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谋杀案





    那就让他坚持否认好了。如果这样,赫克尔·波洛的使命就结束了。弗兰克·卡特完全可能因谋杀亨利·莫利而被判绞刑——而这可能会是公正的绞刑。
    赫克尔·波洛能做的只能是站起身来走开了。
    弗兰克·卡特还在叫嚷:“这是个谎言!”
    良久的停顿。赫克尔·波洛没有站起身来走开。他本来是想这么做的——非常想,但是,他留下来了。
    他身体前倾,说道——他的声音聚集了他强有力的人格中所有使人非相信不可的力量——“我没有对你说谎,我请求你相信我。如果你没有杀害莫利,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告诉我那天上午发生的真实情况。”
    那张朝着他的讨厌的、奸诈的脸动摇了,变得不再坚持。弗兰克·卡特使劲抿着嘴唇,眼睛转来转去,充满恐惧,简直是一双动物的眼睛。
    现在形势一触即发了。
    突然,为面临的人性的力量所压倒,弗兰克·卡特放弃了抵抗。
    他嘶哑着嗓子说:“好吧,那么——我告诉你。要是你现在骗了我,上帝会诅咒你的!我确实走了进去。我走到楼梯上去,想等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进去逮住他。我就等在那儿,莫利那层楼的上面。这时一位先生走出来下楼去了——这是个胖子。我正决定过去——这时又有位先生从莫利的房间里出来,也下楼去了。我知道自己得赶快。我走过去,没敲门就溜进他的房间。我决心要跟他说个明白。胡说八道,挑拨我和我的姑娘的关系——该死的——”他停住了。
    “怎么样?”波洛问,他的声音仍然是催人的——让人没法不服从——“他正躺在那儿——已经死了。真的!我发誓是真的!就象庭审时他们说的那样躺着。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弯腰去看。可他确实是死了!他的手冰凉,我还看见他头上的枪眼周围,血已经结成了痂——”回想起这些,他的前额又渗出了冷汗。
    “这时我发现自己陷入困境了。他们会说是我干的。我只碰过他的手和门把手,出门的时候我掏出手帕把两面都擦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偷偷溜下楼。前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出来飞快地跑掉了。一点也不奇怪,我感到一片眩晕,直想吐。”
    他停下来,惊恐的目光移向波洛。
    “这就是实情。我发誓这就是实情,他已经死了。你得相信我。”
    波洛站起来,说道——他的声音疲倦而哀伤——“我相信你。”
    他朝门口走去。
    弗兰克·卡特叫道:“他们要绞死我——要是他们知道我在那儿,肯定会绞死我的。”
    波洛说:“说出了实情,你也就使自己免上绞架了。”
    “我看不出来会这样,他们会说——”
    波洛打断了他。
    “你的叙述进一步证实了我认为是真相的东西。现在,后面的事就尽可以交给我来办了。”
    他走了出去。
    他一点也不高兴。
    六点四十五分,他到了巴恩斯先生在伊陵的家。他记得巴恩斯先生把这称为一天中的好时光。
    巴恩斯先生在花园里忙碌着。
    他象致欢迎词似地说:“我们需要雨水啊,波洛先生——太需要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客人,说:“您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啊,波洛先生。”
    “有时候”;赫克尔·波洛说,“我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情愿的事情。”
    巴恩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他说:“我明白。”
    赫克尔·波洛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小小的花圃里整洁的布置。他小声道:“这花园设计得挺好。一切都恰到好处。虽然小,却很精致。”
    巴恩斯先生说:“当你只有一片小地方的时候,就不得不好好利用它。因为你承受不起计划上失误带来的损害。”
    赫克尔·波洛点点头。
    巴恩斯先生接着说:“我看您是找到您的那个人了?”
    “弗兰克·卡特?”
    “是的。说真的,我相当吃惊。”
    “您就没想到这事,比方说,是因私杀人吗?”
    “没有。老实说我从没这么想过。一半是因为安伯里奥兹,一半是因为阿里斯泰尔·布伦特——我曾相信这是一件间谍和反间谍混杂的案子。”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您阐述的观点。”
    “我知道。那时候我对此深信不疑。”
    波洛缓缓地说:“可您错了。”
    “是的。快别揭我的伤疤了。问题是,人们总是按自己的经历来作出判断的。我跟那种事情打交道太多了。我觉得自己总是在什么地方都看到它。”
    波洛说:“您那时候观察过玩鬼把戏的家伙出牌吧?叫什么来着——逼迫性牌张?”
    “对,正是。”
    “这儿就是这么干的。每次人们对莫利的死想到私人方面的原因,嘿,说变就变!破刃耘普啪痛虻剿媲袄戳恕0膊锇伦龋⒗锼固┒げ悸滋兀飧龉也话捕ǖ恼巫纯觥保仕始纾爸劣谀投魉瓜壬杀热魏稳硕几兜匕盐乙肫缤尽!?br />     “噢,听我说,波洛,我很抱歉。我以为真是那样的。”
    “您瞧,您以前所从事的工作使您更了解内情。所以您的话很起作用。”
    “呃——我说的话我自己全都相信。这是我能提出的唯一辩解。”
    他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始终是纯粹的私人动机吗?”
    “完全如此。我费了很长时间才看出谋杀的原因——虽然我曾有过一次绝好的运气。”
    “是什么?”
    “一次谈话中的零碎片段。说真的,这是一个极富启发性的片段,要是那时我就能领悟到它的重大意义就好了。”
    巴恩斯先生沉思着拿泥刀轻轻擦着鼻子。一小块泥土粘在了鼻子的一侧。
    “您说得太隐晦了吧?”他友好地问波洛。
    赫克尔·波洛耸耸肩。他说:“也许,我是在为您对我不够坦诚而感到委屈呢。”
    “我?”
    “是的。”
    “我亲爱的伙计——我根本就没想到过卡特有罪埃我当时知道的是,莫利被杀前很久他就离开了。我想是不是虽然他说他已经走了,但现在他们发现他并没走?”
    波洛说:“卡特十二点二十六分的时候在那所房子里。实际上他看见了凶手。”
    “这么说卡特没有——”
    “我告诉您了,卡特看见了凶手!”
    巴恩斯先生说:“那——他认清楚他是谁了吗?”
    赫克尔·波洛缓缓地摇了摇头。第九章、一十七,一十八,有个姑娘在等他第二天,波洛和他相熟的一位剧团代理人在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下午他去了牛津。此后又乘车到了乡下——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出去之前,他就打了电话和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先生约好晚上见面。
    到达哥特楼时已是九点半了。
    波洛被带进书房,里面只有阿里斯泰尔·布伦特一个人。
    握手时他用急切的询问眼神看着来访者。?br />     他说:“怎么样?”
    赫克尔·波洛慢慢地点了点头。
    布伦特既怀疑又欣赏地望着他。
    “您找到她了?”
    “是的,是的,我找到她了。”
    他坐下来,叹了一口气。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问:“您累了?”
    “是的,我累坏了。而且这不大好听——就是我不得不告诉您的这些事。”
    布伦特问:“她死了?”
    “这取决于”,赫克尔·波洛缓缓地说,“您愿意怎么看。”
    布伦特皱起了眉。
    他说:“我亲爱的先生,一个人肯定要么是死的,要么是活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不也是必居其一吗?”
    “啊,但谁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呢?”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道:“您该不是说——根本就没这么个人吧?”
    “啊,不,那倒不是。有这么个人。她在加尔各答住过。她教过讲演术,为慈善工作奔忙。她回英国时乘坐的是‘马哈拉那’号——也就是安伯里奥兹先生所乘的同一条船。虽然他们住的不是同等舱位,但他帮了她一点小忙——替她解决了她携带行李时的小麻烦。看起来,应该说在不多的一些方面他是个好心人。而有时候,布伦特先生,好心是会有出乎预料的好报的。您知道,安伯里奥兹先生就正是这样。他偶然又在伦敦的大街上碰到了这位女士。他生性豪爽,好心地邀请她到萨瓦吃午饭。这对她是一种做梦都没想到的礼遇。而对安伯里奥兹先生来说,这却是天外飞来的一笔横财!他的善举并无预谋——他绝不曾想到这个姿色已老的中年妇女相当于将要把一座金矿送给他。而且,尽管她这么做了,但其实她自己反倒是昏昏然不知就里的。
    “您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有一流智力的人。她有一颗善良、纯正的心灵,但她的大脑,我应该说却跟母鸡似的。”
    布伦特道:“那么杀死那个叫查普曼的女人的不是她了?”
    波洛慢慢地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想,应该从我开始接触这件事情讲起。那是从一只鞋开始的!”
    布伦特茫然地说:“从一只鞋?”
    赫克尔·波洛点点头。
    “是的,一只有带扣的鞋。我从牙医那儿经历了一番紧张出来,正站在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台阶上。这时,一辆出租汽车停在了外面。车门打开,一只女人的脚正准备伸下来。我爱注意女人的脚和踝骨。这只脚的脚形很好,足踝也生得不坏,穿着值钱的长统丝袜,但我不喜欢那只鞋。这是一双崭新的亮光光的皮鞋,缀着一个很大的造作的鞋扣。不潇洒——太不潇洒了!
    “正当我在观察着的时候,那位女士的其他部分也显露出来了——老实说很令人失望——这是一个既不漂亮、穿着也糟糕的中年妇女。”
    “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吗?”
    “正是她。她下车时发生了一点意外——鞋扣给车门夹了一下,给弄掉了。我把它捡起来交还给她。就这样,这段插曲结束了。
    “同一天,稍晚一点,我和杰普侦探长一起去拜访这位女士。顺带说一句,她仍然没把鞋扣缝上。
    “同一天的晚上,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走出旅馆,消失了。我们说,这是第一幕。
    “第二幕是从杰普侦探长把我召到利奥波德国王公寓开始的,在那儿的一个套间里有一只放毛皮的箱子,而在这个毛皮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走进房间,来到箱子跟前——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破旧的带扣鞋!”
    “那又怎么样呢?”
    “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这是一只破旧的鞋——一只穿了很久的鞋。但您瞧,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来到利奥波德国王公寓就是在那天晚上蔼—也就是莫利遇害的同一天。上午鞋子还是新的——到了晚上却成了旧鞋子了。您明白的,人不可能一天之内就穿坏一双鞋。”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兴致索然地说:“我想,她可能有两双鞋吧?”
    “啊,可并非如此。因为我和杰普侦探长曾经去过她在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的房间,检查过她所有的东西——而那里并没有带扣的鞋。是的,她可能有一双旧鞋。累了一天之后她可能会换上它,晚上出去,是不是?但如果是这样,另一双鞋就应该在旅馆里。这很奇怪,您承认吗?”
    布伦特微微一笑。他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要紧。”
    “是啊,没什么要紧。一点也不要紧。但人们总是不喜欢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的。我站在毛皮箱旁,看着那鞋——鞋扣是最近才用手工缝上去的。我得承认当时我有过一瞬间的怀疑——怀疑我自己。是的,我对自己说,‘赫克尔·波洛,也许今天上午你是有点晕了头了。你戴着玫瑰色的眼镜来看这个世界。甚至连旧鞋子在你眼里都成了新的!’”“也许这就是原因?”
    “但是,不,这不是的。我的眼睛没有骗我!接下来,我仔细查看了这具女尸,得到的结果很难让我满意。为什么要故意胡乱地毁了这张脸,使得它无法辨认呢?”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不耐烦地动了动,他说:“我们非得从头讲一遍吗?我们都知道——”赫克尔·波洛坚决地说:“这很有必要。我必须从头到尾给您讲清楚最终使我发现真相的全过程。当时我对自己说,‘这儿有点不对头。面前是一个穿着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衣服——也许,鞋除外?——的死女人——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手提包也放在一起——但为什么脸无法辨认?也许,是不是因为这张脸本来就不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呢?’于是我马上联想到我听说的另一个女人——也就是这个套间的主人——的模样,我问自己——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另外的女人死了躺在这儿呢?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