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玩具 泡坂妻夫





  真棹茫然的看着舞子。
  “你忘啦,就是害一个刑警变成泥人的那句话。”
  “对了。香尾里说,KALEIDO……”
  “你看,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就不用潜到井底下去了。”
  “香尾里说的不是‘干的水井’吗?”狐泽说。
  “不对。虽然发音是这样没错。万花筒的英文怎么说?”
  “kaleidoscope!”敏夫不禁叫道。
  “对,Kaleidoscope。香尾里当时就是想说:Kaleidoscope爆炸了。”
  洞窟中的四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没说话,唯有恢复く字型的瀑布持续着单调的水声。过了一会儿,狐泽用手帕包起万花筒说:“到底是谁 设下这种机关的?”
  舞子默默不语,只是沉默的盯着真棹。
  “喂,舞子,你知道吗?”
  然而舞子的视线依旧凝视着真棹。
  “请你说出来吧。”真棹用勉强挤出来的声音说。“现在不管听见什么,我都不要紧了。”
  “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真棹的身体在敏夫怀中僵硬起来。
  “昨晚我听说找到了假的针筒,就明白了凶手是谁。还有,今天我担心手电筒的电池用光……”
  “所以你就买了新电池是吧?”
  舞子跟着一搭一唱似的说。
  “对,结果我发现透一被杀也是……”
  真棹的声音变得苦闷。舞子举起手制止她。
  “真棹,不用再说了,剩下的由我来说吧。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有一点我一直摸不透,那就是凶手选择犯案的日子。透一被杀,是在替朋 浩守灵的那一夜。凶手为什么要选这种日子呢?不但出入的人很多,朋浩又刚死,自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换作其他的日子,大概会被当 作不幸的意外事故而忽略了。接下来的香尾里命案,凶手选的日子也很奇怪。那天我们陆陆续续跑去怪屋,凶手却完全没有考虑到遭人目击的 危险性——我想或者该说,凶手是个不知道我们会去怪屋的人。”
  “那天我们也去了怪屋。”狐泽说。
  “紧接着发生了宗儿命案。这对凶手来说,是一次非常失败的犯行,藏在倒立人偶中的毒针立刻被发现,假的针筒也变得毫无意义,而且 凶手还犯了错误,差点害真棹被杀。再加上又是在一大堆警察的面前犯案。”
  “大胆也该有个限度。”狐泽说。
  “凶手不是大胆。相反的,他是个非常小心的人。”
  舞子继续说。
  “然后是铁马命案。这个事件率先遭到怀疑的就是真棹,即使不清楚凶手的犯案手法,警察还是立刻盯上真棹。小胜知道洞窟的存在,更 坚信这是真棹干的,成了大冒险的主角。到最后,却发现洞窟在铁马遇害的前一天没被人打开过,因而得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把铁马药瓶中的胶 囊掉包的结论,形成了不可能犯罪。在这个事件中,凶手的行动也令人费解。既然是不可能犯罪,问题就缩小到一点上面。只要能解开那个, 立刻就会知道凶手是谁……”
  “舞子,你知道凶手的手法了吗?”
  “人的想法毕竟有迹可循。”舞子平稳的说。“简而言之,凶手是个不知道透一死掉这天会有许多人齐聚朋浩家的人。换句话说,他连朋 浩死掉了都不知道。同时,他也不知道香尾里死掉的那天,我们会去怪屋。他也没想到就在同一天,真棹会在宗儿的房间里。同样的,他也没 料到铁马被杀时,真棹会在怪屋过夜。”
  “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狐泽说。
  “没错,他什么都无法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以为在这一连串事件发生时,真棹已经远在国外。他作梦也没想到,朋浩竟然死于一场意外事故,导致真棹取消旅行……”
  “所以呢?”
  真棹正试图起身。舞子又看着真棹。真棹说:“是的。杀死透一、香尾里、宗儿、铁马四个人的,就是我的丈夫,马割朋浩……”
  洞窟中变得热闹起来,好几支手电筒的光晃动不已,是警官和医生来了。
  “是真的吗?”
  敏夫楞然对真棹说。真棹点点头。
  “朋浩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儿子?”
  真棹闭上双眼。她的声音低得只有敏夫可以听见。敏夫觉得好像又回到透一死掉那晚,真棹把他当作朋浩在做告白。
  “透一不是朋浩的儿子,是宗儿的孩子。”
  真棹被抬上担架,便失去了意识,似乎是紧张解除、疲劳顿时袭来所造成的。

第十七章 徒有其表的机关
  洞窟中只剩下敏夫、舞子和狐泽,各怀心事的在石头上坐着。舞子点燃香烟,火光将她的脸映得一片通红,又和烟一起消失了。狐泽也想 起来似的点着烟。
  “……哎,舞子。”
  狐泽熄掉火柴后,用牙齿咬着火柴棒。
  “我本来是为了找你说的那笔钱屋五兵卫的财产,才进这个洞窟的,没想到真棹会在这里。在确认那笔财产之前,先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 我好吗?”
  “我知道的事,狐泽先生你也全都知道。”
  “你别说这么坏心眼的话嘛。真棹说杀死四人的凶手是朋浩,那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真棹也是共犯吗?”
  “那倒不是,真棹一直毫不知情。杀死四人是朋浩一个人干的,尤其是杀害透一,更是绝对不能让真棹知道。”
  “在四人遇害前,朋浩就已经死掉了耶。朋浩怎么可能在死掉之后,还能逐一杀死四个人呢?”
  “那是利用机关。自动人偶只要上紧发条,就会自己去做出各种动作,朋浩早已计画好自动连续杀人计画。”
  舞子吐出一阵烟。在手电筒的灯光中,烟显得白白的。
  “真棹说透一不是朋浩的孩子,这件事宇内小姐你也知道吗?”敏夫问。
  “朋浩是什么血型?”舞子反问道。
  “这我怎么会知道?”
  “朋浩发生意外那天,你应该有进入北野第一医院的病房吧。”
  敏夫回想起病房中的朋浩。朋浩当时罩着氧气面罩,倒挂着的输血瓶上的字母……
  “是A型。”
  敏夫用力吞下一口口水。
  “我记得真棹赶到医院时,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真棹对带她去病房的护士小姐说:‘如果要输血,就用我的血吧。’可以输给A型人的血 型,就常理来说,应该是A型或O型。”
  “真棹是O型的。”狐泽说。
  “噢,原来警方也调查过了啊。对,真棹的血型是O型。那你还记得透一的血型吗?”
  “尸体做过解剖,所以绝对不会错,是B型。”
  “你想想看,A型和O型的夫妻怎么可能生出B型的小孩?”
  狐泽噢了一声,便沉默不语。
  “这么说,朋浩早就知道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吗?”敏夫说。
  “他知道。”
  “他也知道透一是宗儿的孩子?”
  “没错。”
  “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朋浩才拜托宇内小姐调查真棹的行动呢?”
  “朋浩有别的企图,这个待会儿再说。朋浩对向日葵工艺怀有敌意,是从他父亲那一辈就开始的。朋浩的父亲龙吉和哥哥铁马拆伙,另创 新公司,但却经营不善,反而被迫将自己的创意廉价卖给铁马。朋浩从小就听父亲发牢骚,听得不胜其烦。结果龙吉在失意中英年早逝,留下 幼小的朋浩,被父亲的敌人铁马收养,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朋浩的怨憎一定是连同父亲的份一起深深埋在心底。”
  “真是个令人窒息的故事。”狐泽说。
  “朋浩成长为一个阴郁又自卑的青年。这时他认识了真棹。真棹很同情朋浩,这或许算是一种母爱的本能吧。这种爱和男女之间的恋爱, 在性质上有点不同。真棹起初大概也误以为那是恋爱,然而宗儿的出现却令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明知不该背叛朋浩,却还是无法拒绝宗儿 的邀约,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棹曾说过,透一出生后朋浩就失去了男性雄风,可能就是因为朋浩直觉到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又得到了医学上的证明,这样的打击造 成他肉体上的退化吧。
  “朋浩什么时候确认了透一不是自己的儿子?”敏夫说。
  “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我猜想,朋浩起初一定觉得奇怪,孩子对食物的喜好怎么和自己完全不同。透一爱吃甜的,乳牙全都蛀 坏了,朋浩却正好相反,有一口漂亮的牙齿。不是听说朋浩常带他去看牙医吗?我想透一的血型可能是牙医验出来的。朋浩严格管制透一,不 准家人给他吃甜食。不给透一吃他爱吃的,也许满足了朋浩心中那股虐待人的喜悦,同时这也被当作杀害透一的必要准备工作。”
  “那时朋浩就已定下了杀人计画?”
  狐泽语气沉痛的问。
  “对,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会是谁的孩子?朋浩在调查的过程中,也发现了真棹和宗儿的关系。我想朋浩一定嫉妒得快疯了。他是个 胆小的人,所以起初的计画应该只是想杀死透一。他一边严格禁止旁人给透一吃甜食,背地里一定又准备了形状像安眠药糖衣锭的糖果,偷偷 拿给透一吃。找到机会后,朋浩就假装不经心的将安眠药瓶随手放在孩子面前。爱吃甜食的透一,已经习惯吃朋浩给的糖果,所以会吃下那些 药。——这就是他的计画。”
  “太过分了。”
  “听起来虽然过分,但对朋浩来说,这是对真棹和宗儿的报复。对于遗传了宗儿爱吃甜食的透一,这是最佳的报复方法。透一的死一定会 被当作意外处理吧。真棹说不定会怀疑,不过朋浩反而期望真棹起疑心。他要在暗中让真棹明白他的可怕,等到真棹忍受不了,就会主动向他 告白一切,乞求他原谅。”
  “结果计画改变了吗?”
  “对,计画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他发现怪屋藏有一笔莫大的财产。让他察觉到这笔财产的,我想还是宗儿吧。宗儿从怪屋的老房间找到 了大野弁吉做的倒立人偶,当然一定也在朋浩面前炫耀过。然而,引起朋浩兴趣的,却不是天保时代的人偶,而是一直默默藏着那具人偶的房 间,结果朋浩就发现了怪屋的洞窟。”
  “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吗?”
  “他想当作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吧。接着,他又发现了迷宫和洞窟的对应关系,更进一步去调查了建造这座迷宫的马割蓬堂。他一路追溯, 探究马割作藏创办鹤寿堂的事情,终于发现作藏其实就是铃木久右卫门,以及他和在金泽制造倒立人偶的大野弁吉之间的关系。就在那前后, 朋浩和真棹前往金泽旅行,目的当然是为了确认铃木久右卫门和大野弁吉的关系。这时,他明白了蓬堂修建洞窟,建造迷宫的真正用意。钱屋 五兵卫这个伟大的人物,就在朋浩面前出现了。”
  敏夫想起初次看到真棹的照片。背对着松林,微微笑着的真棹。就在那时,朋浩可怕的计画已经开始逐步成形了。
  “于是,朋浩找到了洞窟中的财产吗?”狐泽说。
  “是的。这时杀害透一的计画,由于意外的变化,已经转为更庞大的形态。他大概也想起了对这笔财产毫不知情,穷困而死的父亲龙吉吧 。不,他甚至可能认为铁马明知有这笔财产,却不告诉龙吉,想一个人独吞。现在自己虽然发现了财产,说不定根本得不到,于是朋浩复仇的 念头,又加上了好几重的贪欲。只要杀死透一、宗儿、香尾里和铁马,财产就属于自己了。当然,他根本不在乎马割家台面上的那一点财产, 洞窟中的财产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朋浩认为,就算是为了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他也非亲手夺回财产不可。这份感情形成一股推动他前进的能量 ,令他跑得超乎想象的远,就像那种装了弹力轮的小汽车一样。”
  舞子看着敏夫。
  “小胜你好像认为真棹继承了朋浩的杀意,杀死了宗儿等人,但是你错了。这个杀人计画,从头到尾都是朋浩一个人设计的。”
  舞子断定,朋浩杀死宗儿四人,全凭他单独设计,是他一个人干的。然而,真有这种可能吗?在四人遇害前,朋浩不就已经死了吗?
  狐泽似乎也在等舞子解释。舞子的音量虽然不强,却清楚的响彻洞窟的每一个角落。
  “……我说过很多次了,朋浩是个非常胆小谨慎的人,虽然心中的杀意已如烈焰喷出,他却无法亲手杀掉对方,就连在同一个屋里看到对 方结束生命,他都不愿意。如火一般蔓延开来的杀机,必须静静的包围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摇倒对方才好。因此朋浩必须让自己的犯行 自动进行。他只要先替自动机械上好发条,然后离开现场,接下来自动机械会自己开始行动……”
  宗儿的自动机械人偶在记忆中苏醒。小小齿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