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侦探夜行录
“……愚人村。”银凌海想起有关的典故,“哥特市还是殖民地时,一群村民为了逃避赋税,在税务官来巡视时装疯卖傻,这称号即由此而来。”
“所以说,愚者造出愚人船,然后愚人船停在愚人村上,好笑吧?”
没有人笑。
“帕克,我不知你可否做到,但……如果你可以,停止这个魔法吧,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死去,包括你自己,好吗?”
“你说呢?”愚者这时笑了,像是突然发现对方很有趣,“或许我可以呢?来吧,侦探,分析一下我的行凶动机,可能我会改变主意。又或者你和那光明女法师一样,骨子里根本完全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不,我想我明白的,肉体不会老,但精神会衰老。就如一个人重复看同一份旧报纸,你看了又看,你在上面空白处画图,你把它当剪纸材料,最后没办法了,只好把它撕碎,是吗?”
“……”
“重点是,成为吸血鬼,变得长生不老,是你自己的决定。而你又很聪明,你是天才,所以你不会错,你也不会自杀,因那就是向自己认输,承认自己错了。所以……错的就一定是这个世界,地狱即他者。”
愚者沉默,然后嘴巴往上弯,微笑,大笑,终至狂笑不止,笑声古怪,令人无法分办是赞赏还是嘲弄。
“我想的没错,我是你不能闭上的双目,而你,则是我的平行知音。”愚者双手再次张开,这次则像要拥抱虚空,“那么过来吧,我的千里马,伯乐在这儿。”
“你弄错了,恶龙,我只是你的圣乔治。”
愚者笑,“好吧,但圣洁的十字军啊……”他又点头,双目瞳孔像是扭曲起来,“你手上的血迹好像还没干呢……”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有如梦中最深最沉的谷底传来的回音,“记得吗?回想吧,回想过去,回想你手上血的由来,回想所有因你的正义而死的人……”
青年双目瞬间朦胧起来,像罩上一层迷雾,手无力垂下。
“小弟,就只有这个程度吗?”愚者没有笑,脸上只有深深的叹息。下一刻,上古血族身影消失,然后在菜鸟吸血鬼身后冒出,带着尖锐猩红指甲的五指向对手脖子划去。
哥特市立中央图书馆,正门外的广场。
巨大的柱子就立在东边馆侧,刚完全实体化的柱身,把半边墙壁和三分之一的馆身都挤裂,柱顶人像的歌声也已变回莫扎特的《魔笛》。
雾又再起,广场前的木棉树有如因天花而身体扭曲变异的巨人。而落到地上,包着黑色种子的白棉絮团,就像它们痛苦流下的眼泪。
阵阵吼叫声在雾夜中回荡,之前肆虐的怪物再度于街上现身,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如卡车般大小,最大型的黑色人型怪物。市内所有诚实的纳税人再次崩溃。
雯妮莎在各树顶轻巧跃动趋前,在接近柱子时,她却倏然落地,脚步及身影也突然变慢,有如重力突然增加了。不,增加的并非重力,而是杀气。
柱子前方立着一道人影,那是一名外表约十七、八岁的东西方混血青年,他身穿……不,是他身体包覆着日本武士的轻便铠甲——胴丸。铠甲像是昆虫的外骨骼般,与其身体结成一体,金属表面上则布满了大量不规则的鲜红色斑点
本来席地而坐的武士青年瞬间发现了闯入者,马上起立,然后向雯妮莎鞠躬,有礼的道:“是雯妮莎·冯·安息日小姐吗?非常荣幸看到你。”
“唔,我想想,万圣节已经过了……所以你是十灾之一?”
“是的,我是十灾中的“疮灾”,”青年的手心瞬间冒出一把约六十公分的连鞘太刀,他再将其置于腰间,“这是最先实体化的柱子,我猜你一定会马上赶来破坏,所以……我是个真正的战士,请和我决斗吧。”
“真正的战士?”雯妮莎好像被逗笑了,“小鬼,你电影漫画看多了。”
“不,我是个战士。”青年点头,静静看着对方双目,“在现实中,我患有红斑性狼疮症,病情严重又反复,每天的生活就是和病魔搏斗。
“这种病没有药可完全治愈,我只能全身又红又肿的孤独挣扎,等待不知何时来临的死亡,是的,我是病人,但我也是斗士。”
“……”
“你知道吗?战斗和战争是不同的,战争是野蛮而且无耻。而战斗,是个体和个体间的竞争,藉此发出光芒,人类由此进步,心灵得到提升,感受到生命。
“我已知道你的过去,现在还看到你的眼神,所以我没法不尊敬你。”青年双目充满单纯的敬意,还有某种来自冷兵器时代武者的狂热情绪。
他一手摸刀鞘,另一手碰刀柄,是拔刀术的姿势。
静。
二人视线交会,两道眼神像是某种形而上的双生子。
“雯妮莎·冯·安息日,请允许我以性命相搏。”
“我明白了。”女吸血鬼也轻轻鞠躬,姿势非常古雅,“如你所愿。”
“非常感谢,不过在此之前……”少年忽横移数步,太刀闪电出鞘回鞘。
一旁的空中传来惨叫,然后冒出一名白人青年,他随刀势旋撞往一旁的路灯处,整条灯柱也摇摇欲坠。
中招的青年一身滑板装束,诡异的是其全身上下均被大量巨大长钉子贯穿,竟像是某种装饰。此刻他由胸至小腹被刀斜里劈开,伤口深可见骨,几乎被斩成两段。
“你……你……”
“你以为我没察觉到你吗,蝇灾?”武士青年一脸不齿,“而且十灾中只剩下你我,我又知道你喜欢捡便宜的卑鄙性格。唔,会把足球用手捡起来打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笨蛋……既然你……察觉了,”对方喘气呻吟,“你引开她注意力,我偷袭……不……不就成了吗……”他声音渐弱至无,似已昏死过去。
“妨碍者清除了,女士,请。”
风忽地吹起,地上的棉絮被卷起,纷纷飘飞空中。
方才被蝇灾撞击的灯柱忽发出啪的一声,其日光灯护盖往下掉落。
雯妮莎前冲,身子瞬间化为虚影。
回想……回想过去?
……
“纪录道具?”银凌海疑惑的望向海螺,再望向卡珊德拉。
“是的,这叫基甸的号角,可以纪录下你的心情、想法、情绪,当然还有回忆,你就……想成是某种很先进的录音仪器吧。”
“为什么?”
“你就当成是学者强烈的好奇心,或是史家的责任感吧,侦探,我请求你。”
青年吁了口气,又或是觉得现在这些事已没所谓,“好吧,就只用手握着就行了?嗯,我要说些什么,“历史将宣判我无罪”?“我有一个梦想”?”
“不用说出来也可以。号角只会、也只能纪录真实的声音和真实的情感,现在,请回忆吧,阿海。”
卡珊德拉……又或是号角像是有着某种力量,银凌海不由闭上双目。
过去的记忆影像如走马灯般,似超越光速的在脑海中出现。
被遗弃的童年生活、养父莫凡为保护自己而死、成为吸血鬼、养母的牺牲、和岱莉雅相遇、狼族少女的舍命相救、发现生母的身分、发现自己是“人造武器”之子的事、还有舍弃作为人类,作为警察的身分……
青年呻吟。然后,那些脸孔出现,还有他们说过的话,鲜明一如最初。
越大的力量,就带来越大的责任,我们只要力所能及,都要尽力帮助别人,保护重视的事物……
终于有人保护我了,我不会说话,但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一旦你决定了,某事或是某人是重要的,是值得你保护的,就绝不可以轻易放弃……
你之所以是头怪物,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的良知……
我们不是人类,但可以努力成为人……
……
“银凌海,你现在在干什么?”卡珊德拉的声音传来,但又好像不是。
“我……我在害怕,我在彷徨。”青年发现自己的嘴巴在动,又听到自己的声音。
“是因为你不是什么屠龙英雄,什么救世勇者吗?”
“是的,我不是,我是个侦探,只是个侦探。我的工作是找出真相,以及为真相寻求证据。”
“那你找到了吗?”
沉默。然后银凌海睁开双目,像是刚由宇宙尽头旅行回来的浪子。
“是的,我一直走来,彷佛踏过无数人,他们牺牲自己,是因为……他们相信某些东西值得守护。现在我知道真相,那就是我身{ txtsk }为“人”的事实。”
他深吸口气,眼神不再迷茫。“我是吸血鬼,我是怪物,生物学上我不是人类,但我仍是“人”,我……是的,我相信这个“真相”。”
然后青年发现自己手没再抖。卡珊德拉笑了一下。
“嗯,谢谢,”银凌海抓抓后脑,把号角交回中立者手中,“这其实是某种魔法吗?”
“你可以这样说,这种魔法叫信念。”卡珊德拉伸出另一手与青年相握,“而且施魔法者是你自己。”
“……”
“那么现在,作为结论,”历史观察者静静看着青年,一双凤目像刚打磨好的铜镜,“你是谁?你现在要干什么?”
“我……是的,我是“人”,而即使力量微薄,我也要战斗到底。我要为我说的“真相”寻找证据,而我的战斗就是确认的证据,那是我的“反锁密室”,我的“不在现场证明”,我的“死前暗号”。
“是的,我还是怕,但我还是要干。有些事情,怕,还是要去做。只因为我……我是银凌海,我是……”
我是……我是……青年双目红芒暴现,目间迷雾瞬间消失。
“我是……吸血鬼侦探!”银凌海回身,右目瞳孔同时瞬间成白,曲臂肘击,竟然后发先至,准确命中背后的偷袭者脸门。
“喔。”愚者鼻梁立时爆开,头往后一仰。青年再补一记侧踢,对手往后飞退。
“啪砰!”上古血族身子撞到摩天轮上,传来巨响。
银凌海两目红芒闪闪,双翼轻轻摆动,脸颊冒出两道裂痕,全身上下彷佛有白光溢出来。
“哈哈哈哈哈……”中招者发出疯狂的笑声,下一刻,愚者再次于空中飞翔,刚才伤痕已然不见。
“不错嘛,已懂得完全运用体内那试作品吗?”上古血族双手十指尖发亮,光芒瞬间却又消去,愚者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大部分黑魔法及诅咒都无法运用。就好像它们在害怕青年冒出的白光。
穿着弄臣服饰的吸血鬼再次发出笑声。
“无怪帕斯卡(注三)认为,人是介乎神与野兽之间的生物。但是……”
愚者双目瞳孔再次变化扭曲,刹那间,四周大气似凝结,各种各样的尖叫吆喝于虚空中响起,各式令人畏惧恶心的怪物幻影在空中舞动,惑人心神。同一时间,上古血族分裂出十多个相同身影,从不同方向攻向青年。
“蛆虫再成长,也只会是苍蝇啊!”
“是吗?”银凌海右眼再次成白。
“砰砰砰砰砰砰砰……”
众愚者瞬间同时被拳头击中,分身消失。青年再向剩下的真身横挥一拳,对方立如陀螺般旋飞开去。
“轰隆。”愚者再次落在刚才撞到的摩天轮处,而且是同一位置。
“喔。”上古血族吐血。
拍翅声响起,银凌海已飞临对手前方,拳头高速挥击,空中的残像犹如拳影组成的大网。网中猎物发出高八度音的惨叫,筋折骨裂的声音同时合唱。
“吼!”青年低吼,脚由下往上踢,一记完美的垂直踢热情的向对手下颔打招呼。
愚者的身子如箭矢般往上弹飞。
“帕克,你和你的狂念……”瞳仁又成白,青年如变戏法般,竟出现在对手上飞轨迹的前方,“都给我粉碎吧!”
银凌海手刀往下劈,一把将愚者拦腰劈成两半。
小教堂阁楼的阳台处。
“卡珊德士女士,你说……”爱罗妮先看看玛波,再看着手上那唤“基旬的号角”的法螺,“我只要吹响它?”
“是的,这件事要拜托你,我们二人剩下的魔力都不多,”玛波和卡珊德拉互视一眼,“而且各有一件……特别的事要做。”
“呃?”女骑士脸上一堆问号。
“总之,爱罗妮,这事很重要,或许可以扭转情势……不,会的,要相信神。”玛波笑了一下,像是为自己打气。
“阿嘉莎大人?”
“还有一件事……”老妇人忽温柔的摸摸赤发少女的头,“虽然那时为对付开膛手,你用了……不,总之,爱罗妮,记着,要幸福喔。”
“阿嘉莎大人,你……”
“神圣骑士爱罗妮·帕琴尼,这任务可以交托给你吗?”
“是……是的,大人。”爱罗妮下意识挺直身子。
老妇人笑了一下,再摆摆手,就此转身离开。
“那么女骑士,”卡珊德拉从衣袋中掏出几颗黑色药丸服下,“那就麻烦你了。”
“嗯……”爱罗妮拍拍双颊,双手捧起法螺,先深吸口气,然后把肺中空气,还有体内的魔力都吹入螺中。
静。安静。
没有任何声音。
下一刻,女骑士脑中浮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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