何过分的举动。
维多利亚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这位年轻人的反应就像牵线木偶一般。
“喂,”这位年轻人说,“这是个好地方,你经常到这儿来吗?”
“差不多每天都来。”
“真遗憾,我以前没来过这儿,你刚才是吃午饭吗?”
“是的。”
“我想你肯定还没吃饱。我要是只吃两块夹心面包,准得饿坏的。咱们一块
到陶顿厄姆柯特大街那个店里吃点香肠怎么样?”
“谢谢,不必了,我现在吃不下了。”
她倒是期待着他会说:“改日再去吧。”可是他并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
然后说:
“我叫爱德华,你呢?”
“维多利亚。”
“为什么你们家的人给你起个车站的名字?”
“维多利亚不光是车站的名字,”琼斯小姐指出,“有个女皇,也叫维多利
亚。”
“嗯,是的,你姓什么?”
“琼斯。”
“维多利亚·琼斯,”爱德华又说了一遍,接着摇摇头,“你的姓和名字合
不到一块儿。”
“你说对了,”维多利亚挺有感情地说,“若是我叫珍妮,那就好多了——
珍妮·琼斯。可是维多利亚需要加点什么字,使它更有风度,比方说,维多利
亚·赛克维尔——韦斯特。一个人就是需要诸如此类的名字,念起来顺口。”
“你可以在琼斯前面加个什么字。”他用赞成的口吻说。
“贝德福德·琼斯。”
“凯里斯布鲁克·琼斯。”
“伦斯戴尔·琼斯。”
这时,爱德华看了一下表,突然吃惊地叫了起来,这一和谐的游戏便中断
了。
“我得立即赶回我那个该死的老板那儿去——噢——你呢?”
“我失业了,今天早晨被解雇的。”
“噢,真遗憾。”爱德华十分关心地说。
“嗯,用不着同情,我一点儿都不遗憾。因为一方面我可以很容易地另找工
作;此外,这也是件很可笑的事儿。”
她给爱德华活灵活现地表演了一番今天早晨的那场戏,重新模仿了格林霍尔
茨太太,这引起了爱德华的极大兴趣,以致更耽误了他返回老板那儿的时间。
“维多利亚,你太了不起了,”他说,“你应该登台表演。”
维多利亚满意地微笑了一下,接受了他的称赞,又说,若是他自己不想遭到
解雇的话,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是的——我不会像你那么容易找到其他工作。当个出色的速记打字员那太
好了。”从爱德华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是在羡慕她。
“实际上我并不是个出色的速记打字员,”维多利亚坦率地承认,“可是,
很幸运的是,即使是最差劲的速记打字员现在都可以找到这样或那样的工作——
至少可以找到个教育机构的,或是慈善机构的工作——他们付不起高工资,所以
愿意雇我这样的人。我最喜欢学术方面的工作。那些科学名称和术语太可怕了,
如果你拼错了,也不会太丢人,因为谁也不能全都拼对。你做什么工作?我估
计,你是刚从军队里退伍的。是皇家空军吗?”
“猜得好。”
“战斗机驾驶员?”
“又猜对了,他们给我们找个工作,就算够意思的啦。但是你知道,问题在
于我们不是什么智慧过人的人。我的意思是,皇家空军的人不需要智慧过人,他
们把我安置在一个办公室里,天天搞一大堆资料、数字,还得做其它伤脑筋的工
作,我对此真是一筹莫展,全部工作看来没有一点目的性,可是事情就是如此。
发现自己一无是处,心情难免有点难受。”
维多利亚同情地点了点头,爱德华又痛苦地说了下去:
“接不上碴儿,一点也摸不着头绪。战时还可以,你可以以高昂的热情去战
斗。比方说,我获得了飞行优异十字勋章。可是现在,哼,我可以把自己从地图
上勾销了。”
“可是,应该——”
维多利亚突然停住了。她感到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这样一种想法,即一个人具
备获得飞行优异十字勋章的优秀品质,在二十世纪的第五十个年头应该有个适当
的位置。
“这使我情绪相当低沉,”爱德华说,“我是说一无是处。啊,我最好还是
赶快走吧。我想说,你如果不介意……也许这是很不礼貌的……如果我只是……”
正当维多利亚吃惊地睁大眼睛,红着脸结结巴巴想说什么的时候,爱德华拿
出了个小照相机。
“我想给你照张快相。我明天就要到巴格达去了。”
“到巴格达去?”维多利亚非常扫兴地叫了起来。
“是的。我是说我希望现在……不去。今天一大早我是高高兴兴地想去。我
想离开这个国家,所以才接受了这个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
“说起来,可真够人干的。文化——诗,都是这方面的事情。我的上司是个
叫赖斯波恩的博士,他的名字后面有一大串头衔。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两眼
透过夹鼻眼镜深情地盯着你。他极其热衷于改革社会的活动,为此四处宣传。他
在边远的地方开了几个书店——在巴格达也要开一个。他让人把莎士比亚、弥尔
顿的著作分别译成阿拉伯文、库尔德文、波斯文和亚美尼亚文,这些书可以随时
买到。我想他这样子太傻了,你可以看到英国文化协会也在各处干着类似的事。
不过,他还是要这么干。他总算给了我工作干,所以我不该埋怨。”
“你到底做什么工作呢?”维多利亚问道。
“噢,归结起来说,就是作那个老家伙手下,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一个打杂
的;买票,预定座位,填写护照表格,把他所有那些令人讨厌的诗稿整理装箱,
东跑西颠,什么地方都得去。我猜想我们到那儿是去搞亲善运动的——那是一个
受到称赞的青年运动——各民族的青年人都聚集到一起,共同努力来改革社会。”
爱德华的语调越来越低沉,“坦白讲,这个工作够人呛吧?”
维多利亚没法说出什么鼓励的话。
“现在,”爱德华说,“如果你不十分介意的话,一次是侧着身子,一次是
正面看我。嘿,太好了——”
照相机咔嚓、咔嚓响了两下,维多利亚显得十分愉快,而且有些自鸣得意,
一个年轻的女子使富于吸引力的男子对她产生了好感时,都是如此。
“可是太不是时候了,我刚刚遇到了你,就得离开了,”爱德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