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出书版





  苏雨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举起双手做了个类似相机取景框似的手势,对准了神像的头部,眼光灼灼地说:“你们仔细看,去掉衣服,去掉发饰,这张脸像谁?像不像一个我们都见过的女人?”
  谢婉仪、欧阳硕、甘宝莹都愣住了,思忖了半晌,还是欧阳硕先咧嘴一笑:“是她——那位公主!”
  甘宝莹和谢婉仪也醒悟过来,望着苏雨,压低声音一起说:“奈良美子!”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扭过头深深地凝视着那座栩栩如生的神像,轻轻低语道:“往往会有这种现象——一个家族过去了很多代,会有一个后代和遥远的祖先长相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奈良美子和这位海神娘娘应该就是这样的例子。她们肯定属于同一个家族,这位落难公主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她留下了后代在这里。欧阳,运用一下你电脑里储存的日本历史人物大全,不难找出这位公主的真实身份,也会给我们的调查指明方向。”
  欧阳硕爽快地答应着:“没问题,交给我了!今晚回去就可以搞定!”
  甘宝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嘀咕了一句:“我们家欧阳,真是越看越帅!”
  苏雨和谢婉仪都忍不住哑然失笑,欧阳硕也颇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心里甜滋滋的。
  苏雨很快收敛笑容,悄声说:“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细微处往往能看出大问题。‘天堂之翼’两年前费尽心思在这儿建一座海神娘娘庙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先祖!”
  “好!”几人答应着就四下散开,在整间寺院里到处转悠起来。这座海神娘娘庙规模虽不大,但五脏俱全。除了一间主殿,院落的两侧还各有一间侧殿,左侧的神殿里供奉着一位年轻的日本武士神像,右侧的神殿里则不设神像,只摆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满了渔民们的许愿牌,有供奉自家先人的,有为夭亡的孩子祈福的,甚至还有男女之间情爱表白之类的。从一些木牌的陈旧程度就能看出那已是有年头的物件了。
  甘宝莹和谢婉仪从侧殿转了一圈出来,看见苏雨正在院子里的一棵树枝繁茂的日本晚樱下对着满树悬挂着的红色许愿袋沉思。
  “苏雨哥,你看出点什么猫腻了吗?”
  “你们俩呢?看出了点什么?”
  谢婉仪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侧殿里供奉的应该是海神娘娘的儿子,也就是凌子所说的,那个被落难公主抱着跳进了落日海湾里的小王子。神牌上写着望海将军,想来是他死后得到的封号。”
  甘宝莹插嘴道:“我也这么想,还有,我有个重大发现:这位王子的名字叫舍丸,神像脚部那个位置刻着一行小字,丰秀舍丸将军像,丰秀既然是他的姓氏,那么舍丸当然就是他的名字了!”
  苏雨微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辣手警花,一个是美女神探,现在都很厉害了!不过,我需要更正一点——这位望海将军舍丸不是海神娘娘的儿子,而应该是她的丈夫!”
  “怎么说?”谢婉仪和甘宝莹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那个和母亲一起跳入了落日海湾的婴儿就在主殿海神娘娘神像的怀抱中,只不过雕塑者在雕刻时有意把他雕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刻在母亲的胸口,预示着他已经化为飞鸟,自由飞翔于大海之上。又或者干脆就是暗示着这个婴儿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赦免留在了舍丸町村生活,不然,现在村子里那么多姓丰秀的后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对啊,推理真是精妙!我们怎么没想到?”谢婉仪和甘宝莹差点要欢呼出来。
  苏雨望了望身边走过的游客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低声说:“所以,侧殿里的神像还会是谁呢?自然应该是海神娘娘的丈夫,一位被仇敌打败或者干脆就被杀死了的古代将军!他的名字叫做舍丸,但也有可能这不是他的正式的名字,因为舍丸更像是一个乳名。因为他死去时,还是他的敌人另一位君主当政,所以,人们不大可能为他公开建立神庙,所以他的神像就只能这么隐秘地立在妻子的神庙中,甚至不能标上自己真正的名字。你们觉得这么说,说得通吗?”
  甘宝莹竖起大拇指笑着悄声说:“雨哥,你太棒了!欧阳还是比你稍逊一筹!”
  谢婉仪扑哧一笑,也赞道:“很有道理!丰秀舍丸!这个人说不定是日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苏雨,那边侧殿里的许愿牌上有古怪!”欧阳硕面带疑惑地从侧殿里走过来,悄声说。
  “什么古怪?”甘宝莹抢着问。
  “那些许愿牌我都一一看了,大部分是舍丸町的村民们写给故去亲人的祝愿和祈福之语。可是奇怪的是木架上最后一排摆着的十几个木牌全是新的,而且从上面写着的名字和年龄来看,全部都是些青壮年男子。难道舍丸町最近有一批青壮年男子突然去世了?还有,在木架的最下面一排,我居然看到一个写给丰秀光夫的许愿牌,上面写着‘父亲,希望你在天堂里永远自由飞翔!’署名是‘不孝之子’。难道这个丰秀光夫就是丰秀美子的哥哥,那个早夭的画家,难道他还有个儿子留在人世?”
  谢婉仪和甘宝莹听着,都不由自主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苏雨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欧阳,这几个木牌我也看到了,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致——这里面有很大的玄机。这座小渔村,这座小小的庙宇,这些古代公主的后裔们,神秘莫测的奈良美子,一幅值得绝顶高手费尽心机争夺的画作,一个古老家族的秘密,这些串起来……”他顿了顿,递给欧阳硕一个叠起来的小小布袋,缓缓说,“再加上它,是我刚从这棵日本晚樱上挂着的许愿袋中摘下来的,就是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欧阳硕忙展开那个小布袋,甘宝莹和谢婉仪也凑了过来,大红色的袋面上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他小心地掏出袋里装着的小纸条,轻轻念道:“百合子,我永远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澄一。”
  “天啊!这是那个浅草寺的假和尚澄一写给蜂鸟百合子的!”甘宝莹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袋子还很新,是最近才挂上去的。澄一最近一个月内来过舍丸町,他还在海神娘娘庙里为自己的爱情祈福,证明他也深信海神娘娘的神力。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是舍丸町的渔民出身,或者曾经在此地居住过很长时间,又或者他是被收养后在此被人抚养长大。”谢婉仪盯着布袋缓缓分析道。
  欧阳硕和苏雨互望了一眼,都有种强烈的预感——“天堂之翼”的诡异气息就飘荡在他们周围,甚至近在咫尺!
  生死的博弈,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下一刻!
  “月亮终于从乌云里钻出来了!”苏雨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此时,夜色渐浓,一弯残月悬在山崖上,犹如弯刀出鞘,闪着冷冷的寒光。
  “当当当——”神庙主殿里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
  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海湾上空回荡着,犹如海神发出的一声声粗重的叹息!
  寺院里的游客们兴奋地拿出摄像机、照相机,纷纷往庙外走去,朝着不归崖崖顶聚集。
  “猎杀海豚的表演要开始了!”欧阳硕低低地说。苏雨等人也急忙随着人群走出海神娘娘庙,来到崖顶的栏杆边。凄冷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迎面扑来,吹得人们都缩起了脖子,裹紧了衣服。
  落日海湾形似漏斗,除了通往舍丸町村的浅滩,两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通向浩瀚的大海。此时,浅滩一侧竖起了高高的栅栏,栅栏都用铁丝相连,坚固结实。海湾另一头的出口两边聚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渔船。每支船上都挂着数盏白色灯笼。船头处站着些渔民打扮的年轻人,手拿一种金属棒,在水面上用力地敲打着,敲一会儿他们还会停下发出古怪的呼喊声,那喊声在空寂的海面上传得很远很远。过了一会儿,遥远的海面上又传回了同样古怪的喊声,能看得见一些影影绰绰的船影在浮动。
  “他们在干什么呀?”挤在人群中的甘宝莹悄悄问谢婉仪。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喊声听着真的很耍 ?br />   谢婉仪紧紧抓住栏杆,脸色微微发白。
  “那是他们在敲打水面,用噪音恐吓那些可怜的海豚,把它们赶进海湾里去,然后就是惨不忍睹的残酷谋杀!”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一旁答道。
  甘宝莹和谢婉仪扭头一看,说话的是身边的一位相貌奇特的壮实老者。一头乱蓬蓬的灰白头发和满脸的络腮胡子,穿着皱巴巴的旧大衣,围着旧花格围巾,背着个土得掉渣的破帆布包,活脱脱就是刚从书斋走出来的穷酸学究样。
  “老先生,您说他们是在驱赶海豚?可是我没看见海豚呀?”甘宝莹睁大眼睛问。
  老者用手一指海面:“它们往往是几百头一起活动,很害怕噪音,只要一听到噪音就会拼命往前游去。而且都跟着领头的那只海豚,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类设好的陷阱中去。你们看,它们来了!”
  果然,飘散着雾气的海面上,波涛微微地翻滚起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银灰色身影在水面上隐隐浮现。惨淡的月光下,乍看到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海豚来了!”一个游客叫着,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愚昧!残忍!日本人的耻辱!”老者声音激动地挥动着手臂,狠狠地说。
  谢婉仪悄声问道:“老先生,我刚刚听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猎杀海豚的表演了,长崎县政府马上会出面干预的。您不是前来观看的游客吗?”
  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政府部门早就该出面干涉了!这最后一场也不会有了!我不是来观赏猎杀的游客,我是东京大学的退休教授,叫加藤久久木。我来这儿是研究日本古代宗教和寺庙的,听说这儿有一座建在悬崖上的海神娘娘庙,就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恰好碰上这么一场屠杀。”
  他们交谈间,苏雨和欧阳硕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谢婉仪忙帮他们和瘦高老者做了介绍。听说老者是竭力反对屠杀海豚的学者,两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三人握了握手,互相寒暄了几句,加藤久久木的豪爽健谈很快就消除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你们看,海豚都被赶进海湾了!”趴在栏杆边向下俯瞰的甘宝莹紧张地喊道。
  众人也都俯身向落日海湾中望去,数百头海豚先后游进了海湾,后面追赶的渔船和刚才一直守候在海湾入口处的渔船迅速围拢上来,把入口处紧紧地封住了,每一艘渔船前都竖起带着尖刺的栅栏,和本来就竖立在海湾沙滩处的栅栏合为一体,完全把可怜的海豚群圈在了海湾中。
  “天啊!他们要动手了!”加藤久久木声音颤抖地说。崖顶上的众人此时也爆发出一片惊叫声。
  欧阳硕捏紧了拳头轻声说:“这帮渔民真是太残忍了!以前听说过这种事不是很相信,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发生!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暴露我们的身份,我真想冲下去阻止这帮渔民。苏雨,你说怎么办?”
  苏雨凝望着海湾中不断跃出水面的海豚,眉头紧紧拧成了结,低声说:“欧阳,我刚才已经用电话通知了长崎县的动物保护组织,他们会想到合适的办法处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落日海湾有些不同寻常?一般的海湾由于岸线的遮挡,使潮汐和波浪的力量减弱,湾内的海面都会比较平静。但是这个海湾里的水流却非常非常湍急,冲击到崖壁上的浪头又大又猛烈。你看那些被驱赶进来的海豚们,都在不停地跳跃,似乎竭力在挣扎,不想被卷进水流的巨大漩涡中去。”
  欧阳硕忙俯身仔细看看,惊诧道:“是啊!果真是这样,很反常!苏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雨轻轻咬了咬嘴唇,说:“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个海湾的下面有一道深深的海沟,而且这道海沟的断裂层中近期还有着强烈的地质活动,那么,由于深达几千米的海底有不断小股喷薄而出的岩浆,那种冲击力,会影响到海面,形成漩涡和激流。虽然人的肉眼不一定看得很明显,但是动物的感知力比人类灵敏许多倍,所以海豚们都能感知得到。”
  欧阳硕思忖着:“日本海本来就处于海底地质活动频繁的地区,而且去年还发生过那样大规模的海啸。照你这么说,难道这个落日海湾的下面也会有海底地震正在酝酿吗?”
  苏雨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谢婉仪和甘宝莹已经同时发出惊恐的叫声。刚才还兴致勃勃地摆弄照相机的游客们也都变得呆若木鸡,有的连声说着:“太残忍,太残忍了!”
  原来,这时海湾外守着的渔船上的渔民们开始动手了