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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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药味、烟味、墙灰味,屋里简直喘不过气来了。价值四十万的东西变成了碎片,床上那两个姓斯普拉格的像一摊泥似的动也不会动了,爱默特首先缓过神来,拍了拍玛德琳,揉揉眼睛,斜着看了我一眼。   
    我把消音器顶在他后脑勺上。“你,乔治,贝蒂,让我相信你说的话,要不然我把你他妈的整个房子都拆了。”   
    爱默特咳嗽了两声,理了理玛德琳的乱发。我说:“你和自己的女儿。”   
    玛德琳这时抬起头来,她的眼泪已经干了,脸上又是口红、又是烟灰,花里胡哨的:“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而且我们也没真的……所以我们没做错什么。”   
    我说:“那谁是你亲爸爸?”   
    爱默特转过身来,轻轻地把我拿着枪的手推到一旁。他的样子不像是吓坏了,而是很气愤。他像一个商人正要进一步谈一个不太好谈的合同:“幻想家乔治是玛德琳的父亲,雷蒙娜是她妈妈。你还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是知道这点就可以了?”   
    我坐在离床几英尺远的一张织锦缎的椅子上:“全都说,不要撒谎,你一撒谎我就知道了。”   
    【注1】骨瓷:一种用瓷士和骨灰(磷酸钙)混合制成的瓷。   
    【注2】提香:意大利画家,他将鲜明的色彩和背景的混合使用带入了威尼斯画派。他的作品包括圣坛背壁装饰画、圣母升天。                
黑色大丽花 伊丽莎白 第18章 

    爱默特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土,看了一眼我破坏后的屋子。玛德琳去了洗手间,几秒钟之后我听到水流的声音。爱默特坐在床边上,双手稳稳地放在膝盖上,好像我们两个男人之间要交流一下心事似的。我知道他以为他可以只说想说的,我也知道我会让他都倒出来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20年代中期的时候,雷蒙娜想要生个孩子,”他说,“我不想,而且我那时病得很重,特别烦她整天跟我唠叨生孩子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想:雷蒙娜,你想要小孩,我就让你生出一个将来像我一样的孩子来。我就没戴套子做了她,清醒之后把这事全忘了。我那时不知道,但其实她正跟乔治来往密切,因为她想要孩子想得不行了。玛德琳被生了出来,我以为是因为我做的那次。我很喜欢她——我的小女儿。两年后我决定再生一个一样可爱的小家伙,就生了玛莎。   
    “小子,我知道你杀过两个人,这样的事我是不敢吹呀。但我了解,你知道对别人造成伤害后自己心里的感受,玛德琳11岁的时候,我意识到她分明是从乔治那个模子里造出来的,我找到他,用弹簧刀在他脸上划了几刀。等我觉得他快死了的时候就把他送到医院里去,贿赂了他们的主管,在他的病历上写上了‘车祸后伤残’。等乔治出院后,就成了个可怜的、毁了容的残废。我求他原谅我,我给他钱,还让他照料我的产业和给市里清理垃圾。”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家人的时候,觉得玛德琳长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我还记得珍·钱伯斯提到过乔治在车祸后沦落为清理垃圾的。到目前为止我相信爱默特所说的话:“那乔治呢?你从来不觉得他很疯狂吗?不觉得他危险?”   
    爱默特拍了拍我的膝盖,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心一样:“乔治的父亲是雷德蒙德·特尔登,是苏格兰非常有名的医生,他是个解剖学家。那时候阿伯丁的苏格兰教会势力还很大,雷德蒙德大夫可以合法地解剖被处决后的犯人尸体和被村里人用石头砸死的猥亵小孩子的人。乔治喜欢触碰他爸爸拿出来的人体器官。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听过一个传说,我挺信的。好像说雷德蒙德大夫从一个掘墓盗尸人【注1】那儿买来一具尸体,他切胸腔时,发现那人的心还在跳,乔治看见了,这件事让他觉得很兴奋。我相信这个传说是因为在阿尔贡【注2】时,乔治总是拿刺刀扎那些死了的德国士兵。我不太确定,但我猜他在美国也掘过墓,盗过尸,割下头皮,拉出内脏。太可怕了,全都太可怕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可以打击爱默特一下。珍·钱伯斯曾经提到过乔治和雷蒙娜拍摄爱默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经历,在那两年之后的餐桌上,雷蒙娜也说过类似“重演爱默特先生想要忘掉的一段过去”。我凭着直觉问了一句:“你怎么能忍受这么疯狂的人呢?”   
    爱默特说:“小子,你年轻的时候也是人们的偶像,你知道有弱小的人想要你照顾是什么感觉。我们的关系很特殊,就像他是我疯狂的小弟弟一样。”   
    我说:“我倒是曾经有个疯狂的兄长,我很尊敬他。”   
    爱默特笑了,笑得很奸诈:“尊敬的感觉我倒是没有过。”   
    “是吗?钱伯斯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死前给市议会留了一张字条,好像他在30年代的时候看到了雷蒙娜和乔治排演戏剧,几个小姑娘穿着士兵们穿的苏格兰短裙,带着玩具枪,乔治挡开德国人,你夹着尾巴像个他妈的懦夫似的跑了。”   
    爱默特的脸红了,努力想挤出点笑容来,但只是嘴唇抖了抖。我大喊了一声:“懦夫!”挥手口了他一个大嘴巴——接着那个狗娘养的苏格兰硬汉就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了。玛德琳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新化好的妆,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她走到床边,抱着她“爸爸”,跟他刚才揽着她是一样的动作。   
    我说:“爱默特,说呀。”   
    这个家伙在他假女儿的肩膀上哭着,她抚摸他的样子比她以前抚摸我温柔了十倍。最后他以患炮弹休克的人微弱的声音说:“因为乔治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不能让他走。那时我们跟连里的人失散了,一片野地里除了尸体就剩我们两个人。一个德国巡逻队向我们这边搜了过来,见到英国人就用刺刀扎,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乔治把德国人的尸体堆到我们俩身上,那些尸体是用迫击炮打碎的,乔治让我趴在那些碎胳膊、碎腿、肠子的底下别动,等事情过去了,他还给我讲美国的事逗我开心。所以我不能……”   
    爱默特没再说下去。玛德琳抚摸着他的肩膀、头发。我说:“我知道那部贝蒂和琳达演的色情电影不是在蒂瓦纳拍的。这件事跟乔治有关系吗?”   
    玛德琳说话的样子跟爱默特刚才很主动时一样:“没有,那天琳达和我在拉维恩的秘巢酒吧聊天。她跟我说想找个地方拍个小电影,我知道她的意思,而且我也想再跟贝蒂在一起,所以我就让他们用了我爸爸的一幢空房子,那幢房子里的起居室里有个旧布景,贝蒂和琳达与威灵顿公爵一起拍了那部电影,乔治看到了他们拍摄的过程。他总是在爸爸的空房子里转来转去,所以他就疯狂地喜欢上了贝蒂,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像我……他的女儿。”   
    我转过头,好让她觉得轻松点,继续讲下去。“然后呢?”   
    “然后,大概在感恩节左右,乔治来找爸爸,说:“我要那个女孩。”他说他要跟全世界的人说爸爸不是我爸爸,他还会撒谎说我们在一起做爱,好像我们是乱伦似的。我四处找贝蒂,但找不到她。后来我发现她那时在圣地亚哥。爸爸那时让乔治住在车库里,因为他的要求越来越多,他给他钱让他闭嘴,但他还是胡作非为。“   
    “后来,那个星期天的晚上,贝蒂突然打电话来。她那时喝了不少酒,管我叫玛丽什么的,她说已经给她小黑本上所有的朋友打过电话了,想借点钱。我让爸爸接电话,他答应只要贝蒂跟他认识的一个可爱的男人约会,就给她些钱。你看,那时我们以为乔治只是想要贝蒂跟他……做爱。”   
    我说:“你们那么了解他,还会这么想?”   
    爱默特喊起来:“他喜欢碰死人的东西!但都是被动的!我没想到他会是个该死的凶手!”   
    我引导他放轻松一点,接着说下去:“然后你就告诉她说乔治有医学背景?”   
    “因为贝蒂很尊敬医生。”玛德琳说,“因为我们不希望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妓女似的。”   
    我差点没笑出来:“然后呢?”   
    “你不是知道后来的事了吗?”   
    “说吧。”   
    玛德琳说起来,一股恨意从语气中透出来:“贝蒂坐公共汽车到这儿来,她跟乔治一起离开了,我们以为他们会找个合适的地方在一起。”   
    “像红箭旅馆那样的地方?”   
    “不是!像乔治打理的爸爸的那些旧房子!贝蒂把她的钱包落在这儿了,所以我们以为她会回来取,但她再也没回来,乔治也没回来,接着报纸上就都是新闻,我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玛德琳以为她可以坦白到这儿为止了,那她就错了。“告诉我然后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是怎么掩盖真相的。”   
    玛德琳一边说,一边抚摸着爱默特:“我去找琳达·马丁,在山谷区的一家汽车旅馆里找到了她。我给她钱,告诉她如果警察找到她,问她那部电影的事,她要说是个墨西哥人给她们在蒂瓦纳拍的。所以你们抓住她的时候她只提到了电影的事,因为电影的拷贝在她包里呢,没办法。我想找到威灵顿,但找不到,这件事让我很担心,接着他把他不在现场的证明寄给了《哈罗德快报》,上面没提电影是在哪儿拍摄的。我们就放心了,接着——”   
    “接着我就出现了,你就试探我,看我到底知道多少,你还提到乔治的事,用此引诱我,看我上不上钩。”   
    玛德琳把手从爱默特的背上拿下来,端详起自己的指甲来:“没错。”   
    “那你告诉我的不在现场证明呢?海滩别墅,向那些用人们查证?”   
    “我们给了他们钱,以防万一你真的去问。他们不太会说英语,还有,你当然相信我了。”   
    玛德琳笑了起来。我说:“是谁把贝蒂的照片和那个小黑本寄回来的?警局寄来了两封信,但你说贝蒂把钱包落在这儿了。”   
    玛德琳大笑起来:“那是天才妹妹玛莎干的,她知道我认识贝蒂,但贝蒂和乔治在这儿那天她不在家,她不知道乔治敲诈爸爸和他杀了贝蒂的事。她把小黑本上写着我家电话的那页撕了下去,她把照片上男人的脸都划掉是想说:‘去找她的同性恋人。’她指的是我。她就想让我牵连进去。她还给警察局打过电话,告诉他们去拉维恩的秘巢酒吧找线索。划脸是玛莎的天赋——她生气的时候总像猫似的挠人。“   
    她说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我又不知道哪儿不对。“这是玛莎告诉你的?”   
    玛德琳擦了擦她尖尖的红爪子:“报纸上一登那个小黑本的事,我就知道一定是玛莎干的。我去找她,她就告诉我了。”   
    我转过去看爱默特:“乔治在哪儿?”   
    那个老头儿吓了一跳:“他可能在我的哪个空房子里。我给你拿张空房子的单子来。”   
    “把你们四个人的护照也拿来。”   
    爱默特走出战场似的卧室。玛德琳说:“巴奇,我那时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   
    “这话说给你爸爸听吧。你现在穿着裤子呢,所以把这些甜言蜜语都留着说给他听吧。”   
    “你想怎么办?”   
    “首先,我回家把你们说的都写在纸上,附上我的证词。然后我把这份东西交给另外一名警察,省得你爸爸去找他的朋友米奇·可汉,悬赏要我的脑袋。然后我去找乔治。”   
    爱默特回来了,递给我四个护照和一张纸。玛德琳说:“如果你把证词交出去的话,在法庭上你也逃脱不了干系。咱们俩的事都会被抖出来。”   
    我站起身来,狠狠地在这个女孩的嘴唇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