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冻的太阳
“怎么了?”
“怎么会呢──”我茫然地坐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怎么啦?”
“已经知道死因了。”
“然后呢?”
“你认为是什么?死因是冷死的!”
“你在说什么?”
“在这样的盛暑,那家伙是冻死的!冻死的!”
这种盛暑季节被冻死,那只有一个地方。
我和深草刑警及他所率领的一队鉴定人员往饭店地下室的冷冻库走去。自称为刑警组长侄女的夕子也跟来了。同行的饭店经理长得一副蝙蝠相,青着脸,像是已经在冷冻库待了三天以上那样地苍白。颗粒似的汗珠不断地浮现,像是刚做蒸气浴出来似的,一路上拼命地辩解着:
“不可能。在管理方面我们做得很完善,不可能会有人被关在里面的情形……”
“住嘴!你只要带我们去就可以了。”深草刑警生气地大声说道。
冷冻库在地下室二楼。一出电梯,触目可及的是大大小小的导管纵横在天花板上,我们一直往这条水泥通道的最里头走去,尽头处有一阶梯,往那儿走下去,就是冷冻库。冷冻库旁边还有一个箱型的监视室,里头有控制冷冻库内温度的控电盘,上头有各式各样的按钮及计量器。有位穿工作服的老人正坐在控电盘前面打盹。
“这叫做完善的管理?”深草刑警冷冷地说道。
经理忙不迭地把那老人叫醒。老人一边搓揉着眼睛,一边回答问题。──昨天晚上?没看到有谁进来啊!冷冻库的门?没上锁啊!开开锁锁的,太麻烦了,所以就没上锁。经理也说没关系的。啊?什么?有人被关在里面?您别开玩笑了!有谁会进去嘛!有谁会喜欢进去那么冷的地方呢?钥匙就在那门的旁边。这里?规定上是说这里要有人全天候看守……。
“昨晚情况怎样?”深草刑警问他说:“老伯,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吗?”
“不要开玩笑了,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啊?”
总而言之,没有换班制,一到晚上这里就没人看守,因此,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冷冻室,而且钥匙就放在监视室内,随时可以拿走。深草刑警目光锐利地斜瞪着经理。
本来已经长得够矮小的经理,被深草这么一瞪,我生怕他会愈变愈小而消失了呢!
深草刑警故意大声地说:
“你难逃业务上的过失。”
经理听他这么一说,像是受到重大打击,支撑不住要晕倒似的,“啊?那个……那么……非……非坐牢不可吗?”
“对啊!过失杀人当然要坐牢的啊!”
经理猛拿手帕拭汗,这不知是第几条手帕了。看他那副紧张流汗的样子,我想再不拿那双人用的被单来擦汗是擦不完的。
夕子好心地安慰他说:
“还没判案,你不必紧张。”
“不……已经不行了……”经理发出绝望的声音:“我真是个歹命的人……身为农人的第五个儿子,从小就被认为是多余的,中学的时候只差一分就第一名,高中在喜欢的女孩面前逞英雄,跳进游泳池却溺水……。”
深草刑警不耐烦地说:
“你在磨蹭什么?快带我们进去啊!”
经理呢喃似地说:
“希望我在里头也被冻死算了!”
“老伯,我们要进去,帮忙开门一下。”
“嘿!那么喜欢进去啊?”老人不解地说道:“里头是零下三十度喔!只穿这样子没关系吗?”
“可是,夏天只能穿这样。”
“待一会儿是没关系,可是待久的话……”
哎呀,反正进去看看就对啦!我们这一伙人就这么一副夏天装扮走进了冷冻库。
冷冻库的门,有普通门的二倍大,门上有着类似汽车方向盘的圆把手。一位刑警轻轻地将它一转,三十分公厚的门缓缓地张开来了。
里面有仓库那样的宽。可是却没有想像中的白雾盘绕。只有无数的导管纵横在天花板或墙壁上,除了偶尔有“卜卜”的声音外,静悄悄地一片。我们陆续地进到冷冻库里面。
你是否有进去过零下三十度房间的经验?刚开始会觉得没什么嘛,零下三十度也才不过如此而已。室内没风,所以不觉得怎么冷。可是,过了十五秒左右,突然寒气逼身,真的是全身一哆嗦,冷气节节上升。不是没盖上衣服的部份在冷而已,而是寒气从表皮渗透过皮肤,冷到内脏去了。
这架是生肉、那架是调理好的菜肴……当经理在一一介绍并列整齐的棚架时,我们已冷得发抖,青着脸了。
“喂!你看!”
夕子尖叫了一声。库内的一角落,入口处旁边的尽头,有一辆空的小型手推车。手推车的旁边,散置着一只拖鞋及太阳眼镜。这冷冻库果然是第一现场。
鉴定人员一边发抖,一边进行搜集工作。
“组、组、组长大人……您、您认为如何?”
深草刑警牙齿打颤地问我。
“色沼大……大概被……被关在这里死掉的吧!”我也是牙齿打颤地回答他。
色沼脚趾头的伤痕,大概是猛踢关上的门而受伤的吧!
“那、那、那个男人……是、是……有前科的……家……家伙。……专……专门敲诈勒索的样子……”
“原、原来如此啊!”
“那……个……台车做什么……用的?”夕子问道。
经理回答说:“搬运……这里的肉……类的。”
“喂!”夕子对着我说:“会不会是凶手利用台车把被害者搬回房间呢?在搬上去的时候,拖鞋和太阳眼镜才掉下来。”
“快点搜集指纹吧……”
留下正在工作的他们,我和夕子快速地逃开这零下三十度的鬼域。
坐在交谊厅,喝着热腾腾的咖啡,稍稍过神回来之后,夕子说道:
“──好奇怪的案子!”
“哪个地方奇怪?”
“我觉得杀人方法很奇特。安排被害者进去,然后锁上。只要等几小时,被害者就冻死了,而杀人凶手完全不必动手。可是,后来更不懂。──你没想到吗?为什么还要特地把尸体装在台车上运回房间呢?”
“说得也是!”
“对吧!为什么不把他关着放在那儿就好了呢?即使在房间发现他死了,可是查明死因是冻死的话,谁都会想到去调查冷冻库的。而且,若不想被知道杀人现场是冷冻库的话,为什么还会留下太阳眼镜和拖鞋呢?”
“大概不晓得掉了。”
“是掉在很明显的地方呀!”
“嗯……”我哼着说:“想不透!”
“反正啊!这件案子很奇特就对了!”
第五章
不管是怎样痛苦、快乐的一天,夜晚总是会来临的。
深草刑警他们一班人在傍晚时分才连打着喷嚏回家。晚餐时分的餐厅,每一个角落都是在谈论杀人事件,热闹非凡,我和夕子匆匆吃过就快速地逃开,回房间避风头。
“唉!好不容易才离开。”
“没办法呀!他们好像都没有亲身碰上杀人案件似地,东问西问的!”
“我倒不觉得有哪一点好玩。”
“要怎么打发这夜晚呢?”
“对喔!……去酒廊也是一定会被围着问东问西的。”
“那么,继续前天晚上未完的部份?”
我死盯着夕子,“真的?”
“对啊!……没这意思?”
“当然有啦!”
“那么……先……”
不容她说完,我拥紧她亲吻。
“……不觉得太早了些吗?”夕子微笑地说着。
“不,一点都不会太早。”我慌忙地回答她,“现在是美好时间!”
抱起了夕子,安稳地走向床去,(刚吃完晚餐之故吧?!)吻遍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片及诱人的香颈之后,把手伸到她背后,准备拉下她那连衣裙拉炼时……。
(命运叩门的声音)
此时,竟残忍地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夕子自语地说道:
“好像有客人。”
我瞪着那门。真希望此时我有X光透视的能力,可以透视门外的人。相信这时我的眼睛足以把对方烧成焦炭!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没有变成焦炭的竹中绫子。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因为我有话想对你说。”
此时的她不像白天那样的犹豫不决,大概是下定了决心才来的。
“快请进!”
“我早就想对你说……”她坐上沙发之后说:
“色沼是我杀的。”
我和夕子沉默不语。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把他杀掉。那个人从今以后不会再使他人以眼泪渡日了。我认为我杀掉他反而救了其他人。”
“太太,”夕子打断她的话说:“你怎么杀死色沼的呢?”
“怎么杀死他……”她很惊讶地注视我们说:“你们应该知道了才对呀!当然是下毒,毒杀他的。是用氨酸钾。我进去他房间之后,看到桌上有威士忌的酒杯,就把毒药放到里面。”
夕子再问她说:
“那时候,色沼是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吗?”
“是的,好像睡着了。”
我加问说:
“你怎么打开门的?”
“他门没锁,门是开的,开了一点点。”
我和夕子对看了一眼。
“若可以的话,”竹中绫子自愿说下去,“能不能请你们带我去自首?有人跟我去,我会比较敢说……”
我正想开口问说是否有敲门而没有应门动静时,辰见进来了。
“先生,我有事情想对您说。”
竹中绫子一见到辰,愣住了。
“辰哥!……真的是辰哥你啊!”
“好久不见了,绫!”
辰难为情地搔搔头说:“我刚到这饭店的头一天,就看到你跟孩子们快乐地玩耍着。我想你已经幸福地生活着,这时候与你打招呼碰面,对你来说是不好的,所以我一直避免和你碰面。”
瞠目结舌地口愣住在一旁的是我和夕子。
“喂,辰,你认识竹中先生的太太啊?”
“先生,绫是我以前在做小偷那行业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她在酒廊做事。……绫曾跟色沼同居过一段日子。”
原来是这样啊!
“那时候我也太年轻不懂事了。”竹中绫子边摇头边说:“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太恐怖了。那个氨酸钾也是在那时候想自杀才买的。可是,凑巧那时候,色沼与当地的暴力集团起了冲突,逃走了。我才得以自由。”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说:“因此色沼才以那段同居的日子要挟,向你敲诈勒索钱?”
“我被敲诈?”
竹中绫子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没有被敲诈!”
“什么?”我失声地说:“你不是因为被色沼敲诈才想杀他的吗?”
“不是,他威胁我要将以前的关系告诉我先生,要我再──他只是这样说而已。”
我百思莫解地看着夕子。
“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夕子呢喃似地说着:“辰先生,你在和色沼谈话的时候,他没说被敲诈的人的名字吧?”
“对,只说‘那个女人’而已……”
“然后,你从我们谈话当中,认为那个女子就是竹中先生的太太。”
“可是,那么究竟谁被敲诈了呢?”我问道。
“你不会用脑筋想想看哦!”夕子应我说:“实际上,谁来了约定的地方呢?”
“可是……”
此时,响起另一个声音。
“是我。组长先生。”
门边站着织田女士。一点也没改变,微微地笑着。
“我一直被色沼那家伙敲诈勒索着,”织田女士说道:“也有十年了吧!”
我们谁也没开口,她娓娓地述说道:
“我有一个不为人知道的秘密。我会成为研究英国古典文学学者是因为一篇有名的论文,有关英国古典文学家乔赛的论文,可是那不是我写的。”
夕子悄然地叹了一口气。
“在英国留学时,我和一位日本女留学生住在一起,她身体不好,可是头脑却相当好。那篇论文是她写的。──有一次我代替她把论文寄到某个学会,而学会那方面误以为寄信的我就是论文的作者,而刊登我的名字发表了那篇论文。那时候,她因为染上肺炎躺在床上,而我也片刻不离地在照顾她。过了二个月,她去世了,后来又为了联络她的亲人,安排回国等种种事情,都没注意到,等到一切事情都处置完善、生活安静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已因那篇论文而成名了。”
“那时候马上提出说明就好了。可是,那时候的我也处在痛苦状态,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子,我在英国的学校得到了讲师的资格。从那时以后的我,为了赶上靠她给我的名声,我拼命地用功、拼命地学习。不知不觉中,就这样地生活过来了,年纪也大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盗用她论文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我也曾对几位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