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出书版
他哆嗦着嘴唇说:“警官,我是个有罪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应该让我以死赎罪。”
苏雨摇摇头:“死亡并不能抹去一切,其实十年前那一天的主要事实我已经都清楚了,不过细节方面还需要你再补充。如果你觉得无法启齿,那我来说说吧。”
魏鹏飞缓缓地合上了双眼,默然点了点头。
苏雨找了把椅子和魏鹏飞面对面坐下,伴着哗哗的雨声开始了他的讲述:
“那天,你本来是约了叶璇去学校的钟楼谈分手的事。你为什么会约她去那么僻静的地方呢?我想应该是害怕被学校里的熟人看见,害怕闲言碎语会传到你的女友宋紫欣耳朵里。就在前几天,你们俩刚一起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刚甜蜜地对外宣布一毕业就会结婚。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和叶璇的关系被发现,你所谓的才子佳人式的美满爱情肯定就无法保全了。还是接着说那天的情形吧。到了傍晚,雨越下越大,你正要出门的时候,一个料想不到的人来了,宋紫欣突然来到了你家,她不知从什么渠道已经知道了你和叶璇的事。你们发生了争执,又或者是她说服了你,终于决定还是由她去钟楼见叶璇谈分手。”
魏鹏飞突然轻轻说:“我求她,我苦苦地求她不要去见叶璇,可是没有用。我从她眼神里看出了刻骨的恨意。她那个人是从来不会甘心失败的。她对我说,如果我放弃她,和叶璇在一起,她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于是你最终决定选择宋紫欣。”
“是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她。她那么美丽、有才华,是学校里每个男生的梦中情人。我得到了她,得到这样的女人,我还怎么能放弃掉呢?可是,有谁知道,她究竟带给了我什么呢?她毁了我一辈子,她真的做到了。”
魏鹏飞说着,竟然一时哽咽难言,双手捂住脸默默流泪。
苏雨轻叹了口气,沉声说:“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太低估女人对感情的执著了。宋紫欣不放弃你,叶璇就会愿意离开你吗?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她不过是你换换口味、填补寂寞时的一个替代品,可是她却甘心为了你舍弃一切:深造的机会、父亲的爱,甚至梦想。”
魏鹏飞猛地抬起头:“不,我没有把她当做替代品,我是爱她的,但是那种感情,更近似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感情。我愿意照顾她,关心她,看着她开心快乐,但并不需要占有她。本来一切都很好,我有成功的学业,有关于诗歌的梦想,有心爱的女友,还有乖巧的如妹妹一样的叶璇。似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向我招手,可惜,一次偶然的醉酒却把一切都改变了。”
苏雨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他知道魏鹏飞心里积郁了太多苦涩的往事。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机会。
“紫欣的诗入选了新锐诗人合集,她被很多报刊做了专访,甚至连成大文学院都给她发来了邀请,她很有可能被破格录取为成大中文系研究生。总之,命运之神特别眷顾了她。不止她,我们整个流云社都为此欢欣鼓舞。我们在学校宿舍里喝酒、唱歌、笑啊闹啊,一直折腾了半夜。大家都说不醉不归,还拼命灌我和紫欣的酒。紫欣喝醉了,就留在了学校的女生宿舍里。我本来也可以留在男生宿舍里,可是,第二天要做一个实验,我必须回家拿数据资料给我的教授。所以我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谁知绊倒了石头,摔了一跤,突然有一双手把我扶了起来。”
“是叶璇。”
魏鹏飞抹了一把眼泪:“是她,她悄悄跟着我,想要照顾我。她把我扶到了家。那天我爸爸正好回了老家,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晚月亮又圆又大,我还记得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她的脸庞上,她痴痴地注视着我,眼中竟然闪着点点泪花。我当时脑子很混乱,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就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她突然扑在我胸口,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她一直暗暗爱着我。我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个女孩,一个那么沉默乖巧的女孩居然能这样对我表白,我想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能对这样一个女孩无动于衷。我吻了她,我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切。她把她珍贵的第一次给了我,那一夜是美好的,难忘的。我们怀着真挚的感情拥有了彼此,虽然我们俩都明知可能没有未来。”
苏雨听着,骤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闷,他起身走到窗前。几丝清凉的雨飘在他的唇边,淡淡的咸,很像爱情的感觉。叶璇的爱情从皎洁的月光开始,结局却是在无尽的黑夜。这究竟是爱情本身错了还是迷失在爱情里的人错了?
身后的魏鹏飞停了停,继续说:“后来,我们一直偷偷地见面,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这种关系维持了三个月,我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我总觉得就顺其自然吧。我知道叶璇的爸爸总想让她考上海的研究生,以后就留在那里工作。我想,等毕业了,叶璇走了,她会进入更广阔的天地,她……她会渐渐忘了我。谁知,那天在学校的艺术长廊里,叶璇非要我吻她,却被叶教授撞见了。我想我是到了该作抉择的时候了,从我的内心来说,我实在无法割舍紫欣,所以只有放弃叶璇,谁知我刚跟叶璇一提,她就坚决不肯,情绪还很激动。我没办法,于是就约了她那天晚上去钟楼详谈。那儿也是我们俩经常见面的地方。”
“你太自私了,你的一念之差毁了两个女人、两个家庭,还毁了你自己!”苏雨几乎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怒声说。
魏鹏飞的脸色立时死灰一片,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苏雨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叶璇那天在家里和她父亲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她父亲一气之下说了一些伤害她的话。所以那天她是带着受伤破碎的心离开家的。她急于见到你,急于寻求你的安慰,最重要的,她准备豁出一切,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她隐瞒得很辛苦的秘密。”
“什么?一个秘密?我……我不知道什么秘密啊。我赶到时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说就摔下楼去了。”魏鹏飞茫然地望着苏雨。
“这个问题我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先说说那天你赶到钟楼都看到了什么。”
“我……我……”
魏鹏飞似乎一下子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他解开领口,大口地呼吸着窗外吹进来的冷冽而清新的空气。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那天我真不该喝紫欣端来的咖啡,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在咖啡里下安眠药。当时她很生气,我还答应她一起去和叶璇当面说清楚,我以为一切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可是,当我的头开始隐隐地疼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对了,紫欣,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很古怪,就那么冷冷地望着我,无论我怎么求她倒杯水给我喝,她动也不动。直到我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了,一点点合上,好像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等我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在黑暗里摸到闹钟,打开灯来一看,已经是九点十分了,距我和叶璇约好的九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紫欣想干什么,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眼神。我急忙冲出门,因为头昏昏沉沉的,我走得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拼着命跑到学校的小山坡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紫欣的那辆红色自行车。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向钟楼上跑去,那漆黑的楼道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喘气声。当我跑到最后一层楼,只差十几个台阶就要跑到楼顶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哀叫,是那种很绝望、很悲怆的叫声。我的脑子一下子凝固了,不能思维了,腿一个劲儿地发软,瘫坐在地上。”说着,魏鹏飞的眼神开始变得惊恐,死死盯着窗口,他的思绪似乎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再次回到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
啪嚓!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钟楼窗户上镶嵌着的彩绘玻璃被震得微微颤动。魏鹏飞被雷声震醒了,他忽然间明白过来,跃身从地上爬起来,猛推开通往楼顶的那扇陈旧的木门。空荡荡的楼顶,一个女人呆呆地站在黑色的雨幕中。
“紫欣,你干了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魏鹏飞嘶哑的呼喊声卷入铺天盖地的风雨声中,很快就被吞噬了。
宋紫欣缓缓地转过身来,被淋得湿透的长发一缕缕地贴在脸庞两侧,使那张本来娇美无比的脸有如蛇妖般诡异。特别是她的眼睛,散发着逼人的光芒,那眼神里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她轻轻说:“是她逼我的,谁让她像个疯子似的扑上来的?我只是自卫,推开她而已。”
魏鹏飞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瞬间崩塌了,他明白悲剧已经无可避免地发生了。魏鹏飞转过身发了疯似的往楼下跑去,楼道里很黑,他摔了几跤已经记不清了。终于,他冲出了楼梯口。
这时,天空中又闪过一道强烈刺眼的电光,像是要把整个天幕撕开一样。
啪嚓!
*
苏雨打断魏鹏飞的叙述,接着说:“你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叶璇,她已经没救了。你当时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拨打了120。而宋紫欣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了钟楼,也许是因为慌张,也许是因为她害怕被熟人撞见,我想她是穿着雨衣沿着围墙边的小路步行离开的。而你为了帮她掩饰犯下的罪行,当警察问起草地上翻倒的自行车时,就马上编造了那套骑车经过钟楼偶然撞见叶璇坠楼的说辞。我想当时之所以警方会相信你的话,很大原因还是你的身份起了作用。一个人人羡慕的高才生,叶璇的朋友,怎么会编织谎言保护那个害死她的凶手呢?人们是有思维定势的,再加上你非常真实的悲痛之情,叶璇父亲情急之下的过激话语,还有那天的大雨也洗去了所有的痕迹。天时地利人和啊,这一切保证了宋紫欣这次并不完美的谋杀却足足被隐瞒了十年。”
魏鹏飞像被烫了一下:“谋杀?不,警官,我刚才已经说了,那是一个错误,是一次失手。我想她们都很激动,或许是起了些争执,互相推搡时叶璇失足落下钟楼。宋紫欣是犯了无可原谅的错,可是我说出来又会怎么样呢?除了再多毁掉一个人以外,已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她们之间本没有纠葛,只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的结局。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说有罪,我比宋紫欣的罪还要大,还要深重。”
“就是为了自我惩罚,你才选择了自我堕落,用毒品麻醉自己。你真的解脱了吗?没有,只是让你可怜的老父亲连气带病,于去年去世了。”苏雨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匕首直刺魏鹏飞心底,他双手抱头哀哀痛哭起来,那哭声因为被压抑着,听起来就更令人揪心。
苏雨拧着眉注视了他片刻,推门走出了会议室,吩咐站在门外的一个小警察:“小李,去请秦队他们过来吧,带上从叶璇父亲那里取来的笔记本和书。”小李答应着,向苏雨竖起大拇指:“雨哥,厉害啊,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你怎么知道魏鹏飞没骑自行车去钟楼啊?又怎么知道那自行车是宋紫欣的?你都没看见过那辆自行车呢。”
苏雨笑笑:“不用看,当年的调查警员都写得很清楚了,那是一辆红色的女式金狮自行车。”
“可是,男人也可以骑女式车啊,我以前就骑过我妈的车。”小李困惑地问。
“是可以,不过,你想想,魏鹏飞家只有他和他父亲两个人生活,两个男人怎么会买一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来骑呢?”
“对啊,有道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魏鹏飞的母亲去世前是师大的老师,他们住的就是师大的一批旧宿舍,就在与师大一墙之隔的小区里。那里原来和师大校园区有一扇小门,教职工平时都是走那扇小门的,很近,根本不用骑车。通往图书馆的路是个小山坡,骑车远不如走路方便。况且那是个大雨之夜,自行车旁边却没有发现遮雨的雨衣。综合这些考虑,魏鹏飞无疑说了假话。他为什么帮骑车而来的人隐瞒呢?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女人,而且是和他很亲密的女人,又是和叶璇有着某种联系的女人。你想想,会是谁呢?”
小李一拍脑袋:“宋紫欣,除了她还真找不出别人符合这些条件了。雨哥,我真服了你了,那么复杂的案情给你几句话就剖析清楚了。”
“少给我戴高帽子了,快去请秦队来。”
苏雨转身折回会议室,拿起几张面巾纸递给魏鹏飞。魏鹏飞接过来擦擦眼角,经过这场释放式的痛哭,他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
不一会儿,秦阳、王刚等一群人推门鱼贯而入。待大家坐定,苏雨朗声说:“现在,我们就来揭开这件十年旧案的全部真相吧。刚才大家在隔壁的闭路电视上也都听到了,案件的一个主要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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